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隨淺臉色怪怪的。
“當然要感謝先生,隨氏地產內部雖然有問題,但是對外還一直標榜着是隨氏最賺錢的企業之一。先生收購的價格可是按着每股比市價還高出兩塊錢的‘親情價’。其實要是嚴格說起來,咱們還是做了筆穩賺不賠的買賣。還好是先生,如果是別人,咱們還不敢這麼坑人呢。”王琳含笑說道。
隨淺嘴角抽了抽,神色更怪了,她悶悶地問,“你們坑他,他難道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先生是什麼人,我們這點小伎倆怎麼可能瞞得過他。只不過他甘願吃這個啞巴虧就是了。”王琳壞笑了兩聲,又曖昧地衝着隨淺眨了眨眼睛,其中的含義不言自明。
大凡能有億萬家財的商人,基本都是個頂個的精明。至於顧景桓,又是這些商人中的翹楚,能夠騙過他,讓他白白的送了十幾個億給隨氏,除非自願。而能讓他自願的事情,又基本全都是和隨淺有關係的事情。
這一條定律,王琳和盛丹旁觀者清,早就已經摸透了。
隨淺被王琳的話攪得心中煩亂,如果隨氏地產真的像王琳所說的那樣,那她昨天就是冤枉了顧景桓了。可他明明也承認了,自己的計劃確實是吞併了顧氏和隨氏。
“小姐?現在咱們還去隨氏麼?你身體弱,我們回家吧?”王琳擔憂地看了隨淺幾眼。總覺得今天的她不大對勁兒似的。
“回家吧。”隨淺終於道。有些話,她一定要和顧景桓問清楚。如果是她冤枉了他……
……
公寓裡,隨淺回來的時候,兩個傭人幾乎是喜極而泣。早上太太走了之後,先生就一直沒出去。可是他的臉色也是前所未有的陰沉。嚇得她們兩個人大氣都不敢喘。唯恐哪兒做錯了惹先生不高興。
隨淺走的時候冷冽如冰,連去哪兒都沒說。經過了昨天的爭吵,她們以爲太太是回孃家了,沒想到太太竟然回來了。
“四姐,先生在書房麼?”隨淺脫下夾着涼意的外套,換上了暖融融的毛拖鞋。她平時有手腳冰涼的毛病,顧景桓知道,就給她買了毛茸茸的鞋子當拖鞋。
“在。”四姐瑟縮了一下。
隨淺淡淡地“嗯”了一聲,向書房走去。
秋意泛涼,隨淺今天穿了白色高領針織衫,灰色牛仔褲,一頭長髮盤成丸子頭,露出光潔的額頭。她緩慢走向書房,腰背挺直,氣質優雅。
四姐看着,卻覺得心底生出絲絲的涼意。有些人,無論再怎麼平易近人,你和她之間也有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那鴻溝是出身,是教養亦或者是天賦,是……天註定的。
……
隨淺敲開了書房的房門,就看見顧景桓正在書案前忙碌着什麼。
以前隨淺沒有注意過,現在她才發現,其實即使是不做總裁了,顧景桓每天仍舊是萬分忙碌的。她一直以爲那是因爲他手裡仍舊有大筆的基金投資需要管理,可到了今天她才意識到,如果只是管理名下的財產,有理財顧問就夠了,用得到他親自出手麼?
有些事,不是不清楚,只是她不想清楚。
“我……”隨淺站定在距離辦公桌前一米,“今天見過王秘書了。隨氏地產的事情我確實是不大清楚。這件事,是我誤會你了。”
話音落地,消散在空氣裡,沒有一絲迴響。偶爾前方傳來筆尖劃在紙上的“唰唰”聲,顧景桓仍未擡頭。
隨淺雙手交握,薄脣微抿,素白的小臉精緻清冷。
“這件事是我誤會你了。對不起。”隨淺再度開口,錯了就要承認,是她從小就懂的道理。
顧景桓終於將手中的幾份文件簽完,他擡起頭,俊容微沉,看着隨淺的一雙鳳眸明明什麼情緒都沒有,卻又壓迫感十足。
隨淺不說話,回望着他。只是眼神中沒有針鋒相對的鋒芒,只有女性特有的平靜柔和。
“你沒有錯。”終於顧景桓開口,聲音低沉冷凝,“你沒有誤會我。隨氏,早晚都會是我的。顧氏,隨氏,十年前就是我的目標,我不會放棄。”
“十年前……”隨淺眉心一動,心底忽然有個猜測,“隨氏,這纔是你當初接近我的真正目的?”
“是。”
驀地,隨淺腳下一軟,堪堪站住。
她的思緒飛快的閃動,幾分鐘的時間裡眼中掠過無數種情緒,如光如電,最後她猛地再看向顧景桓,眼中清明澄澈,“我明白了。十年前知道我的存在,七年前突然費盡心思的接近我,讓隨家唯一的繼承人情緒可以被你影響,五年前讓我寧願放棄隨氏遠走紐約,如今和我結婚,然後一點點地吞噬掉隨氏!如果我再笨一點,再不顧一切一點,是不是等隨氏成了你的囊中之物之後,你還可以利用孩子讓我不得不接受現實,然後繼續和你在一起?”
隨淺越說越是心驚,其實當初剛剛認識顧景桓的時候她的心裡確實是有疑慮的,可是隨着顧景桓一點點和她熟識,彼時涉世未深的她早就一點點地信任了顧景桓。更何況顧景桓實在是太耐心了,他是世間最優秀的獵手,耐心兩個字被牢牢地刻在了他的心上。
隨淺深吸了一口氣,她已經站立不住了,只好緩緩地走到沙發前坐下,前方顧景桓的聲音徐徐地響起。
“可你不笨,你很精明。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和我預想中的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完全不同。”顧景桓彷彿也回到了那個時候,嘴角凝起了淡淡的笑意。
“精明?”隨淺突然冷笑了一聲,“如果我精明,根本不會到今天才想清楚!”
顧景桓微微垂眸,眼中的情緒一時間讓人看不大真切。
“你讓我知道了這些事情,你就不擔心我和你離婚麼?”
“不,你不會。”顧景桓目光灼灼地看着隨淺,語氣篤定。
隨淺的臉色變了又變,更加慘白,“你說得對。確實不會。如果我和你離婚了,隨氏自然而然就會分給你一半。而到時候你把你名下的財產全部轉移,我一分錢撈不到。顧景桓,你的算盤打得真響!”
最後一句話,隨淺說得很慢。只是她卻沒注意到,顧景桓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攥成了拳頭,青筋暴起。
“顧氏和隨氏我確實一直未曾放棄,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可是小淺,無論你怎麼想,比起不擇手段利用你,我更願意和你公平競爭。”顧景桓淡淡地望向隨淺,神色平靜。
“公平競爭?”隨淺恢復平靜,只是掌心早已被指甲摳出了鮮紅深刻的印跡。
“你好好地養胎,一年之後,我會正式地開始收購隨氏,到時候我們可以在商場上一較高下。在這之前,我絕對不會再動隨氏一分。爲了公平起見,這一年裡我也不會過問任何和隨氏有關的事。”
隨淺聽着這個提議,眉毛緊緊地蹙了起來,爲什麼覺得不大對勁兒呢。
顧景桓的反應,給她一種錯覺,好像從她發現那則報道,到如今這一步,都是他早就預料到的計劃好的,而他的最終目的,就是讓隨淺跳進坑裡和他做這個約定。
“如果我不答應你呢?”
“你說呢?”顧景桓挑起嘴角,將皮球踢了回去。
驀地,他的躲閃讓她心中的疑惑更甚。
“我要你說。”隨淺嚴肅地一字一句道。
“如果你不答應,我會繼續收購隨氏。”
“可是小淺,如果你現在和我抵抗,你會耗費大量的精力。你知道的,我的提議是最好的辦法。”
“你爲什麼要選在這個時候?你明明知道我會因爲這件事情情緒不穩,稍有不慎就會流產。現在你又和我訂下一年之約,你完全可以按兵不動,等到一年之後再實施計劃,爲什麼要現在就告訴我你的計劃?”
的確,於情於理這件事都該是隨淺說得樣子纔對。顧景桓對孩子的關心不亞於她。爲什麼他卻突然這麼做?
顧景桓沒回答,他緩緩地從座位上站起來,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光而來,像是神祇。
他跪蹲在隨淺的面前,將她緊握的雙手掰開,心疼地看着她掌心的指甲痕跡,一遍遍撫摸。
“隨氏到了明年就是成立一百週年了吧?”
“四大家族都是成立一百週年。”隨淺不解地看着顧景桓,“那又怎麼樣?”
“我給你一年的時間準備。畢竟我用了十年的時間。一年以後的隨氏百年慶典上,我希望隨氏可以就此終結。”
心陡然一寒,隨淺漠漠地將手從顧景桓的手心裡抽出來。
“如果隨氏終結了,我們之間……”
“不是還有一年時間麼?”顧景桓淡淡地微笑着,“這一年,我們好好地生活,不吵架,不冷戰,和兒子一起等着寶寶出生,好不好?”
隨淺是極其聰明的女人。顧景桓的意思她很快就明白了。
如果二人的對峙避免不了,那眼下這一年或許就是兩人最後的美滿日子,與其日日與他冷戰心情鬱郁,何不暫時忘卻煩憂和他一起好好地守着孩子降生呢?
或許一年之後她守住了隨氏,他們還能在一起也說不定?
“好,我答應你,一言爲定!”隨淺淡漠開口。
顧景桓冷沉的俊顏終於露出了由衷的笑意,他將她抱進懷裡,聲音溫柔如往昔,“餓麼?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沉浸在溫暖堅硬的懷抱裡,隨淺有一瞬的晃神兒。
“想吃什麼?”
“你做得什麼都好。”
顧景桓低低地笑着去廚房了,留下隨淺站在原地,心亂如麻。
景桓,真的只是這樣麼?
曾經你說,可以爲了我連顧氏都不要,那麼這一次又爲什麼不能爲了我放棄隨氏呢?你到底在隱瞞着什麼?
……
秋去冬來,轉眼間第一場雪已經翩躚而下。今年的雪來得晚了些,含苞待放的梅花俏生生地立在院子裡,就等着這一場雪的滋潤,徹底盛放。
顧家老宅裡,梅花幽幽地在牆角綻放,不問世事變化,不管歲月滄桑。
一輛純白色的限量版勞斯萊斯魅影平穩地駛進顧家大宅,兩輛價值不菲的白色寶馬緊隨其後。傭人老遠見到來人立即出門,站在門口恭敬等候。
司機率先下車,撐開黑傘,擋着車門邊,車後座的英俊男人一身黑色西裝動作果斷利落地邁下來,白色羊絨圍巾爲他平添了一份溫暖。男人容貌清秀溫潤,但眼角眉梢不怒而威的氣勢,再也不是曾經的那個病弱青年。
“二少爺請進。大家都在樓上書房等您。”
“嗯。”顧少清吩咐後面兩輛寶馬中的保鏢,“你們在這兒等着。”
隨即他將外套遞給傭人,“謝謝曾嬸。”
“你這孩子,這麼久了怎麼還是這麼客氣。”曾嬸嗔笑斥責。
“應該的。”顧少清眉眼淡淡地微笑,隨後快速上了樓。
今天他原本是在子公司視察的,臨時接到了顧澤麟的電話,讓他趕緊回來一趟,卻沒說因爲什麼。他聽電話裡父親的語氣嚴肅,猜測應該公司裡出了什麼事。
可據他所知,最近公司裡只有兩件大事發生,一個是和榮盛地產的合作,這個合作是總裁顧澤凱親自負責的,還有一個是簽訂了和隨氏的第四期投資,這是由他負責的。難道這兩個項目哪個出了問題?
顧少清推門進去,見到書房裡的陣勢,心裡微微詫異。
顧長風,顧澤麟,顧澤凱,除了顧澤濤之外竟然全部都在。
此時顧長風坐在偌大的名貴實木辦公桌後,單手支着柺杖,一雙鷹隼般的利眸直直地盯着面前的文件,臉色難看。
顧澤麟和顧澤凱兩兄弟,則都面容肅穆地坐在辦公桌前的會客椅上,聽見門被敲響,都看向進來的顧少清。
“少清,來了啊。坐。”顧老爺子指了指另外那個空着的會客椅,待顧少清坐下,還沒開口,他就已經將面前的文件夾扔在了顧少清的面前,“你看看這個。”
顧少清翻開文件夾,閱讀速度極快,只是越看,臉上的神色就變得越冷凝。顧氏負責隨氏投資項目,賬面虧空了十億鉅額資金。也就是說,有人從中貪污挪用,然而這個項目的負責人顧少清,卻並不知道。
“爺爺,父親,三叔。這件事我會去查。這筆資金我也會盡快追回來。”顧少清表態。
“去查?你連發現都沒能及時發現,你憑什麼去查?你查什麼?”顧澤凱輕哼一聲,語氣極衝。
“老二,你這話說得有點太咄咄逼人了吧?少清好歹是晚輩,你和一個晚輩見識什麼?”顧澤麟眉頭微皺沉沉地道。他早就聽聞,近來少清成爲了顧氏的副總裁之後,顧澤凱就一直對顧少清明裡暗裡地爲難擠兌。
偏偏在顧氏,董事長顧澤濤樂意當甩手掌櫃,什麼都不管,自然也沒辦法維護顧少清。而不在顧氏,顧澤凱對他又似乎是避而不見,以至於直到今天,他才當面見識了顧澤凱的不友善。
“二哥,抱歉,我只是一時間情緒有些激動,並不是針對誰。如果今天不是我偶然間發現了這筆虧空,顧氏就得平白無故地損失十個億。”顧澤凱氣勢洶洶地說教。
“我會徹查。給我七天,我一定查出來。”顧少清睫毛微動,看向顧老爺子保證道。
“交給你查?你是負責這個案子的人,交給你查,誰知道這件事是不是就沒有下音兒了?畢竟十億也不是個大數目。”
“如果少清查不出來,這十億我給他補上!”顧澤麟微一沉吟,中氣十足地道。
“二哥,這錢……”
顧少清截斷了顧澤凱的話,“三叔,這筆錢的去向我並不知道,如果我查不出來,該承擔的責任我會按着顧氏的規矩來承擔。但是這筆錢並不是我拿的,即使父親願意吃這個啞巴虧,我也不會同意。”
隨即他轉向顧老爺子,“祖父,我接手隨氏這個項目時間也不長。其中的人事我保證會用最快的速度熟悉,然後儘快給您和董事會一個答覆。”
顧少清這話的言外之意是我剛參與這個項目沒有那個時間和人脈去貪污這筆鉅額資金。
“父親,我看這件事還是交給與這個項目無關的人去調查比較好。”顧澤凱冷冷地道,“誰不知道,隨氏的隨淺和少清是關係匪淺的好友。之前少清幾次住院都和隨淺有關。住的醫院也都是隨氏旗下最昂貴的私人醫院的VIP套房。即使少清不熟悉這個項目,但是摻和在這裡,也難免惹人非議。”
“嗯,你說得有道理。”顧老爺子想了想,點了點頭,“那你說怎麼辦?”
“要我看,這畢竟是顧氏內部的醜聞,還是暫時不要披露得好,等事情查清楚了再決定該如何處理。而這個案子就交給顧氏內部的監察部門來處理就好,指派一位父親和董事會都信得過的人來做負責人。至於少清……”顧澤凱幽幽地瞥了他一眼。
“在這個案子被調查清楚之前,少清還是不要再負責這個項目了。”
話落,顧少清心中頓時一片清明。原來顧澤凱的目的在這裡,明裡不讓他負責隨氏的項目,暗裡是減少他手上可供調配的資金以削弱他的權利。如果他猜得不錯,顧澤凱很快會想辦法將這個項目拿到自己的手上,然後將顧氏供給隨氏的資金鍊徹底切斷。如果這樣,那將是對隨氏的重重一擊。
顧少清手指握緊,千萬不能讓顧澤凱拿到這個項目。
“不知道三叔想要指派誰來負責這次的調查?”顧少清目視前方,話確實在問顧澤凱。
“監察主管付林怎麼樣?”顧澤凱提議道。
“付林那小夥子不錯,嚴謹認真,公正嚴明啊。”顧老爺子對他有印象,而且印象還不錯。
顧少清心裡暗暗地回憶付林這個人,他的性格確實是剛正不阿,爲人也很正直。只不過這個付林和顧澤凱私下裡關係非常的好,聽說兩人似乎是多年的好友。這不過這層關係不在臺面上,是純粹的私交。他之所以知道,也是因爲顧景桓之前命人曾經給他送了一份顧氏人物關係的文件。
“祖父,要說人選,我還有個更好地。付主管雖然夠好,可是三叔剛纔也說了,搞不好這個案子還涉及到了隨氏的人,如果只讓顧氏的一個監察主管出面,恐怕隨氏不會配合我們。到時候反倒讓他們覺得我們不夠重視這件事情。”
“看來少清是有合適的人選咯?”顧澤凱涼涼地瞥了顧少清一眼。
“有一個。而且我擔保,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顧少清信誓旦旦。
“哦?誰?”顧老爺子眼中有一絲興趣。
顧少清嘴角微勾,幽幽地道,“大伯。”
“老大?”
“大哥?”
老爺子和顧澤麟異口同聲,都是微微驚詫。倒不是他們不相信顧澤濤的能力,實在是顧澤濤不大靠譜,最近因爲有顧澤凱和顧少清接手了,他自己更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有的時候連董事例會都不參加。他會來管這檔子事兒?
果然,顧澤凱“噗嗤”一聲笑了,“讓大哥來負責這件事,我看依着他的性格,會直接甩給你十個億,然後讓你別來煩他。”
“這三叔你不用擔心,你只需要說,你同意不同意就行了。”顧少清也跟着微微笑道。
“如果大哥能來,那自然好。我沒意見。”顧澤凱聳聳肩。
“嗯。這件事交給老大我放心。只是少清你真的有辦法讓那小子來管這個事?”顧老爺子有些懷疑,要知道那小子可是經常連他的話都不聽的。
而且據他所知,老大和少清之間幾乎可以說毫無交集。少清怎麼會突然之間有信心可以說服他呢?
“祖父放心,這件事,就交給我好了。我一定不會讓您和三叔失望。”顧少清溫溫地開口,笑得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