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淺清傲的小臉瞬間燒紅起來,連呼吸都變得急促,她有些窘迫地望着他。璀璨奪目的清亮眸子,對上他深不見底的鳳眸,周圍的空氣似乎溫度更高了。
明明也就是那麼兩三秒而已。兩人短暫的目光對峙卻彷彿一場暗自較量血雨腥風的戰役廝殺,不分輸贏決不罷休。
她偷偷掐自己,提醒着自己不要被那雙深沉漂亮的鳳眸誘惑,不要怕他直直看過去。可她偏偏從那雙眸子裡看出了寵溺,無奈還有點點怒意。
怒意?是氣她對他說謊麼?可明明他也騙了她,他怎麼能這麼理直氣壯,來生她的氣?
這麼想着,她心底的心虛淡了幾分,反倒是挺直了腰板,氣勢洶洶地回瞪了他一眼,這一眼瞪得顧景桓的俊臉徹底黑了。
“上車。我送你回醫院。”他收回目光,淡淡地說完,升起了車窗。
車內溫度不熱不冷,隨淺舒服地靠在座椅上,雖然心裡還有氣,但是身旁的男人她幾天沒見着了,連她自己都不想承認,她心裡的想念是大於憤怒的。坐在他旁邊,她總是沒出息地覺得特別有安全感。
車內靜得讓人發慌。恰在這時,顧景桓的手機響了。
“好。”
“看好他(她)。”
短短兩句話說完,他便掛了電話。可他沒注意到的是,身旁的隨淺卻逐漸地變了臉色。
“王琳失蹤了,你知道麼?”隨淺緊繃着秀美的小臉,壓抑着心底的震驚與怒意。
顧景桓沉靜的鳳眸中泛起了一絲漣漪,“你都聽到了?”
“是你把她送出國的?”隨淺偏頭看向顧景桓,眼含薄怒,“如果她犯了什麼錯,你大可以告訴我,我自己會處理。你憑什麼不聲不響地就把她送出國?”
“告訴你?你會信麼?”誰知顧景桓聽到她這一聲聲的質問,只是淡淡地微笑着問道。
隨淺被堵得話頭一窒,頓了頓,“這是什麼意思?”
她的語氣十分不善,似乎對着顧景桓,平時淡然沉靜的隨淺總會變得不像她自己。
“你不是已經先入爲主地認爲,當初是我沒有把你要說的話轉達給王琳,才導致了莫氏今日的破敗麼?”顧景桓慢悠悠地道,“醫院畢竟不叫誠源集團。”
“……”隨淺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消化着她聽到的話。儘管她什麼都還沒對顧景桓提起,可他卻已經全都知道了。
他是何等通透精明的人,她忽然之間對他說謊,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莫氏這件事。
雖然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王琳曾對她說過什麼的,可他卻明明白白告訴她,他並沒有。
他沒有,那麼,就只有王琳了!
“你的意思是,那天你把我說的話轉達給了王琳,但是她並沒有這麼做,反而還倒打一耙誣陷你?”
誰知顧景桓卻輕輕“呵”了一聲,隨即面色冷了下來,輕飄飄地道,“隨淺,誣陷我的人,一直只有你。別人,誰能?誰又敢?”
似乎是心上的什麼東西“咔嚓”一聲裂開,隨淺的身子忍不住重重一震。
“……無風不起浪。”她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卻說了自己最不想說的話。她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你瞞着我的事情,還少麼?”
言下之意,我不信任你,是因爲你不值得信任。
果然,顧景桓聽到這句話後,俊臉徹底黑了下來。
“王琳,她在哪兒?”
“找她幹什麼?”顧景桓眉頭微微蹙起。
“隨氏需要她,我需要她。”
“如果你需要人手,我可以讓蘇曼過來幫你。王琳的心思太多。”顧景桓的眼中閃過一抹厭惡。
直覺他話中有話,隨淺卻還是說道,“王琳始終是我的人,怎麼處理她是我的事情。蘇曼在你身邊這麼多年,她不適合出現在我身邊。”
“一定要把我和你劃分得這麼清楚,你才安心麼?”
“你和我可以不清楚,但是隨氏,顧氏,你的SG,卻一定要清楚。”隨淺淡淡地道。似乎每次一說到工作上的事,她就會變得拒人於千里之外。而這種冷靜得近乎冷漠的狀態,讓顧景桓的眉頭直直地打了一個結。
“分得清楚麼?你永遠姓隨,我永遠姓顧,你永遠不能背棄你的隨氏,不論是工作,還是生活,最重要的都是你的隨氏。即使是我和兒子加起來,都不如一個隨氏在你心裡的地位重要,不是麼?隨淺,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說劃分清楚?”
隨淺張了張嘴,似乎很想順着顧景桓的激將法說“不是這樣的,你和兒子比隨氏重要”。可話到嘴邊,她卻閉上了嘴。
顧景桓像是早就料到,他笑得很自嘲,彷彿在說,“你看,我說什麼來着?隨淺,最沒有資格說劃分清楚的人,就是你!”
可他什麼也沒說,他只是突然向右猛打方向盤,伴隨着車輪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車子停了下來。
他解開安全帶,從車子上下去。繞到另外一側,打開副駕駛門,冷冷地看着隨淺,“下車。”
隨淺看着眼前的顧氏旗下商場,一臉莫名。不是送她回醫院麼?上這兒來幹什麼?
隨淺被顧景桓拽着手腕,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進了商場。
顧景桓走到哪兒都是一道風景,哪怕現在臉沉如水,周身散發着能將人凍成冰棍的寒氣,可還是無法阻止路上行人偷偷側目打量他。
而隨淺沾光,因爲打量他的人通常還會特意打量一番她,想看看被高富帥中的高富帥緊緊抓着的女人是個什麼模樣。
顧景桓恍若不見,他大步領着隨淺一直走到二樓的LV專櫃前,這才停下。
隨淺面色疑惑地看着他,只見他隨手指着櫃檯裡最貴的錢包,低沉的男低音中還帶着壓抑的怒氣,“這個。掏錢。”
隨淺的腦子當機三秒鐘,然後她試着理解他這句話,喃喃道,“我給你買,它?”
隨淺一臉詫異,顧景桓這人不但有潔癖,而且對吃穿用度都是相當挑剔,像這種隨身帶着的物品,他一般都只用私人純手工定製,什麼時候來買這些流水線貨了。
“沒帶錢?”顧景桓挑了挑眉,面色不善。
呃……隨淺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她確實沒帶錢。他是逃出來談事情的,談完了就得趕緊逃回去,又不出來逛街,帶錢幹嘛?
瞬間隨淺感覺到顧景桓周身的寒氣又凜冽了幾分,連站在櫃檯邊的售貨員們都縮了縮脖子。她們看看顧景桓,又看看隨淺,一臉的好奇和畏懼。
就在隨淺覺得顧景桓下一秒就要揍她的時候,顧景桓卻伸手從自己的兜裡掏出了錢夾,隨手從裡面掏出厚厚一沓毛爺爺塞到她手裡。然後又極其利落地掏出鋼筆,淡淡地問售貨員,“有紙麼?”
被問到的售貨員呆呆地點點頭,近乎虔誠地說了句“我去拿”,然後立刻就畢恭畢敬地雙手遞給了他。那模樣好像她要敢晚一步,就會被面前的男人拎出去暴打一頓一樣。
顧景桓面無表情地接過紙,很快,蒼勁有力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出現在紙上。
他將這張紙遞到隨淺面前,沉沉地道,“簽字。”
隨淺惴惴地拿起來,狐疑地看,當看到擡頭“欠條”兩個大字的時候,嘴角沒忍住抽了抽。
“欠條。今隨淺欠顧景桓兩千元整。立此爲據。”
“簽字。”顧景桓語氣微微不耐。
“哦。”隨淺聽話地拿起鋼筆,在欠款人一欄寫上自己的大名。然後……還沒等有然後,欠條就立刻被顧景桓抽走了。寶貝似的折起來放進懷裡。
“好了,現在給我買,皮夾。”顧景桓站得筆直,他沉着一張臉要求道。那模樣,鄭重的什麼似的,又孩子氣得什麼似的。
隨淺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還沒來得及放回兜裡的皮夾,他不是有皮夾麼?而且看起來還嶄新的呢。
隨淺拿着手裡的五千塊錢,看看顧景桓,看看皮夾,又看看店員,有些懵。
過了會兒,她才柔柔地指了指剛纔顧景桓指着的那款,微笑着和店員道,“麻煩幫我把它包起來。”
店員看着“屈打成招”的隨淺,看着她的眼神是又憐憫又羨慕又好奇,似乎是在想到底這倆人是什麼關係,又在想,這位極品高富帥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畢竟一般正常人都幹不出這種事兒。
出了商場,隨淺將包裝精美的錢包遞給顧景桓,輕輕道,“給,你的。錢我會還你的。”
聽隨淺這麼說,顧景桓面色稍霽,他挑挑眉,似乎又在說,“現在你欠我的錢,這樣我們就永遠都分不清楚了。”
……
顧景桓把隨淺送到醫院門口,車子緩緩停下,他淡聲道,“中午我有個應酬,一會兒回來,你先上去。”
“嗯。”隨淺點頭,下車。
“丫頭,知道騎士和公主的故事麼?”他忽然在她背後叫住她,平靜地問。
隨淺的腳步瞬間凌亂,再沒辦法裝得若無其事,她快步跑進了醫院裡,將她徹底甩在她看不見的視野中。
然而直到上了電梯,她的腦海裡還不斷地迴響着顧景桓平平常常的那一問,“知道騎士和公主的故事麼?”
他問她,知道騎士和公主的故事麼。
騎士喜歡公主,公主答應他只要他能在她的門前站崗100天,她就答應他的追求。於是連續99天,無論颳風下雨,騎士都筆直地站在門前,守護着他的公主。然而就在第100天的時候,他卻消失不見了,從那以後,再也沒來過。
有人不解,爲何騎士沒有再堅持一天,前面的99天都已經堅持住了,再有一天他就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了,爲什麼卻讓前功盡棄了呢?
沒人知道騎士是怎麼想的。
但隨淺想,她是知道的,顧景桓也知道。
可說到底,她和顧景桓,究竟誰是騎士,誰是公主呢?
顧景桓,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曾走向你?你又怎麼知道在我心裡你沒有隨氏更重要?你又怎麼知道,尊嚴與我之間其實只隔了一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