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病痛
男人的情緒不高,雙眉間的皺紋深深凹陷,嘴脣不留縫隙的緊閉着。
他們走在通往地窖的臺階上,氣溫緩慢地隨之壓低。
Harry保持着兩人間的距離,不被對方落下太多,但他覺得吃力了,在終於抵達魔藥教室時。
再次淋雨的鼻子有些不適,可眼下不是休息的時候,他的責任是跟隨魔藥教授並給予助力。
「進來。」Snape打開了地窖的石門——通往辦公室的那扇——徑直向內走去。
Harry遲疑了,不愉快的記憶浮上來,然後被擁有者生硬地壓下。
擡起腳,跨過門,似乎沒有那麼難。
但窒息感毫無預兆地涌來,灌入口鼻,以及蒙上眼簾。
他掙扎般跪在了地上,接着癱軟下去。
『太快了……不……』惶恐在心中滑過,沒進黑暗裡。
室內的火堆在同時噼啪作響,扭曲成一張可辨的人臉。
「Seve……哦!Severus!你在哪裡!快!快!!Merlin!!!」
女校長的慘呼讓男人慌張地從內間奔出,他的眼中因她罕見的失態而流露出驚恐。
於是他看到了那蜷縮着抽搐的身體,細長的十指正在地面及皮膚上留下猙獰的血痕。
「HARRY!!」
他大步衝過去抱住青年,扳起對方的臉。
那裡只有鐵青的顏色、皮開肉綻的抓痕、翻白的顫動眼珠及緊鎖的牙齒。
Snape用雙臂箍住Harry亂動的上半身,膝蓋壓低試圖讓那兩隻腳停下。
「黑色架子最上層綠色瓶!」
他對着已經穿過火焰的McGonagall校長吼道,女校長衝進庫門大開的儲藏室,飛來咒精準地把遠處的藥物送至Snape的手中。
他粗暴地拔掉瓶塞,灌下一大口,然後低頭掰開Harry的嘴,把藥物從自己的口中送了過去。
接着他開始拍打青年的背部,那力道讓跪在一旁擔憂的校長皺眉。
她靠近了些,揮動魔杖爲Harry止血,心疼地用手帕撫淨青年身上的血污。
「Harry……Harry……」
低沉的男聲和微啞的女聲接替着呼喚已經平穩下顫抖的青年,間隙時仍偶爾有他抽泣似的□□。
大約不到一分鐘,綠色的瞳孔被等待着的兩人看到,水霧瀰漫,並且驚慌失措。
「不!不……哦!不!疼!我不……不!!」
他的力量突然增大,掙脫了Snape和McGonagall的懷抱,蹭着地面爬動着,挪向出口的方向。
Snape撲上去把他抱起,讓對方的雙手環過他的頸子,不費力地帶着青年朝外走去。
「不要你!不!不要你!放……開!」
Harry的掙扎一直沒有停止,雙目無神地流淌着淚水,沾溼了男人的肩頭。
「安靜!POTTER!管住你自己!」
「不!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啊——!!」
「該死!!夠了!!!」
Snape的長髮被Harry拉扯掉一縷,他吃痛地給了青年一巴掌,打在結實的臀.部。
兩人停滯在地窖門口,維持着那彆扭的姿勢,同時想把對方從自己身上撕下去。
「Severus!你冷靜點!Severus Snape!!!」
女校長尖聲大叫,那聲音刺得Harry停頓了一下,也讓Snape回過神來。
他懊惱地低咒一聲,飛快捂住Harry的嘴,不管青年把他的手啃咬得血水淋淋。
他們兩個離開辦公室,進入魔藥教室,身後跟着手持藥瓶和魔杖的McGonagall。
「請溫柔些!不要嚇到他!」女校長嚴肅地對Snape,「他在害怕你,Severus!」
「精確。」男人苦澀地說。
「你……!」她深吸了一口氣,語氣裡滿是責備和氣惱,「你該安慰他!可你竟然打他!Severus!看看你做了些什麼!!」
女校長疼惜地看着依舊在男人懷裡微微掙動的哭泣青年,他的臉色已經恢復,但神志還在模糊中,她明白這是藥物治療的後遺症,很快就會消失。
而抱着青年的男人,視線緊鎖在懷中寶貝的身上,絲毫不移,空閒的手在揉弄Harry的亂髮,輕柔且緩慢,使對方不再抗拒。
『遲頓的男人!』McGonagall校長想,『一對!』
她開口囑咐:「帶他回東塔吧,剩餘的事情我會處理。」
Snape擡頭望向她,眼中有一絲不贊同。
「我自己處理。」她強調,「去吧,我不想說第二遍。」
得到了對方保證的男人把青年抱緊,並用外袍裹嚴,留下一句感謝便消失在門口。
校長又停留了一會兒,看着地上的淚水痕跡變幹,嘆息。
——————————
Snape順着一條偏僻的路徑向上攀登,偶爾停下調整Harry不穩的姿勢。
通道兩旁的魔法物品全都把目光投在他們身上,但沒有一個開口詢問。
城堡的住戶已經習慣,Harry Potter和他的魔藥教授利用所有可及的密道幽會,在他的學生時代。
作爲優秀的觀衆,他們完全把劇情保密,只在內部交流。
眼下,這幕戲時隔多年續演,觀衆們期待幸福的終點。
不爲他們所知的校外故事,註定會打破這一切。
就像Harry頑固的隱疾,會給所有蒙上灰暗的色彩。
Snape記得自己已有兩年不曾製作這種穩定藥劑,非常冷僻,卻迅速的效果,針對救世主因爲緊張而引發的窒息和全身痙攣——無原因和無治則的怪病——束手無策的治療師只能把這歸結於精神上的反應和魔力上的舊傷。
魔藥大師嗤之以鼻。
Harry Potter只是在害怕,不願面對可能勾起他關於不良回憶的事物——尤其是某些場所。
Black家的無人老宅,換了主人的Privet路四號,魔法部的地下室,以及Hog□□eade的破屋。
從前這座古老的城堡也在名單上,於是作爲領袖的青年不得不學習前任的獨眼教授,把藥劑隨身攜帶長達六個月——但他總有些小手段,躲開朋友們的目光。
目前,知情人只有四位:Severus Snape、Minerve McGonagall、Rubeus Hagrid和當事人自己。
至於醫療翼的女主人,Snape想她最大的願望可能是把他和Harry送到熱帶荒島去,過上一輩子,這樣他們既不能因爲吵架而波及他人,也不會莫名其妙地犯病。
男人的腳步開始邁向東塔傾斜的階梯,這時懷中人已經沉沉睡去。
臉頰上淚痕斑斑,嘴脣不正常地泛着嫣紅,細長濃密的睫毛粘在了一處,不聽話的亂髮被汗水浸透——一半貼在側臉,一半貼在男人的肩膀。
畫像移動開門的動靜也沒有驚醒青年,他真的是非常勞累。
『他又瘦了,』Snape感覺到手中的肋骨,『兩天!該死的,他究竟吃飯了嗎!』
『你該安慰他!』男人又想起校長的話。
『安慰?要怎麼做?監視他按時吃飯嗎?或者陪着他睡覺?』Snape皺眉,『最終的結果只可能是,我把Harry Potter吃掉。』
他用腳踢開臥室的木門,驚起一聲啼鳴,順着聲音望去,窗臺上的紅鳶正興奮地撲騰翅膀。
「Jimmy,」他說道,「安靜。」
鳥兒聽懂了般,收攏自己的翅膀,跳躍到主人的檯燈上等待兩人靠近它。
Snape把Harry平放在牀上,用魔法替他換衣,然後塞進被窩。
這時他才注意到,四周熟悉的佈置。
男人的瞳孔收縮,牙齒緊咬,嘴中泛起一陣陣苦澀。
這分明是『他們的』臥室,在蘇格蘭北部山區裡的、秘密別墅二樓的那間。
「Harry……」他在青年牀頭耳語,手指蜷曲,猶豫不決地——現在,他還有資格觸摸這個刻入骨髓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