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婷的臉色凝滯了一下。
我專注的看着她，這一刻，我自己都感覺到自己的目光好像帶着火焰的溫度，要將人炙傷一般。
唐婷沉默了好一會兒，擡起頭來看着我，眉頭深深的皺起來，說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她的眼中也染上了一絲愁緒，輕輕的說道：“我雖然看見了大夫人，可我真的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大夫人。”
“……”
“我摔下去之後就昏迷了，被人救起來後，我也跟家裡人說過，但他們都不相信我——畢竟那個時候，那個時候，大夫人已經過世七八年了。”
“……”
“而且——”
她看着我，說道：“那個時候，我一直相信自己見到的是大夫人，傷還沒有好的時候，我就讓人去那一帶找，母親拗不過我，只能派人在那附近找，找了很久……”
我說道：“沒找到？”
“沒找到。”
“……”
“後來他們都說，我看到的，不是大夫人。”
“……”
“可能是一個過路的行人，可能是什麼鳥獸，又可能——只是一團霧氣而已。”
“……”
“他們還說，我只是因爲從捨身崖上跌落下去，太害怕了，所以那一瞬間，我的眼睛看到了幻象，或者說，就是看錯了。”
“……”
“還有人說，我的確看到的是夫人，但不是活着的夫人。因爲那個時候，我的處境太危險，已經有一隻腳邁進黃泉關了，所以在那個時候，我纔會看到已經過世了的人。”
“……”
“僅此而已。”
我一時間僵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真的是因爲那些人所說，她因爲太緊張了，所以跌落山崖的那一瞬間看錯了；又或者，她因爲一隻腳已經邁進了黃泉關，所以看到了已經過世的人……？
我不知道，我全然無措。
在這之前那麼多年裡，我已經接受了母親過世的事實，甚至，即使現在得到了那麼多關於她當年的消息，心情也已經趨於平靜，不再悲傷；但是，當我在捨身崖上看到那尊菩薩像的時候，當我聽到唐婷說，她在山巔上看到了母親的時候，我的心裡不是沒有閃過那一個瘋狂的念頭。
她……沒死！
也許她在這世上，某一個地方，還活着，還靜靜的看着這世間的潮起潮落。
可是，唐婷的話卻又一次把這個念頭像吹滅一簇小火苗似得撲滅了，甚至，我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如果我的念頭是真的，如果她真的沒有死，那麼這麼多年來，她到底在哪裡？又爲什麼不肯再見我一面呢？
看着我眉頭緊鎖的樣子，唐婷似也有些心疼，輕輕的說道：“大小姐……”
我擡頭看了她一眼，很快振作了精神——畢竟，我已經接受了母親過世的事實，那麼這一切，對我來說就不算打擊，如果那個瘋狂的念頭是真的，那就更不是了。
只是，一切，都是未知。
我勉強做出了一個笑容，然後說道：“那之後呢？”
她看着我故作堅定的樣子，猶豫了一下，便繼續說道：“後來，當然也就沒有人把這件事當真，但我的心裡，始終有些放不下，所以就偷偷的拿了些銀兩讓人去那裡修了那座菩薩廟。”
說到這裡，她輕嘆了口氣，道：“我只是沒想到，那件事會被人以訛傳訛，傳成那樣。”
我淡淡笑道：“有什麼不好，傳說裡，你可是得到了菩薩點化的人呢。”
她也笑了一聲，笑容中帶着一點冷意。
顯然，經歷過生死的人已經不在乎那些了，但她對母親這件事，顯然不如她說得那麼灑脫的放手。
我問道：“那，你爲什麼還要隱瞞這件事？”
她垂着眼瞼，輕聲說道：“一來，這件事之後，我們兩家聯姻的事就不再提起，雖然我跟安陽公子說清楚了，他也並不怪我，兩家還是相安無事——但，我們兩家畢竟在西川的地位特殊，如果被人知道，被有心人利用，總歸是不好的。”
我點了點頭。
的確，這件事雖然是和平的解決了，但難說如果被人利用會產生什麼結果，安家和唐家若真的生了嫌隙，至少對我來說，就會是個很大的麻煩。
這樣看來，他們兩家也真的做得很好了。
我問道：“那，第二個原因是什麼？”
她沉默了一下，然後擡眼看着我：“家主——令尊，顏伯父，讓我保守這個秘密。”
我一下子驚呆了，睜大眼睛看着她：“你說什麼？我爹？！”
她輕輕的點了點頭。
這一回，我是真的有些坐不住了。
我爹？
我爹，知道這件事，讓唐婷保守秘密？！
我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慌亂的看向這間房子的周圍，好像想要找到什麼東西讓自己篤信，她剛剛所說的一切，但眼裡看到什麼都是亂的，我只能又一次擡起頭來看着她，唐婷沒有說話，只是鄭重的看着我，輕輕的，一字一字的說道：“沒錯，真的是他。”
“……”
“是他讓我保守這個秘密，不管對誰都不要說。”
我心慌意亂，微微顫抖着：“怎麼可能……”
“大小姐。”
我擡起頭來看着她，說道：“他，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唐婷輕輕的說道：“伯父他好像有一次因爲什麼事去了捨身崖附近，也看到了那座菩薩廟。那個時候菩薩的像還沒塑完，但臉已經塑出來了，所以他一看就看出那是大夫人，他也很快就猜出建那座菩薩廟的人是我，所以他找到了我，問我發生了什麼，我把一切都告訴他了。”
我問道：“那我爹，他怎麼說？”
唐婷安靜的想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他什麼也沒說。”
“……”
“我只記得，伯父那個時候聽完我說的話，什麼都沒說，但一下子，人好像老了好多。”
“……”
“好像就那麼一會兒，人就老了十幾歲。”
“……”
“他只是告訴我，讓我保守這個秘密，不要告訴別人，也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那天發生的事，我答應了他，所以——”唐婷擡頭看着我：“大小姐，如果不是你問，我真的不會輕易的說出來。”
我的頭腦越發的混亂，只看着她：“那，後來呢？”
“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