替身小妻子 156 (4000字)
“你沒想到的事情還有很多,你回去也見不到顧希城,拜你的簡先生所賜,接連給皇鑫製造了那麼多事,他出差了,現在,趁你還沒有造成嚴重的交通堵塞,趕緊開車!不然進了局子裡,你死就算,別連累我。”簡單恨恨道。
然而江程還在那裡受着良心的譴責。
簡單頓時一巴掌朝他那方頭腦袋上一拍,“你再不開車,我就喊非禮綁架!”
江程頓時眼珠子瞪得比銅鈴還大,簡單清了清嗓子,剛喊了一聲‘非……’,江程頓時變了臉色,油門一踩。
簡單嘴角滿意地彎了彎,氣定神閒地繼續看着窗外的風景。
見狀,江程心說,這哪裡像是要去往圈套裡跳的人啊!整個一出來旅遊的範兒。
“四少奶奶,你報警了?”不然怎麼那麼悠哉,一點兒都不擔心的。
“怎麼,這麼快又對你家簡先生衷心了?怕我報警抓他?”
江程臉色不好看,“您怎麼把我說得跟狗一樣。”
“你不是狗,你比狗有良心多了。”
“……”這話怎麼聽着也不像是好話啊!
“我在這座城市出生,成長,但卻從來沒有仔細看過它,甚至還有些恨,我恨那些戳着我媽脊樑骨罵她的人,我恨那些扯着我頭髮說我是野種的人,我恨那個偶爾出現一次都是奢侈的市長爸爸,我恨簡瞳她媽每次看我的眼神,我恨這座城市的一年四季,恨它灰色的天空,恨它如此大的貧富落差,恨它鋼筋混凝土的每一幢無情的建築,我恨在這座城市裡的生離死別,陰差陽錯,有口不能言,我恨那個我第一次喜歡的男孩,恨簡瞳,我日以夜繼地詛咒着他們,甚至不惜賭上我的下半輩子……,我就這樣把自己的恨肆意地發泄在每一個我看不過的地方,我就這樣咬牙切齒着,不管我媽如何引導,我執意這樣,直到我第一次離開它,我才發現我是如此地愛着它,想着它,我想念那個總是會不遺餘力引導我向善驅趕我心魔的母親,我想念柏油馬路,想念油條豆漿,儘管都說油條泡豆漿這種吃法很不科學,可我就是喜歡,我想念夏天叫個不停的知鳥,想念我在貓眼衚衕那個夏天悶得跟鍋爐一樣,冬天潮溼陰冷如冰窖一般的小房間,想念衚衕裡左鄰右舍每天扯着嗓門打罵孩子的聲音,想念小時候一毛錢是根的麥芽糖,想念五毛錢一根的香草雪糕,想念第一次在電影院看的電影,叫《世上只有媽媽好》,每次看一遍哭一遍,想念收破爛的每天操着一口江都話滿大街地喊着‘誰賣破爛廢品’……,離開了,才知道是如此想念着,甚至連我曾經最恨的,既然有一些也開始變得可以接受起來,我想,如果我繼續呆在美帝,再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當我老得頭髮蒼白,牙齒掉光,記憶衰退時,我會做到媽媽所期望的那樣,用一顆感恩的心,去擁抱身邊的每一個人,每一件物,學會原諒。”
窗外,下起了雨,簡單打開了車窗,伸着手,任由那一滴滴冰涼墜在掌心,她彎着眼角,迎風微笑,“我媽說我很怪異,夏天下雨老是不喜歡打傘,冬天下着雪不喜歡戴帽子,坐車還特喜歡開窗子,呼啦啦的冷風直往脖子裡灌,越是刺骨,我就越是歡喜。”
“你這不是找虐嗎?”
“與其等待現實來對我殘忍,不如我先對自己殘忍。”
“心情不好時就喝酒,喝得二麻二麻的時候倒頭睡!”
“寧願醒着痛,不要醉着糊塗,再怎麼麻醉,也總有清醒的時候,醒來了,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四少奶奶……你不會想不開吧?”江程聽着聽着,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簡單衝着後視鏡揚起了笑,“我幹什麼要想不開?我是高興,馬上就要投奔親人的懷抱了,左邊是媽,右邊是兒子,什麼愛呀不愛的,都他媽的滾蛋,操不了那麼多的心,也不想再折騰了。”
但願,真的,如此。
簡單看了看手機,這個時候,顧希城應該已經下飛機了,於是,她把手機關了機。
“等你見到你媽和小少爺,我帶你們回江山如畫。”江程心裡突然下了一個決定。
“你這是要對不起你的簡先生。”
“簡先生心不壞,再說他那麼在乎你,不會看你難過的。”
看着江程那一臉深信不疑的模樣,簡單選擇了沉默。
簡森的心是不壞,可現實更殘忍,它能把一個心地善良的人活生生地逼成一個魔鬼。
M市機場,風高氣爽,飛機剛剛着陸,顧希城纔開機,短信就一條一條地蹦躂出來,他捂着突然開始疼痛的心口,笑得有些淒涼,但長得好看的人,即便是淒涼的時候,也是那樣的好看,那樣一張令人由始至終不得不迷戀的臉,繁華一樣滴盛放着,下至不滿十歲的小女孩,上至芳華正茂的美女無不側目。
“先生,您需要幫助嗎?”一個美麗的空姐鼓足的勇氣走上了前,眼前這個俊帥的男人看着令人心疼極了,她想認識他,想撫平他眉宇的傷痛,她已經做好了奉獻的準備,同時也把他一身的衣着打扮,尤其是手腕上的那塊價值百萬的百達翡麗手錶閃閃發光,於是,她的笑,盛放如夏花。
可是……
下一秒,一記冰冷刺骨的目光直射過來,戳穿了她的喉嚨,她突然之間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就在她脊樑骨一陣陰涼時……
“滾!”
美麗的空姐就像是歷經了一場生死劫難般,慌亂逃走。
顧希城看着手機電話簿裡第一個名字,‘簡’字的拼音的第一個字母是‘J’,按照道理,排不到第一,可是他在‘簡’字的前面輸入了一個字母‘A’,於是,‘A簡單’就成了排頭第一。
他指尖顫抖着,終是沒有按下去。
“四少,費先生已經在等着了,我們這是……”一個助理提醒着。
“定機票,回去!”
江都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氣候很有意思,同一個時間點,東邊下雨,西邊晴。
眼前就是市周邊有名的度假聖地之一的碧桂泉溫泉山莊,車子剛開到門口就被攔了下來,只准簡單一人進去,江程當即不幹,然而對方說,這是簡先生的意思,江程也無可奈何,只是眼神示意着簡單——我在門口等你。
簡單上了一輛奧迪Q7,一路朝山莊的後山開去,最後停在一幢兩層高的白房子前。
園子裡,一片枯萎,簡森站在門口,笑着說,“我在這裡種了滿園子的薔薇,本來以爲這裡地下埋着溫泉,它們可以盛放一年四季,可惜,最多隻支撐到了九月底,現在只剩下一地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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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種上一年四季的花,這樣一年四季都有風景看。”
“如果不是你喜歡的,我寧願一園荒廢。”
簡單跨過門檻,看着這一室歐式手工傢俱,橘色哥特式的水晶吊燈,潔白如玉的瓷磚,羊毛地毯上盛放着大朵大朵的金蕃蓮,她不得不承認,簡森比顧希城更瞭解她,很懂她的喜好。
“你喜歡去法國,還是英國,或者瑞典?”
“你都有這樣的房子,這樣的裝修風格,這樣一個只種薔薇的園子?”
“是。”
“簡森,一直這樣假裝着情深,不累嗎?”簡單站在客廳中央,迎着四面八方吹來的風,嘴角輕輕地勾起一抹譏誚,“你說的,我都不感興趣,少廢話了,我媽和我兒子呢?你需要多少時間可以讓我看到他們,五分鐘?十分鐘?我的耐心很有限,如果這一次你再欺騙我,我不確定我會不會產後抑鬱症突然迸發成精神病,幹出什麼瘋狂的事來。”
“你不用這樣渾身豎起刺,既然我讓你來,當然是會給你們一個團聚的,只是……”簡森遲疑了一下,深看了她一眼,道:“你做好心理準備,他們……在樓上。”
一步一個臺階,一共三十六級臺階,簡單走過旋轉樓梯,站在長廊上,聽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輕哼聲……
“小阿暖,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我問阿暖你爲啥來,阿暖說,這裡的媽媽最美麗……”
一步步地接近,歌聲一遍又一遍地在重複,她從包裡拿出了當年媽媽一針一線縫製的斜襟盤扣綠葉子衣裳。
這世上還有誰會把兒歌《小燕子》的歌詞改成這個樣子呢?
呵呵……
小時候,媽媽哄她睡覺,總是會唱小燕子,不過媽媽唱的歌詞最後一句還是‘這裡的春天最美麗’,大了後,她聽得多了,於是就開始跟着哼,開始學着在媽媽疼得難以成眠時,一邊輕拍着她,一邊說,媽媽,我給你唱歌,然後就開始哼着‘小阿暖,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我問阿暖你爲啥來,阿暖說,這裡的媽媽最美麗……’,然後,媽媽會一邊疼一邊笑,冰冷的指尖撫摸着她的面頰,說,“媽媽纔不美麗呢,媽媽老了,阿暖才最美麗。”
十年光陰,頓時猶如彈指一揮間,仿若還在昨天,還住在衚衕的小房子裡。
可是,當簡單追着歌聲,停在房間門口時,她看着那個穿着青花旗袍,光着腳丫,及肩花白頭髮隨意一紮,抱着一個約莫兩尺長的布娃娃一邊搖啊晃啊,一邊脣角淺笑地哼唱着童謠的女人,一瞬間,如同萬箭穿心!疼得無以復加!雙腿如灌了鉛一般的沉重,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就這樣膠着在原地,看着女人突然看過來,簡單怔了怔,張了張嘴,那個朝思夢想了十年的‘媽’字還沒有喊出來,就見女人對自己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而後繼續微笑滿面地哄着懷裡的布娃娃。
簡單還記得十年前,她在醫院向母親告別的情景,那個時候,因爲她答應離開,簡家不但給她母親供了藥,還從國外請來了醫生給她做手術,這是她提的唯一條件,簡家如約做了,所以她也必須履行自己的諾言,離開。
那天,她特地穿了媽媽一針一線手工縫製的那件斜襟盤扣的綠葉子衣裳,衣裳明顯地短了,可她還是如從前一樣瘦,只是個子長高了些,九分袖變成了七分袖。
從前都是媽媽給她編辮子,那天她花了近一個小時,才成功地把頭髮均勻分成兩份,一邊編一個羊角小辮,尾巴上綁上紅色的紗巾,就如同還是在媽媽身邊的那個小姑娘一樣,撅着嘴說,“媽,等你好了給我做一件其他顏色的衣裳吧,郵到美國去,我的紗巾不是大紅就是水紅、粉紅,紅配綠,醜得哭,阿暖快成一個醜丫頭了。”
媽媽咧着乾涸的脣角擠出一絲蒼白的笑,如枯木一般的手掌撫着她的臉蛋說,“胡說,阿暖長得好,皮膚白,一白遮三醜,穿什麼都好看。”
而現在……
當年的那間斜襟盤扣的綠葉子衣裳已經不能再穿,她的媽媽依然在衝她溫柔地微笑,可是那目光……卻是猶如在看一個陌生的人!!!
這一刻,簡單終於知道爲什麼在秀水鎮時看着媽媽脣畔邊一直凝固不變的笑,會有一種不好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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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想象過十年後的再見,她要捧着那件舊衣裳,湊到媽媽身邊,蹭着她溫暖的面頰,說,“媽,你看,這件衣裳都小得不能再穿了,你什麼時候給我做新的呀?阿暖沒有新衣裳已經變成醜姑娘了,所以長這麼大,還是沒有人要。”
可是,簡單料想不到,十年後的重逢,居然完全偏離了她心裡的劇本!!!
她看的第一部電影是《世上只有媽媽好》,每次看到那個媽媽因爲思念兒子過度發了瘋,披頭散髮一身狼狽地坐在屋檐下抱着一個洋娃娃,一邊輕晃,一邊哼着世上只有媽媽好時,簡單就覺得心在一陣又一陣地抽着疼,小小的年紀,哭得稀里嘩啦,出了影院,還在吊着媽媽的脖子喊着要在媽媽身邊呆一輩子。
現在,電影被搬到了現實,她的媽媽就如同電影裡的那個媽媽一樣,抱着娃娃哼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