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瑞這轉折來的實在太快太急,錦年甚至來不及反應,猛地擡起腦袋,幾乎呆住,“叔,叔叔?”
“現在又肯叫叔叔了?”他鳳眼微眯,“溫錦年,你是想玩兒死我?”
錦年漲紅了臉,想要改口,卻又覺得如此只更添尷尬,只好愣在那兒,手足無措。
“我,我不是……那個,我……”她磕磕巴巴的試圖爭辯個所以然,但最終還是氣短,只靜默的垂下了臉,濃密的棕發滑落而下,擋不住滿面的燦若煙霞。
“你有多喜歡我?”
這句話,反反覆覆,在腦海中更迭不去,像是夢靨一樣,牢牢的扣住了她的心神。心臟狂跳,呼吸艱難,極度的驚愕和緊張下,她甚至忘記了哭鼻子,忘記了自責,甚至也暫時不再惦記着小阿姨,整個腦子裡只亂糟糟的一團,一點頭緒沒有。
他怎麼,怎麼可以這麼唐突,這麼欺負人。就這樣……這樣就說出來了。
好丟人……她就是再遲鈍,也好歹是女孩子來着。
她還在稀裡糊塗的亂想,他已經再度開口,不容她喘息,“那你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麼?”
她搖頭,又點頭,混亂的舉措讓自己也覺得可笑。但是他沒有笑。
不知過多久,他緩緩站起來,彷彿這一個簡單的動作要花他很大的力氣。
錦年仰頭看着他,他的身後,是遼闊的天空,陽光燦爛,如此地耀眼。而他的表情卻陷入陰暗裡,叫她看不清。
安瑞直起身,面向窗外,只留給她一個背影,一句話,“錦年,我很爲難。”
因爲太久沒有說話,再開口時,連音節都是苦澀的,錦年艱難出聲,“我不明白?”
安瑞並不回答,只捉着她手,時而緊緊握住,時而恨不得丟的老遠。錦年堪堪別過臉去——他眉眼間的憂愁和糾結,她不忍看。
“你討厭我?”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細如蚊吟。
那樣的小心翼翼,都不像自己了。
他搖頭,想也未想,“怎會。”
“那喜歡?”她一顆心瞬間又提到了桑眼。
錦年自嘲的苦笑,對於自己如此輕易便跌宕不休的情緒相當不齒,可又那樣無能爲力。
她不曉得要如何能活得像小阿姨一樣灑脫,淡定的讓人羨慕。她不想低到塵埃裡,可是,可是在他面前……她真的很在意。
只是,他卻沒再有所正面回答,只是輕嘆着拍拍她的手背,“錦年,小女孩兒,總容易對成熟男人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而且,你父母走的早,你自小缺乏這個,我能理解。而且,你太孤獨了,你的世界那樣小,世界裡的人那樣少,從小到大,你一直被calvin養在城堡深處,你待在那裡太久,不經世事,總是固執的覺得我就是最好的,其實不是的錦年,不是的。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你也不知道有多少青年才俊……”
心裡粉紅的氣泡驟然散去,褪色如一廂清秋殘夢。她猛地抽回手,防備的如同受傷的小獸,“你想說什麼?”
“我也不瞞你,calvin這回遣你過來,是因爲一件事,實在無暇照顧你,現在,事情提前到了尾聲,你……也該收拾收拾了。”
被突然打斷,他也沒有生氣,很奇怪的,他今天的脾氣出了奇的好,只是溫和的措辭,每一個字都那樣讓她心中痛楚,“錦年,你是個好孩子,好女孩兒,在我之後,你會遇到許多許多很好的男孩子們,他們溫柔乾淨,陽光俊朗,會有很多的時間陪你揮霍大把的青春,你們會一起逛街看電影,一起逃課溜去泡吧看搖滾樂隊……然後在所有人的祝福下披上嫁衣,同他攜手一生,你會很幸福,非常幸福。”
再無須這樣絞盡心思,浪費自己的年華去小心翼翼討好一個冷漠自私刻薄的老男人,去用自己儉省下來的溫暖去捂一塊註定化不了的石頭。
“你要趕我走?”錦年乾涸不久的眼淚刷的一下瞬間潰堤,“然後呢,我的所有幸福,你都不會參與,只是袖手旁觀,是麼?”她吸吸鼻子,無助的搖頭,“那算什麼幸福!”
手腕上的力道驟然一緊,她看見他眸中一閃而過的痛色。
“錦年,我是爲你好!”他的語氣變得嚴厲。
“不!你纔不是!”她再也沉不住氣,從未忤逆過他的她,此刻和他怒視相向,衝他嚷起來,“最討厭你們這些大人了,總是自以爲是,說一堆大道理把人推遠遠的以爲就是對人好,有沒有顧及過別人是怎麼想的?”
“喜歡你的是我,即使你再不好,我都不在意,你又唧唧歪歪什麼!”錦年又氣又急,已經顧不得計較自己的言辭有多激烈,“我就是樂意,你管不着。”
他頭痛揉着太陽穴,“錦年,不要任性!”
“我本來就是脾氣古怪的小孩子!你一直都知道。”她還和他擰上了,“我就是任性,安瑞,我要你把剛剛的話收回去,你收回去!”話到末端,已沾染了濃濃的哭腔,她蠻橫的抱着他的手臂,晃他,撞他,只差沒咬他。
他突然一把拽住她,摟的她不能動彈分毫,緩緩出聲,“錦年,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你是不是,已經離不開我了?”
她哭聲爲之一滯,大約左右是腦子已經混亂一片,無所顧忌,短暫的空場過後,她索性不管不顧了,
“我既然來找你,守着你,這樣久……”她顫聲開口,緩慢,卻認真,“我本來……就沒打算離開過你。你曾經說你會回來帶我走,但你沒有回來,現在我來找你,你還要把我趕走,是麼?”
她說着說着,抿脣一笑,有點淒涼意,“安瑞,其實,我們那時的約定,對你而言,只是一個玩笑,是嗎?”
那年離家時,她坐在丁香花樹下哭成了淚人,他蹲在她身邊,一遍遍的輕撫着她的後背,勾着她短短粗粗的小手指。
他說,對他而言,小錦年永遠都是很重要的人。他捨不得丟掉她的,他一定會帶着她一起走。
“或者說……”她哽咽了下,“你早就忘了?”
錦年將腦袋深深地埋入他心口,雙臂緊緊地環住他的腰。他無聲將她擁的更緊。這個安靜的擁抱持續了很久,安瑞纔將她推開,疲憊的重新將目光移向窗外,他很小聲很小聲的呢喃,“錦年,你……會讓我覺得罪孽深重。”
她聽到他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你就留下吧,別忘了,是你自己選擇的這條路。日後,很快……”
他說了這一句,又停住,大概過了一個世紀那樣久,才聽他徐徐又道,“你終會後悔,生命中最鮮亮的年華,是與我這樣的人糾纏在一起。”
“我從不後悔。”她紅着眼,倔強道。
“你只等着吧。”他淡然別過臉。
錦年輕輕從他懷中退出來,揚起頭看他。片刻之後她緩緩伸手捧住他的臉,鼓起了畢生的勇氣,踮起腳尖,在他的脣角輕輕吻了一下,然後,奪門而出。
“走着瞧!”她負氣離去。
他摸了摸微暖的脣畔,看着她炸了毛的,怒氣衝衝的背影消失在視野,這才疲憊的合上雙眼。
隨手打開音響開光,老鷹樂隊的低吟淺唱,伴隨着某人最後的呢喃,厚重的流瀉了一室……
“,
“哥哥,如果有一天,錦年她想要嫁給你,我希望……你不要拒絕。”
“你在說瘋話,臻惜,我不明白你想做什麼。”
“你很清楚我說的不是瘋話,哥哥,你是清楚的。我死了,你和樑珹,你們,都能照顧好自己,你們……會過得比沒有我的時候要好很多,但是錦年,錦年這孩子……是我在這世上最掛念,最放心不下的。”
“我不清楚。”他說,“你當錦年是什麼?一件物品,一個娃娃?就爲了圖你一個心安,就隨意打發她嫁了,她有她自己……”
“何必自欺欺人呢哥哥。是不是隨意打發她嫁了,你心裡是知道的。”她笑,“你一直就知道,她對你的心意,從很小的時候……只是,你視而不見。”
“視而不見?”他氣極反笑,“那你要我如何?她是個孩子,我看着長大的孩子。她是……你的養女。”
“她長大了。你也知道……她是我最疼愛的女兒。”她掙扎着起身,專注望着他,艱難開口,“哥哥,你想一想,想一想當年那個孩子……如果,如果平安降生,你也一定會很疼她的,是不是?”
“……”
“我不逼你許諾,我只是,只是想……你能夠給這孩子一個機會,她……哥哥,或許你今後都不會再遇到比她待你更好的人了。”
光線漸漸灼熱的厲害,落在眼皮上有點不舒服,他驀然睜眼,一瞬間明晃晃的刺痛的灼的他想要掉淚。
他知道,臻惜說的沒有錯。
可是,小錦年……
他的小女孩兒……是一個纖細,敏感,固執的小公主,家世,容貌,財富——得天獨厚的優渥條件足矣讓她張揚跋扈,爲所欲爲,所有的人與事對她而言,沒有得到和得不到的區別,只有想要和不想要的選擇。
她爲何要這樣將就。聽說你要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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