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棠將水杯放在茶几上,笑了起來,“浴重小姐,說實話,我在失去幼希的這幾年時間裡,從來沒有感受到過幸福,但是,從現在起,我會努力讓自己過得幸福,今天多有打擾,我該回去了!”
說完,唐曉棠站了起來。方浴重覺得唐曉棠有心事,要不然她也不會如此慌張地趕過來只問她幸福不幸福,爲什麼她有滿腹的話又咽了下去?
“唐小姐,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儘管提!”
“我會的!”方曉棠匆匆忙忙地又離開了,方浴重看着她的背影,沉默着。
友情令人卑微,方浴重心裡沉甸甸的,她想,唐曉棠大概也是這樣想的。
方浴重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唐曉棠,沒有回屋,肩膀一暖,轉身,看到方思恩正站在她身邊,給她圍了一件披肩,問道,“她找你?”
“是的!”方浴重點了點頭,她沒有擡眼看方思恩,卻已經感覺到他深沉的目光如同夜色一樣濃稠,“她來了什麼也沒有說,奇怪得很,就問我一個問題,就走了!”
她和唐曉棠的友情是摸爬滾打過來的,同一條戰壕,同時演戲,從羣衆演員做起,一步步走到了現在,唐曉棠欲言又止,大概是不想打擾她平靜的生活,如果她在和霍擎蒼糾纏不清,那麼她再也無法回到平靜的生活,可是,方浴重從來不知道,從十八歲那年開始,在梔子樹下,兩人的關係再也撇不清了。
“她說了什麼?”方思恩問道。
“她問我過得幸福嗎?”
“那你怎麼回答的?”方思恩視線落在她修長的睫毛上,其實不用多問,他已經知道了答案,伸手將她攬入懷抱,帶着她走向了別墅。
“哥哥,我知道曉棠肯定是想讓我去監獄看他!”方浴重緩緩開口,她如此冰雪聰明怎麼會猜不到唐曉棠的用意?
方思恩的胳膊一僵,沉默了一會兒,走到別墅門口,“你什麼時候過去?我派人安排一下!”
“現在!”方思恩送方浴重去監獄,方思恩對這個地方沒有半點的好感,這裡是她浴火重生的地方,噩夢猶在,她腦袋疼痛得幾乎要死,方思恩看着方浴重微微皺起的眉頭,心裡格外地沉重。
方思恩開車送方浴重去桐城監獄。
桐城監獄是方浴重痛苦所在,方思恩心裡很清楚,這幾年,她的空間密閉恐懼症越發嚴重了,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是將窗戶打開,她說,她透不過氣來。
方思恩伸手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用力地握了握,低聲說道,“我陪你一起進去吧!”
“哥哥,不用了,我一個人能行的!”方浴重準備下車,回頭衝着方思恩甜甜一笑,“不用擔心,我可以的!”
說完,她跳下車子,戴上了墨鏡,將所有的情緒都掩蓋了起來,方思恩低聲說道,“我在外等你一個小時,超過一個小時,我進去帶你離開!”
“好!”方浴重朝着監獄的大門走去,方思恩早已經打電話打點好了一切,所以她進入幾乎暢通無阻,跟着獄警路過層層鐵門,越往裡面走,她的心越涼,越怕!
她的手緊緊地攥着,手心出了一層汗,指尖卻冰涼得厲害,她想回頭離開,可是一個聲音告訴她要走過去,這裡是她的戰場,是開始的地方,也是結束的地方。
很快,獄警就將她帶到了牢房面前,嘩啦啦地打開牢房,清脆的開鎖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令人心驚。
“霍先生,有人來看你!”獄警高聲說道,霍擎蒼背對着鐵門站着,並沒有因爲獄警的話而轉身。
方浴重的腳步停下來,靜靜地望着朦朧燈光下的霍擎蒼的背影,他的背影修長,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六年前的冬天,她穿着最喜歡的婚紗挽着他的胳膊走進了婚姻的殿堂,婚禮舉行一半就被警察帶走了,那天的雪下得格外地大,雪落了一頭,她和他沒有白頭,卻涼到心裡。
她是知道他那天一路追着警車跑的,知道他想將她從監獄裡拯救出來,可是,在她離開的時候,她徵詢地望着他,乞求他替自己說句話,從他緊閉的嘴巴上,她已經看到了絕望和後半生的漫漫長夜。
兩人都沒有動,在夜色裡,兩人保持着寂靜,霍擎蒼早知道她來了,除了她有節奏的高跟鞋的聲音,誰還回來看望自己?
終於,他繃不住了,轉身,看到眼前夢寐以求的女人,心裡一暖,她還是來了,他的身子在輕輕地顫抖着,可是他看不清她的情緒,她的情緒掩蓋在墨鏡下面,她的身子單薄清冷,已經不似六年前那個單純善良的女人。
方浴重站在原地,冷冷地望着他,聲音清冷,“霍少,監獄裡的感覺如何?”
霍擎蒼滿腔的暖意在她冰涼的語氣裡慢慢地降溫,他盯着她上翹的嘴角,緩緩地朝着她走去,聲音沙啞,“不好,很不舒服!”
他這樣不舒服,那麼,六年前的夜晚,她一個人度過了冰涼黑暗的婚禮長夜,一個人在大火裡垂死掙扎,他無法想象當時她心裡如何地絕望,可是,卻知道她現在有多麼恨自己。
他站在她面前,鋒利的目光想透過黝黑的墨鏡捕捉她的情緒,可是,他失敗了,她將自己隱藏得很好,他伸手,想撩去她額前的長髮,“小希……”
她的頭微微一偏,聽到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名字,她的心如同火山爆發一般流淌着滾燙的熔岩,墨鏡後面的眼眶熱了熱,冷聲笑了起來,“小希?你是在叫你死去的老婆?你將自己關在這裡,是對你死去老婆的懺悔?可惜了,她已經長眠於地下了無法看到你的深情!”
“小希,你要我怎麼做,你才能承認你是林幼希?”霍擎蒼心慌意亂,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他的心空落得如此離開,他伸手摘去了她的墨鏡,墨鏡摘掉,露出一張清冷精緻的臉,沒有任何地溫度。
方浴重輕聲笑了起來,“霍少,你依舊活在自己的意念裡,六年前,林幼希已經死了,是你親手做的,何必在外人面前假惺惺地僞裝?你這樣做是不是覺得自己的良心好受一點?”
“小希,六年前,你屍骨無存,我知道是方家將你帶走的,我知道你恨我,沒關係,只要我餘生守在你身旁,知道你過得幸福,你怎麼恨我都沒有關係!”霍擎蒼伸手向抓住她的肩膀,她後退了一步,始終和他保持這距離。
她冷冷地看着霍擎蒼,“霍擎蒼?恨?你有什麼值得我好恨的?要恨的人是老婆,她一定不是恨你,是討厭你,不,更應該是噁心!”
恨到了極致大概就是噁心!
霍擎蒼的目光陡然暗淡了,如同風中搖曳的火燭突然就熄滅了,他盯着方浴重嘴角帶着一絲涼意,方浴重的心突然就慌了。
她下意識地咬着下脣。
看着熟悉的動作,霍擎蒼突然想靠近這個女人,含着這個小女人的脣,一嘗她的歌甘甜芳香,想和她靠近驅逐六年來的痛苦和黑暗。
他下意識地大步一邁,將她環在了鐵門上,鐵門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黑暗中,他的目光炙熱如同黑暗之火,她的手腳冰涼被厚實的手掌牢牢地控制着,無盡的黑暗和冰冷在消融,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聲。
她知道他要幹什麼,剛想掙扎,他已經棲身過來,他甘冽的氣息噴涌在臉上,甘冽的脣瓣帶着死皮的針刺印在了她的脣瓣上,一寸一寸地碾壓着她的脣瓣。
方浴重的腦袋一下子炸裂了,後背被抵靠得生痛,彼此之間的脣瓣在溼潤。
他的手控制着她的後腦勺,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烏黑濃密的頭髮,寸寸絲滑,帶着她的芳香,將他整個身體和靈魂酥化。
隨着他的輾轉深入,他的氣息在加重,只要她在自己的懷抱裡,世界便圓滿了,愛恨情仇就都消融了。
方浴重的意識在清醒,自己在做什麼,難道自己也懷戀他的氣息和滋味?不,她不能再度陷入他的情慾,她用力推他如鐵塔一般的身體。
她恨他,厭惡他,怎麼可以這樣。
她終於狠下心來,用高跟鞋狠狠地踩向了他的腳背,只聽見一聲悶哼,他的嘴巴鬆開,隨即,他再度攻陷了她的陣地,深深地吸收着她的芳香。
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錯了,在這樣強悍的男人面前,自己就是一個柔弱的羔羊,遠處傳來了鐵門打開的聲音。
她狠狠地咬了他的脣,一股血腥味從脣齒之間傳來,霍擎蒼吃痛,一鬆嘴,她逃也似地離開了。
跑出監獄,眼前光亮大盛,她的心終於找到了安全感,卻又感到百般委屈,眼淚溼了溼眼眶,悶聲坐上了方思恩的車子。
方思恩側顏望着方浴重梨花帶雨的俏模樣,嘴脣一片紅腫,口紅被吃掉了不少,瞬間,他心如明鏡。
霍擎蒼,你這個混蛋!方思恩咬牙切齒,剛想下車準備去教訓他,卻被她拉住了手,“哥哥,我們回去!”
方思恩額頭上青筋條條綻出,眼神散發着野狼一般的幽冷目光,“你等着,我替你教訓那個混蛋!”
“不了,哥哥,我只想回家!”
方思恩的怒氣被生生地憋回,悶得胸口生痛,眼神中的殺氣隨着車子的遠去愈發地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