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爸爸來了。”小包子眨巴着大眼睛,脆生生地道。
話落,本就微妙的氣氛徹底地凝固,屋子裡寂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顧少清悄悄地伸手拍了拍隨淺的脊背。
隨淺睫毛微顫。
“兜兜,舅舅帶你出去玩。”還是顧少清開口,微笑着對小包子招了招手。
“好。”小包子特意摟着顧景桓親了一口,才下地跟着顧少清離開。
盛丹和榮伯也都立即找了藉口出去。
不一會兒,屋子裡只剩下顧景桓和隨淺。
“婚紗看了?”男人沉沉地問,深邃的鳳眸專注地凝着隨淺。
“嗯。”隨淺看他。
“不滿意麼?婚禮還有五天,現在改還來得及。”顧景桓語氣溫柔,一如從前。
只是他不起身,只遠遠地坐在沙發上。
“顧景桓,我那天說得是真的。”
隨淺緩緩地把無名指的戒指褪下來,“戒指還你。”
盯着那枚沒了主人的戒指,顧景桓臉色發冷,他沉聲說,“從我手裡拿走,就再送到我手裡。”
隨淺握着戒指,小心翼翼地向他走去,此時的他,讓她有些害怕。
她向他攤開手。
“啊!”
然而戒指沒有被拿走,手腕卻被顧景桓拽住,連人帶戒指都一起落進了男人的懷裡。
顧景桓緊緊地鉗住她,俊美的臉龐刀削般硬朗。
“顧景桓,你別……”
隨淺話未說完,冰冷的脣瓣已經被溫熱堵住。不同於以往纏綿的熱吻,今日顧景桓的吻兇猛,霸道,帶着不允許抗拒的侵略性。
他撕扯她的脣瓣,口腔裡都是血腥的味道,然而越是這樣他越是毫不留情。
隨淺也生氣了,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有清亮的怒氣一點點匯聚起來。
她忽然像只小野貓,猛地咬了他的舌尖。
男人“嘶”了一下,卻並沒有停下來。他像瘋了似的,仍舊攻城略地,侵佔那一方香甜。
直到隨淺覺得自己快要昏厥的時候,他才終於放開她。
然而隨淺感覺到臀下的火熱堅硬,卻是一下都不敢動。
男人緊緊地環着她,沙啞壓抑的磁性聲音在她的耳畔決絕地響起,“想分手,門都沒有。”
“有什麼事,我陪你面對。那晚那些話,我當做沒聽到。我們照常舉行婚禮。”
“至於外婆遺囑裡說的,你沒必要在意。隨家的財產,如果你想要,我就幫你奪過來。即使是不在隨家了,也沒關係,你還有顧家還有我。顧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我會把財產全部都轉移到你的名下。”
“將來百年之後,我也不葬在顧家,不入顧家宗祠,我們找一塊只有我們兩人的風水寶地,安眠於地下。”
隨淺眼眶熱了,她目光直直地盯着牀單的一角,讓淚不會落下,她說,“顧景桓,真的不結婚了。”
“原因。”他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你先放開我。”
隨淺站起來,轉頭看着沙發上的顧景桓,這一次她站得有些遠。
她看着顧景桓,神色平靜。
顧景桓也望向她,神色冷峻。
隨淺想就像顧少清說的,他們兩個人,應該談一談。
所以她說,“導致你媽媽當年車禍的罪魁禍首,是我的親生父親。”
顧景桓的眼中劃過一抹驚詫,卻沒並沒有多餘的神色。
隨淺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毫無躲閃地看着他,“當年你一出生就被送去國外,顧家人不聞不問,你流離失所十六年,這一切,都是因爲……我外婆。”
這句話說出來,隨淺忽然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看着顧景桓徹底沉下來的臉色,她的嘴角微微勾起,“現在,你還要和我結婚麼?”
顧景桓的臉色變了幾變,本就冷酷的俊容帶着暴戾的煞氣。
他的腦子裡想了很多的事。
那十六年是他不能對外人言說的黑暗,乞討,偷竊,白麪兒交易,爲了賺很多很多的錢他做過許多的齷齪事。
不誇張的說,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
而這些都拜一個人所賜,小淺的外婆。
說到底,無非就是爲了隨家的利益。可此時,隨家的家主,是他的愛人。
命運多麼諷刺,他曾經發誓一定要將所受的屈辱千百倍的奉還,可他不但幫了隨氏擺脫破產危機,還愛上了他們家的女兒。
顧景桓猛地站起來,他看着隨淺,縱使她面色平淡,可眼中的哀痛愧疚卻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
那些傷害人的話,他半句都說不出來。
半晌,他終究是邁開長腿,從她的身邊擦身而過。
“砰!”
一道關門聲響之後,隨淺腳步虛浮地後退幾步,扶着牀坐了下來。
以後他再也不會來了吧?
那樣冰冷陰寒的目光,他恨她。
顧景桓和隨淺的談話結束之後,隨淺安靜地躺回了牀上。
盛丹他們都不敢過問談話怎麼樣,只是說些別的,而和顧景桓有關的全都故意地繞過去。
深夜,盛丹和護工都睡着了,綿長的呼吸聲平靜悠遠。
隨淺睜着明亮的眸子,一絲睡意也無。
直到天明,護工醒的時候,她才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半個小時後,再睜開眼,只是眼中的血絲卻越積越多。
白天醫生給隨淺檢查過,高興地通知她可以出院了。
“走,去喝兩杯?”隨淺拉了盛丹的手臂往外走。
盛丹驚詫地瞅着隨淺的背影,摳了摳耳朵,“你剛說什麼?”
“我說,去喝酒。”她笑盈盈地看着盛丹,一字一句地道。
喝酒?盛丹震驚地看着隨淺,隨淺平時幾乎是滴酒不沾的。
其實她酒量特別好,別看人長得瘦瘦弱弱得,但她那酒量好到就是幾個大男人加起來都喝不過她一個人。
只是她幾乎從不喝酒。
公主喝得只能是瓊漿玉液,怎麼會喝凡夫俗子的酒呢?
然而酒吧裡,當盛丹眼睜睜地看着隨淺喝了三瓶啤酒之後,相信了她確實是來喝酒的。
“乾杯。”隨淺眼神清澈地舉起杯子,和她手裡的杯子清脆地相撞。
“你酒量不行,我喝三杯,你喝一杯就行了。你只是來陪酒的。不是來陪命的。”
隨淺說完,又叫來了酒保,“把你們這裡最烈的酒都拿來。一樣三杯。”
酒保驚訝地看看她,以爲這又是個酒鬼,可看她眉眼清醒,臉上還漾着溫婉的笑意,不相信地問,“你真的要麼?那些酒都喝下肚,你就得進急救室了。”
“要。”隨淺堅定地點點頭。
伏特加,龍舌蘭,百加得,擺了一長排。
隨淺拿起來挨個地品嚐,她喝得很優雅,也很乾淨。
杯子一個個地全空了,隨淺卻毫無異樣。盛丹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
一直喝到後半夜,見盛丹已經喝得不能再多了,二人出了酒吧。
剛一出去,盛丹就抱着電線杆子哇哇狂吐。而隨淺穩穩地在旁邊扶着她。
她喝了不少,頭有些昏,意識卻仍舊清醒。
司機小張把盛丹抱到後座,她已經醉得不省人事。
隨淺靠在後座的車窗上,窗戶微微開了一條小縫。有冷風穿過她的長髮,讓她的頭腦越發地清醒。
腦海裡再次想起顧景桓看她的眼神,暴戾,狠絕。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
顧景桓從醫院裡出來,徑直回了公寓。
從白天到夜裡,再從白天到夜裡,他直直地在公寓裡坐了兩天兩夜。
不吃不睡,不說不動。
新上任的助理從來沒應對過這種情況,無措地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她給顧董打電話,沒人接,到後來就關機了。她去顧董的公寓敲門,沒人應。
然而顧氏的大事小情還都等着顧董做決策,小助理腦子一片空白,最後終於給遠在S市的蘇曼打了電話。
蘇曼聽說了情況思考了片刻,就立刻坐飛機趕了回來。
聽了秘書和蘇曼說的情況,蘇曼直接去了顧景桓的公寓。
那會兒天邊剛泛起了魚肚白。
“咔嗒”一聲,公寓的門開了。
顧景桓閉着的眸子倏地睜開,高跟鞋敲擊着地面的聲音響起。
蘇曼把燈打開,顧景桓眯着眸子,看清了來人。
他沒問她怎麼回來了,只是指了指對面的沙發,“坐。”
蘇曼已經有月餘沒見過顧景桓,今日見他,比起上次那藏都藏不住的幸福,眸中有說不出的蒼涼。
她緩緩地坐下,抿脣不語。目光落到桌上的牛奶時,有些詫異。
先生是極不愛喝牛奶的。她跟在他身邊十幾年最清楚不過。
顧景桓不說話,他拿起桌上那杯牛奶,眼神晦暗不清。
“你知道我爲什麼不喝牛奶麼?”顧景桓幽幽地啓脣,聲音沙啞低沉。
蘇曼不語。這是多年來的默契,她知道先生只是想讓她聽着。
顧景桓笑眯眯地看着玻璃杯裡純白色的滑膩液體,心裡卻覺得無比噁心。
“十二歲的時候,課業很多,刷盤子那點微薄的收入支付不起我的學費。我去做保姆。我比那些女人做得好,那會兒很搶手。”
顧景桓勾起脣角,“我去了一戶在華爾街工作的精英家裡做鐘點工,一是因爲他給的錢很豐厚,二是因爲我想和他學些金融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