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巖正往裡面走,聽見隨淺的話腳步一個踉蹌,差點趴在地上。
“您,您說什麼?”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隨淺。
“在這兒呆着挺好。有人管吃管住,還不用處理公務。我好久沒這麼清閒了。”隨淺淡笑着,語氣真誠,絲毫不像是在開玩笑。
劉巖頭一回見到願意在監獄裡呆着的人,半晌不知道說什麼勸她。一時間尷尬無聲地立在原地。
“你去吧。我再睡會。最近總是很缺覺。”隨淺衝着他微微一笑,掀開被子重新又蓋在了身上。
劉巖一看隨淺這架勢,知道她是打定了主意不走了。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覥着臉道,“隨董,您得出去啊。您被無罪釋放了,在這兒呆着影響不好。”
“無罪釋放?”隨淺一字一句輕念。
“可不是麼。”
“這件事可能聽起來荒唐,但是可是真事兒。今天早上莫家的二老爺莫世亨來自首了。說這事兒是他指使的。與您無關,與莫文瀾也無。”
“除了他這邊兒,莫文瀾那兒也鬆口了。她說那杯水您沒動過手腳,她也不知道是誰。只是當時以爲是您。現在事兒說開了,您沒事兒了,再在這兒待着恐怕不合適。”
“不合適?”隨淺挑挑眉。
“那這樣,莫世亨承認過的,我也都承認一遍。我承認李潔是我指使的。現在是不是不用走了?”隨淺輕飄飄地承認了*的罪責。
“哎呦,隨董這話可不能亂說啊。這要讓有心人聽見了,您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辯解不開了。我求您了,您還是出去吧,別難爲我了。”
劉巖拱手作揖。只是他好話說盡,最後隨淺仍舊無動於衷。
“劉隊長您出去吧。”說完她蓋上被子,閉上眼睛,顯然是不打算和劉巖再談了。
劉巖對隨淺這舉動束手無策,總不能直接讓人把隨淺擡着扔出去。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出去了。
人走了,隨淺翻了個身,纖瘦的脊背背對着門口。
沒過一會,又有凌亂的腳步聲響起。
聽腳步聲,這次來了不是一個人。
隨淺背對着劉巖,冷淡地說,“你出去吧,不管你叫誰來,我都不會走。”
“不想走就不走。不過我想媳婦兒了,所以我和劉隊長說了,讓他安排安排我也進來住兩天。嗯,這屋不錯。”低沉磁性的男聲幽幽地響起,同樣輕飄飄的。
隨淺脊背一僵,她倏地睜開眼,轉過身看向來人。
顧景桓。
他披着一身最新款黑色Burberry長風衣,卻掩藏不住他高大挺拔的身材。
他的鳳眼笑悠悠地望着她,黑亮精神。只是眼底的青黑泄露了他的疲憊。
隨淺和顧景桓的視線在空中交匯,劉巖趁機出去了。
好多天沒見到顧景桓,隨淺心裡也很想念他。
她坐起來,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顧景桓邁開健碩的長腿,兩步就走過去,只是他沒坐下。而是直接掀開被子,一骨碌躺在了牀上。
“躺一會。”話落他拉了呆愣的隨淺一把,將她扯進懷裡。
顧景桓深吸了一口氣,被子和枕頭上浸染了熟悉的馨香,這是他這幾日最渴望的味道。
他環抱着她,吞吐呼吸,舒服地低嘆出聲。
“我睡一會兒,等我醒了我們就走。或者一起留下也不錯。”顧景桓低沉的聲音,溫柔卻霸道。
他的態度很堅決,我們一起走,或者我們一起留下。沒有其他可能。
隨淺嘆了一口氣,聲音不自覺地放輕,“顧景桓,我走了會出人命。”
迴應她的是顧景桓放在她腰間越發收緊的手臂。
顧景桓睡了半個小時,醒過來的時候目光正撞上隨淺來不及收回的迷戀目光。
像是抓到了偷糖吃的孩子,他幽深的黑瞳裡迸射出細碎的光芒,“是不是覺得你老公很帥?”
顧景桓笑得有些得意。
“哪有帥?一點也不帥。”隨淺不承認。
“你再看看?再仔細看看?”顧景桓將俊顏又向她眼前湊了湊,直到兩人鼻尖相抵他才停下。
隨淺的臉不爭氣地紅了,感受着他溫熱的呼吸,聞着專屬於他的薄荷清香,成熟的男人味道像是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她的心神都徹徹底底地被勾走。
恍惚中,一個吻落在脣上。
淺嘗一發不可收拾,一個滲透了思念和深愛的深吻之後,顧景桓啞着聲音問,“走吧?”
如入雲端的隨淺像是終於踩到了地上。她睜着大眼睛望向他,迷濛的眼睛漸漸清明。
起身,盤腿坐直。她看着顧景桓,語氣堅決,“不走。”
一瞬間,剛纔營造出的溫馨氣氛頓時凝固結冰,絲絲的冷氣從顧景桓的身上散發出來。
他仍舊躺在牀上,只是換了個姿勢,平躺着。
對於隨淺的話,顧景桓並不接茬。只是沉默卻也已經讓隨淺知道他的心。
他態度明確——這事兒沒得商量。
過了幾分鐘,顧景桓終於起身,穿上風衣,他淡笑着伸手拉隨淺,“該走了,待得太久了我是不介意,就怕他們誤會。”
隨淺躲開了他的手。意思也很堅決。
顧景桓臉上笑意未收,只是骨節分明的大手卻強硬地將她的手腕握住。
她無聲地掙脫,他緊緊地攥住,臉上還掛着笑。
期間哪怕隨淺疼得倒抽一口冷氣,他也並未鬆手。
他盯着她,灼灼的目光鋒利如刀。
這是第一次,隨淺感受到了顧景桓平時對着她的時候刻意收起來的鋒芒。
“小淺乖,走了。”顧景桓聲線很柔,眼神卻未柔下來。
“顧景桓,你應該明白,外面早已經布好了天羅地網等着我出去。如果我走了,李潔就危險了。”
“我把莫文瀾的話想了很多遍,我也想過如果我是那個人,我被放出去了,他會用什麼方法牽制我。只有李潔。如果李潔死了,加上那天莫文瀾說的話,嫌疑很容易就落到我身上。我不想讓他有可乘之機。”
“所以你擔心我保護不了你?”顧景桓的眼神寒了幾分。連聲線都冷硬了下去。
不信任,是他唯一不能被隨淺跨越的底線。
“因爲我來晚了?”他聲音冷得像冰碴。
“顧景桓你不要無理取鬧。你明明知道我爲什麼不走。”隨淺神色平淡,目光平視前方,語氣卻也冷了。
顧景桓看着她平淡的神色,心裡的氣怒涌了上來。
她永遠都這麼冷靜,淡泊得好像什麼都引不起她的興致。
她擔心別人,所以無論如何也不出去。
那她又想沒想過他?爲了能夠讓她少受點罪,他都做了什麼?
請樑老那個老狐狸出山,他用了顧氏百分之五的股份。將莫世亨找出來,他更是費盡心思,自從她進來,他就從未合過眼。現在終於能將她救出去了,她卻不出去?
呵,果然是不關心麼?
是呢,她連隨氏的百分之三的股份都能當禮物送給莫文霆,對他呢?她又送過什麼禮物?
從未見過顧景桓這般失望和痛心的眼神,隨淺避開了他的目光,小聲地道。
“我只是不想讓人死。”
“除了你和兜兜,任何人的死活都與我無關。”顧景桓不近人情地吐出一句話,再不給隨淺機會,他直接將她從牀上拽起來,拖着向外走。
“我不走。”隨淺面無表情地掙脫着他,另一隻手扒着鐵牀。
牀被她拖得響起刺耳的“嘎吱嘎吱”聲。顧景桓恍若未聞。
“顧景桓,你放開!”隨淺低聲嘶吼。
“由不得你!”顧景桓冷淡吐出一句話,一把將隨淺抱起來,扛了出去。
只要隨淺不老實,顧景桓就照着她的屁股好不憐香惜玉地打。
隨淺臉皮薄,不敢再動。
……
隨淺被顧景桓強行從監獄裡帶出來後,送回了兩人的新家。
“你暫時在家裡呆着。隨氏有事讓盛丹過來。我先去公司。”冷着臉扔下這一句話,顧景桓頭也不回地出門了。
他前腳離開,家裡就被保鏢裡三層外三層地全都圍了個水泄不通。
“我出去買點吃的。”隨淺冷淡地看着爲首的阻攔她的保鏢。
“夫人想要什麼告訴我就是了,我讓人替您去買。”保鏢極其恭敬。
“衛生巾,你們也去買麼?”
“交給我們就好。”
看到保鏢的態度,隨淺知道自己是出不去了。
顧景桓不准她出去。
心中有暖有寒。
洗了個熱水澡,隨淺坐在沙發上,原本打算喝幾口水就睡覺。突然門卻開了。
一個肉乎乎的小球飛奔進來,隨淺覺得一團白影在自己眼前一閃,只聽“duang”地一聲就撞在了她身上。
“隨淺淺!”小肉球“蹭蹭”爬到她的大腿上,摟着她的脖子。
是小包子。
他正正經經地看着隨淺,白嫩的小臉蛋肉嘟嘟的,眼睛泛紅,眼神裡充滿了控訴委屈。
隨淺心裡一酸,幾日沒見他,特別特別想他。
把小包子肩上的書包卸下來。
隨淺很想說一句“對不起”,只是一句對不起,又有什麼用處呢。
其實比起“對不起”,她更願意說“我愛你”。
“想媽媽了?媽媽也想兜兜了。唔,你最近是不是又沉了?”隨淺試圖緩解小包子的委屈,她摟緊了兒子,抱起來掂量掂量。
“我是想你想的。”小包子奶聲奶氣地道。
“唔,媽媽也想你。”隨淺心中暖融融的,“兒子,不管什麼時候都記住這句話。”
“什麼?”小包子玩着隨淺的頭髮絲。
“媽媽一直都非常非常非常愛你。”
小包子動作停了一瞬,轉而悶悶地“嗯”了一聲,過了會,小包子對着手指,擡頭問隨淺。
“媽媽,監獄裡好玩麼?”
見他眼裡竟然散發出嚮往的光芒,隨淺狠狠地汗了一個。
“不好玩!”
“可爸爸說你玩得不亦樂乎的,都不想回家了。所以我也想去看看!”小包子星星眼。
“……”
“我錯了。”隨淺想了一會兒,利索地承認錯誤。
她這個媽當得不靠譜她也知道,這麼多年還好小包子懂事兒沒誤入歧途。
而這次的決定,她確實沒考慮到會給小包子造成什麼影響。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小包子揮了揮手,一副“老道早已看破紅塵,就原諒你這個迷途知返不懂世事的年輕人”的寬容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