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遠去的摩托車和彩電

畫面中,那一輛飛馳在雪地裡的摩托車,漸行漸遠。

爸爸騎着它,一輛全新的宗申125摩托車,一輛爸爸借錢買來的摩托車,它不止一次的帶着我和弟弟,去往別處。

那一天的雪下得特別大,就如同滿滿的鵝毛堆積在了路面上,摩托車的輪胎在打滑,爸爸依然堅持的騎着,一點點也不敢鬆懈。

我們要去外婆家走親戚。

沿路上,能見到的摩托車並不多,大多都是一些自行車,和一些腳蹬的三輪車,或者是機動三輪車,更甚還有機動拖拉機。

爸爸胯下的這輛嶄新的宗申125摩托車,就顯得異常的搶眼了。

我和弟弟不禁爲此感到自豪,然而那時候,我並不知道這是爸爸借錢買來的。

迎着風,我坐在摩托車的後座上,頭髮被吹起,雖然很冷,卻依然想要仰着頭四下裡觀望。

有點不開心的是,在快要到外婆村裡的時候,摩托車滑到了,我和爸爸,還有弟弟,全都摔在了堆滿大雪的路上。

所幸並沒有因此受傷,只不過竹籃裡給外婆帶的雞魚都散落了出來,沉入了雪地裡。

我和爸爸和弟弟趕緊手忙腳亂的在雪地裡扒拉着,就像是三隻小松鼠一樣在刨坑,終於還是很快的找到了“丟失”的雞魚。

拍掉了雞魚身上的積雪,我和爸爸還有弟弟三人相視一望,不禁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又一次,深夜了,爸爸騎着摩托車帶着我去了小姑家,我雖然不知道是因爲什麼事情,但是爸爸卻叫我陪着他,當時我還不解,現在才明白,爸爸一個人獨自騎行在農村裡的羊腸小道中定然害怕,畢竟農村不像城市,農村根本沒有路燈,剛入夜,路面上已是伸手不見五指。

我趴在爸爸的背上,想要睡覺,爸爸卻不停的跟我說着話,如今想來,爸爸是在刻意不讓四周安靜下來。

然而在經過一座橋的時候,爸爸卻突然猛的攥了一下剎車,嚇得我緊緊的抱住了爸爸。

原來是爸爸看到了一隻黑貓突然從車前跑過。

爸爸嚇了一跳,我也嚇了一跳。

後來,爸爸還常常提起,懷疑那黑貓是鬼魂變化的,故意出來攔我們的路,說是當時幸虧沒有撞上它,一旦撞上它,可就不好收拾了。

我發笑,笑着爸爸的迷信,但是,我卻喜歡,甚至依賴坐在爸爸的摩托車上,緊緊的抱着爸爸。

而後來,爸爸媽媽去了外地打工賺錢,爸爸就把他當初最心愛的這輛宗申125摩托車送給了我的舅舅。

再後來,我若是想起這輛摩托車,就只能去到舅舅家,才能看到它。

當然,後來我也的確去舅舅家見過它,然而它已經不是我記憶中的那輛摩托車了,它變了,它的樣子髒了很多,甚至它的眼睛還爛掉了一塊,它身上也再沒了爸爸身上的氣味。

我記得,當它在我們家的時候,爸爸每天都會拿一條毛巾給它擦洗,不放過任何一個縫隙,擦的亮亮的,亮亮的。

的確,亮亮的它已經遠去了。

畫面中,那一臺嶄新的TCL彩電和VCD,逐漸模糊不清。

那是爸爸獨自臨去打工之前,同樣借錢買下來的,爸爸的理由是,媽媽一個人在家照顧我和弟弟很辛苦,有臺彩電和VCD,還可以讓媽媽放鬆一些,沒事看看電視,看看電影,聽聽歌曲,也不會讓媽媽感到那麼孤獨。

也正是這臺TCL的彩電和VCD,幾乎是我整個兒時的精神寄託。

要知道,在那幾年,整個村裡根本沒有幾家人擁有彩電和VCD這樣高端消費的存在,有的也只是一臺臺需要嫁接天線方可觀看的黑白的電視機,而且還在會在你認真看着的時候,時不時的給你開個玩笑,跳出滿屏的雪花。

也正是有了彩電和VCD之後,我家裡的小夥伴漸漸的多了起來,每每放學之後,家裡一定會聚集一大幫人,不僅僅只是小孩子,還有同村的大人,都來我家看電視。

我那時候就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小主人一樣,更把家裡當成了一個小電影院一樣,如若需要更換VCD的光碟,那麼這個工作一定是屬於我的,在衆人的矚目之下,我緩慢的操作更換光碟。

有種自豪感,更有一種虛榮心在心底悄然生長。

直至後來,爸爸從外地打工回來,竟然給我和弟弟買了一整套《葫蘆娃》光碟,足足有六集,我和弟弟喜歡的不得了。

也就是從那以後,放學之後,家裡的小夥伴更多了,他們和我一樣,從未看過《葫蘆娃》這部動畫片,然而現在卻可以來來回回的反反覆覆的觀看。

我記得,我看過的不下於一百遍了。

大家看的都很入迷,每人都會從家裡帶來一個小板凳,圍坐在一起,一排一排的真的就像是電影院。

甚至在看到葫蘆娃的爺爺被抓走之後,穿山甲被扔下了懸崖之後,有的很多小夥伴還會偷偷的抹上幾滴眼淚。

當然,在看第一遍的時候,我也哭了,只不過後來看了那麼多遍,淚點早已麻木了。

直至如今,這臺TCL的彩電依然還在,不知不覺竟已過去了那麼多年,那麼多年。

年少的時候不懂,如今卻可以理解到爸爸的用意,一輛嶄新的摩托車,一臺嶄新的彩電,也許,爸爸在想,他外出打工不在家的時候,我們和媽媽,一定要被別人看得起。

也許看得起的重點,就在這一輛摩托車,和一臺彩電上。

我雖然不太理解爸爸借錢來進行高端消費,終究算是對是錯,但我一直都知道,爸爸的內心是柔軟的,不能輕易觸碰。

然而這嶄新的摩托車和嶄新的彩電,也許是他柔軟內心的一道屏障罷了。

總而言之,那輛宗申125摩托車,和那臺TCL彩電,如今都已經是過去式了,能留下的,也許只是回憶裡的點點滴滴,不提也罷。

說着不提,說着不提,那些歲月的片段卻如潮涌一般,全都浮現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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