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夢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枕一場亂花飛紅的夢,故地重遊,很多年份久遠的記憶殘片一遍遍回放,有點近乎失控的瘋狂。他看見了中東的黃沙,破落的,暗無天日的防空洞,還有……一襲白裙。
“我來保護你!不讓別人欺負你!”小女孩特有的甜軟嗓音,因爲缺水而稍顯沙啞,“我們……都會好好活下去的。”
“你怎麼知道不可以呢?哥哥,我可以把我的,我的……快樂都分給你!”
Destiny takes a hand,命中註定。
許多事情,一定都是註定的。
她的面容清晰起來,像是午夜時驟然劈下的一束光,他的世界忽然明亮,依舊是記憶中的樣子,一雙沉靜的有些憂傷的眼睛,卻總是愛笑,嘴角彎起俏皮的弧度,頭髮一直很長,卻一點不卷,直直的可以垂到腰部以下,就像初遇時的她。
那個時候她長長的頭髮糾結而蓬亂,滿身塵埃,擠在一幫一同落難的孩子們中間,並不怎麼打眼,可他卻一眼看見了她。
他很好奇,爲何倔強與脆弱能如此完美的融合在同一張臉上。
現在想來,當時就不該好奇,更不該相信她的話,迷上她的笑。
因爲他在未得到她之前,就已永遠失去了她。
有一雙柔軟的手輕撫着他的臉,冰涼的淚水落在他睫毛上,輕柔的聲音響在他耳邊……“對不起啊,哥哥,對不起……”
午夜夢迴,再長的夢也會醒,就像……長夜,亦是有時盡。
他摸了摸頰邊殘餘的冰涼液體,擡眼,窗外細密的雨珠一點一滴破碎,漏進……
原來是下雨了。
他起身關了窗子,重新躺回去的時候,深思的目光沉默凝望着牀邊那個已經空了的相框,冷峻的眉宇間蹙起一絲茫然。
原來,脣邊不由扯出一絲苦笑——這麼多年,原來只是以爲能忘。
下意識地摩挲手上的戒指,無名上,已留下一圈明顯的戒痕。
從來捨不得摘下,饒是再堅硬的貴金屬,也留下了歲月風霜侵染的痕跡。
看窗外星光璀璨,幻想着一個人,或許也正和他徜徉在一片星空之下。
這樣想着,胸臆間那份孤獨,似乎也沒那麼難以忍受了。
只是,終究有點遺憾啊。
“小騙子……”一聲嗤笑,他合上雙眼。
錦年身份特殊,入境入學需要辦理一系列繁雜的手續,不過憑藉安瑞在上海的人脈資源,一切進行的很順利。雖然還有點零零碎碎的小手續沒結束,但是已經不影響她去學校先上課,美名其曰——提前適應環境。
也就是說,元旦過後,她就得揹着書包,和中國千千萬萬莘莘學子一般迎着初生的太陽奔赴求學的道路!
聽起來好偉大的樣子,但是錦年一點也不開心。
光是七點的太陽這一條就讓她分外憂愁,當然更讓她難過的在於這意味着她不能再常常跟在他身邊了!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嘛,腦海中的美麗藍圖完全被丟到看不見的地方了。
當然,她開不開心這個問題並不在他的考慮範疇之內。他也不會和她說:去學校只是爲了和更多的小朋友一起玩或者讓大家更加喜歡和你交往……諸如此類,那是樑薄騙紉玉的鬼話,錦年也不是八歲,她已經十八了。
而自己那個兄長儘管在別的方面能力通天,但是在教育問題上顯然失敗的一塌糊塗,跟個老母雞似的,這孩子給他寵的慣的快沒邊兒了。現在既然有機會把她給掰回正途上,他自然不會放過。
在有限的時間內把儘可能的把她改造的更加像一個成年人,這是他的終極目標。
“雖然只是試驗階段,但是我希望你可以認真對待,好好聽每一堂課,你每晚的作業,我都會檢查。”一口氣說完沒有停頓,他希望可以達到某種威懾效果,可惜事與願違,他深深吸了口氣,“溫錦年,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錦年這才慢悠悠的擡起她那張苦瓜臉,小聲,“叔叔,我頭突然好疼啊,好像發燒了。”
“所以?”安瑞不動聲色。
“我想臥牀休息。”她可憐巴巴的看着他,沁出幾點淚花,“可以麼?”
很好,開學第一天,還沒有踏入校門,就已經自行領悟了一個歷史悠久的技能,學校,果然是個神奇的地方。
“當然可以。”他微微一笑,溫柔的將她的爪子移到正確的位置,好心提醒,“前提是你下次得捂對地方,你現在捂的是闌尾。”
錦年:“……”
她覺得,自己的臉蛋真的開始發燒了。
終於送走了熊孩子,他長長的鬆了口氣,看着小小的錦年揹着大大的書包一步三回頭的樣子,脣邊的弧度不自覺的溫軟起來。
拿出手機,他撥了串號碼,放在耳邊,“嗯,周老師麼?對,我是安瑞。”
……
離上課還有二十分鐘,正是校內的高峰時期,教學樓裡,操場上,花園邊,來來去去的皆是學生,穿着清一色很醜的校服,錦年揹着沉重的書包站在國旗臺邊,一時間有些發怔。
她小時候曾一度畏懼人多的地方,害怕和別人交往,簡單來說,就是社交恐懼症加上一點自閉。後來雖然好了,有的時候卻還是會犯那麼一兩回,比如前天在新華書店,突發性的,一時間找不到他,就太過緊張惶恐,情急之下,就出現了失聰失語。
目前還算是計劃內的,所以她不緊張,不害怕,也不會那麼嚴重,但是看着這麼多人,心裡頭多少還是有點惴惴的,而且原本按照約定,小唯應該已經出現在這裡,然後帶着她去找班級,找老師,可是她沒有來。
錦年有些茫然了,不知該如何自處。
她看了眼手錶,還有十分鐘就要上課了,如果再找不到班級,就得遲到了,第一天就遲到的話,說不定會被通知家長呢,紉玉說老師最喜歡找家長了。她可不能毀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美好的形象。
那麼,需不需要自己去尋找試試看呢?
正在她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眼前毫無預兆的一黑……
她的頭真的開始痛了。
“啊?那個,同學對不起!”
隨着這個充滿歉意的聲音漸近,剛剛砸中她的那個籃球也漸漸滾遠。
感覺到一雙手將自己從地面扶起,又幫着拍拍她身上沾染的灰塵,錦年揉了揉眼,視野還是昏沉沉的一片,模糊復又清晰,如此交替,過了好一會兒她看清眼前人。
是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皮膚白皙,鼻間有幾粒雀斑,相貌還算清秀,此刻他正緊張的盯着她,還控制不住的微微喘息,“你沒事吧?”
錦年回想了一下昨天夜裡偷看的那本言情小說裡的情節,設身處地構造一下,這個時候她應該一邊弱柳扶風眼角噙淚故作堅強的說我沒事,一邊暈倒他懷裡,這樣才能引出接下來的情節,纔可以完整的構造出一本《霸道校草愛上我》。
可是她不是小白花,所以想了很久,憋了更久,也想不通其中的邏輯所在,最終只能實話實說,“怎麼會沒事?”她指着額頭鼓起的一個大包,“很痛啊!”
“額……”很顯然對方也不是霸道校草,而且因爲尷尬和內疚,少年臉紅的幾乎說不出話,抓抓腦袋,不住的道歉,“真的很抱歉,剛剛沒有看見你在這邊,球也不太……總之,是我不好。”
錦年幽怨的看着他,不說話。
“那我,我先帶你去醫務室包紮一下吧,好不好?”他接過她的書包,扶住她,“對了,你是哪個班的,一會兒我送你回班上吧?”
“高二三班。”她慢吞吞的嘟噥了句。
“咦?我也是這個班級,怎麼以前都沒見過你?”他來了興致。
“我是轉學生啊,今天剛來。”
二人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已漸行漸遠……
因爲身體狀況特殊,錦年原來愛丁堡的時候,平時只有家庭教師到家裡來教授一些她感興趣的課程,一直到了高中,爲了讓她適應外界,才送到學校去,可是也沒待兩年,就奔着他來了。而中國的教育又是和西方大大不同的,嘴上說着不管,心裡總是很難放下。
所以這一番吩咐總是少不了,安瑞和周老師大約聊了有十五分鐘的樣子才掛斷電話,打算再看一眼,看看那熊孩子和小唯匯合沒有,可沒成想,這一眼還真看到了了不得的東西。
校門口正對着的是學校的中央花園,因爲正是冬日裡,藤蘿小徑中的植物皆是枯槁,起不到什麼遮擋的作用,那一對兒小人無比清晰的嵌入了他的視線裡,很難磨滅。
只看着那個毛頭小子,和他家不省心的熊孩子,正肩並肩,手挽手的湊一塊,狀似無比親暱,他還給她揹着書包呢。
安瑞幾乎愣住。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一轉眼的功夫,怎麼就有豬來拱他家的白菜了!
這次真的只是想寫個一對一,兩個人之間慢慢治癒的溫暖小故事,沒有男配攪局,大家不要誤會那個“霸道校草”,其實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女配。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