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羅突然開始想念那個城市了,想念那個燈紅酒綠雖是繁華卻並不完美的世界,想念身邊的那些朋友們,甚至想念那個曾經狠心甩了她的同性戀男人,想念她那365天裡只有談生意纔會回來的父母,想念她那個樣樣都比她優秀,也比她漂亮溫婉的姐姐。
那一夜,她想了很多,將過往的一切在腦中過了一遍,到最後卻將雙眼哭腫了。芷蘭在屋外聽到極微弱的哭泣聲,於是走進來一看究竟,卻見漫羅蹲在地上偷偷地抽泣,心裡一急便趕緊衝上前慰問,“主子您是怎麼了?”
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漫羅一瞧見芷蘭便撲了上去,隨後將頭埋入對方的肩窩,哭了很久。
芷蘭終究沒有再說話,只是任由着漫羅抱着自己哭,她只以爲她這主子是在罹湮公子那裡受了委屈無處發泄,纔會一個人躲起來哭泣,殊不知其實漫羅心裡壓抑的情緒太多,不僅僅是罹湮,還有容軒,還有她穿越的事實,她必須女扮男裝的命運,無不讓她難過到落淚不止,顏筱朵並不堅強,她自認惟一的優點便是沒心沒肺,所以小的時候,就算一個人過生日,一個人回家,被姐姐責罵欺負,她始終可以笑着面對,可是這一次,當事情都擠到了一塊兒,當心中壓抑了太多,又堅持了太久的時候,她終於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漫羅不知道那夜她究竟哭了多久,只知道後來哭累了,也就睡去了,醒來的時候天已經破曉,她伏在書桌上流了一灘口水,臉上溼嗒嗒的也不知是口水還是淚水,而芷蘭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正有頻率地做着小雞啄米的動作,漫羅見之莞爾一笑,想起昨夜抱着芷蘭痛哭流涕的模樣,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芷蘭突然一個大幅度地垂頭,然後一下子從夢中驚醒,見漫羅已醒,立刻跑上去詢問:“主子感覺可好,心裡還難受麼?”
漫羅瞧見芷蘭一心爲主的模樣,心裡一陣感動,也許對於以前的顏漫羅而言,一個丫鬟的關懷並不算什麼,但在筱朵看來,任何一個人對她的關懷都值得她真心相對。其實這個世界也有好的地方,至少在以前,除了丫頭,很少有人會真心對她好。
“已經沒事了,昨夜……”一提及昨夜的事,芷蘭的小臉瞬間變得通紅,漫羅這纔想起如今她是個男人,抱着一個小姑娘哭了那麼久,怪不得人家會臉紅,然而一想起自己做了件如此丟臉的事,她也不禁紅起了臉。
“那個,芷蘭這就去打點清水,爲主子漱洗。”爲免氣氛更加尷尬,芷蘭立刻找了個藉口離開,漫羅在她身後瞧着那小丫頭慌張而逃的模樣,不禁大笑起來。
用過早點之後,漫羅實在閒來無事,便搬了張椅子在院子裡曬起了太陽,雖然這季節外邊就算有太陽也不溫暖,就當看看雪融化了的樣子吧。如是想着,她在心中越發鄙視自己,就算她顏筱朵再沒文化,以前生活在很少下雪的南方城市,卻也該知道雪融化了以後是一灘水。
最後實在無聊透頂,就又拉來了芷蘭陪自己聊天,自從昨夜之後,芷蘭看着她的眼睛裡總含着一片深情,讓她看了心裡直起毛,本來要扮演一個斷袖已經很委屈她了,別這會兒還真被一個女子給愛上了,假戲真做可不好玩。
於是漫羅刻意地同芷蘭扯東扯西,最後也不知怎麼的,竟又扯到了罹湮身上,芷蘭問漫羅昨兒是不是在罹湮公子那受了氣,漫羅想了想,最終點點頭。其實她最在意的還是她突然變得暴躁一事,還有那個時侯,罹湮因她一掌而翻下牀去,脣角都被打出了血,她總覺得自己好像有武功似的。
“芷蘭,我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呀?”心有疑問總是難受的,漫羅不願將疑惑憋在心裡,只好向芷蘭打聽。
而芷蘭也只以爲漫羅是失憶了忘記了自己的過去,如今一時好奇想知道而已,便把自己所知道的全說了,“說真的,主子以前的脾氣挺大的,大夥兒也都挺怕您,生怕惹得您一不高興就丟了小命。”
漫羅聞之一驚,立馬問道:“我以前這麼暴躁?”
芷蘭仍是有些畏畏縮縮不敢直言,直到得到了漫羅一句“大膽講,恕你無罪”的承諾後,方纔毫無顧忌地說了起來,“確實挺暴躁的,也有些不通人情,我還記得有一回容軒公子只因說了個‘別’字,您就賞了他一頓鞭子,那時候容軒公子還沒如今這麼烈。”說到容軒,芷蘭總是忍不住的心疼,“這回容軒公子殺主子未遂,咱本以爲主子定不會讓容軒公子好過,怎料主子這一病,卻把這壞性子給改了,雖然有時候還是會鬧鬧脾氣,卻也不至於傷人命,比起從前算溫和多了。”
漫羅一邊摸着下巴一邊聽芷蘭講述着以前的那個顏漫羅,最終微微頷首,復又開口,“那麼我以前可會武功?”
“武功?”芷蘭一怔,而後笑起來,“主子您別逗了,宮裡宮外誰不曉得七皇子是個武學白癡,皇上曾請了多少名師來教您武功,可您就是學不會,後來皇上也就不花那心思隨您去了,這樣的主子怎麼可能會武功呢?”
不會武功嗎?漫羅繼續託頜暗忖着,可是當時的感覺分明就是體內有一股強大的內力,不然以顏漫羅這樣一個女子之軀如何一掌打得罹湮翻下牀去還吐血了?有問題,絕對有問題,她不可能莫名其妙得到一甲子的內力,除非是以前的顏漫羅有着強大的內力,而她如今進入了她的身子,才佔了這個便宜。
顏漫羅不簡單,她既然可以女扮男裝那麼久,騙過天下人的眼睛,也一定可以隱藏絕世武功許多年,不讓人發現端倪,只是她很好奇,她會武功一事,她的父皇知道與否?
“芷蘭,我要進宮一趟,去見見父皇。”說罷,漫羅已站起身,回房準備去了。
~
匆匆來到宮中,皇上正在御書房批閱公文,忽然有小太監前來通報,道七皇子在外求見,顏嘯擡起臉,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讓他進來吧!”
不久之後,漫羅便邁入了御書房內,“兒臣參見父皇。”
顏嘯見了她卻是一臉的淡漠,冷聲而問:“你大病初癒,不好好在府裡休養,跑來宮裡作何?”
漫羅只是微微一笑,順着顏嘯擡起的手所指的方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淡然而道:“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兒臣此次前來,自是有些事情想父皇爲兒臣解惑。”
“哦?”顏嘯挑起眉,好奇地看向她,“那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麼疑惑?”
漫羅欣喜地揚起脣角,笑道:“父皇也知道,兒臣自從病好之後,記憶就有了殘缺,最近似乎越來越想不起以前的事情,只是偶然間想起以前父皇曾請過老師教我武功,可是我怎就完全不記得我會武功之事?”
“你是爲了武功之事而來?”顏嘯凝了凝眉,如是而問。可漫羅卻是灑脫地回答道:“不僅如此,還有其他問題,但請父皇先爲兒臣解了這一疑惑。”
顏嘯點點頭,“好吧,朕確實爲你請過老師教你習武功,可是每個老師都說教不了你,道你怎麼都學不會,之後也就沒能教下去了,所以你自然不記得你會武功之事,因爲你根本不會。”
漫羅淡淡地笑着,心想:看來顏漫羅藏得很好,連她的父皇都不知道她會武功,或許她其實有什麼大計劃,只是一直沒有實行,故意將自己一身好武功藏起來,她究竟是在保護自己還是在保護別人?
“你說你還有別的問題,一起問出來吧,既然來了,不解了你心頭之疑,怕是你也不暢快。”顏嘯說道,隨後抿起雙脣,擺出一派王者之態。
漫羅笑着頷首,接着道:“其實兒臣這回來宮裡還想向父皇打聽兩個人。”
“誰?”
漫羅見顏嘯如此爽快,對這隻老狐狸也有了一絲欣賞,“容軒和罹湮。”
“那是你府上的侍寵,怎就來問朕了?”顏嘯本是極厭惡漫羅出去肆意妄爲的,傳出斷袖之事本有辱皇家名聲,可後來他想想,若是世人皆當漫羅是斷袖,便是仍相信她是個男人,也就隨她去了,只要顏漫羅別壞他的事,她想怎麼風流快活也都無所謂了。
漫羅聽了顏嘯的話後不禁深深嘆出一口氣來,隨後目光變得極爲堅定,“兒臣想要知道這二人的具體底細。”
顏嘯微抿了脣角,繼而緩緩開口,“罹湮是勾欄院頭牌,而容軒乃侯爺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