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說大家都在鐵劍山等着族長訓話,秦芳自然而然的意識到,這是一個危險的舉動。
十幾年不在卿家族地,現在突然冒出來,只憑一個都城卿家的嫡女身份,就足夠了嗎?
也許這個時間對正統血緣的崇拜會讓一切看起來順利。
可是,那些藏匿在內心的不滿,卻會讓她喪失真正的領導權,所以她覺得,她必須得見下三爺爺。
至少改變一下出現的身份,絕不能在大家能接受自己前,把自己擺在一個招人不滿的位置上。
“您要見老祖啊!他就在鐵劍山那邊,您若要見的話,過去就會見到了啊!”老莫說着再度指引了前路。
秦芳抿了下脣,看了一眼他後,沉默着跟在了他的身後。
天氣晴朗的近午時光,昨晚藏於夜幕下的卿家族地,以極其清晰的方式顯露在秦芳的眼中。
她這才發現,原來除開中心地帶的那些竹樓一層是空空的外,這些散落在各處隱約可以看到序列的竹屋之下,都豢養着馬匹。
它們個個被餵養的皮毛髮亮,高頭寬背,雖然秦芳不是很熟悉馬匹,但也看得出這些都是戰馬,且都很彪悍。
走了大約二十分鐘左右,秦芳發現前方依着山坡建蓋着一座石樓。
此刻通往石樓的腳下土路旁,許許多多的人都立在兩側,他們翹首張望着,似乎想要目睹族長的風采。
秦芳的脣抿了一下,本能的停了步。
她來。是見三爺爺的。如果在見到他之前。就被大家已經當做了族長而審視,那也許她將收穫的是來自整個家族的質疑。
這種質疑,也許會是毀滅性的,所以她必須儘可能的避免。
“大小姐,怎麼不走了?”老莫見秦芳沒跟着自己,當下退回來兩步詢問。
秦芳衝他低聲說到:“你請三爺爺過來吧,我在進去之前,必須有些話得和他說。”
“啊?這……”老莫一臉爲難:“大小姐。族裡很多執事,族叔們都已經到了,老祖得招待着啊,把他單單請出來,這,不合適吧?”
“我如果被大家這麼瞧着進去,那更不合適。”秦芳說着看他一眼:“你去告訴三爺爺,我就在這裡等着他,他要是不先出來見我,我可不進鐵劍山。”
秦芳把話說到這份上。老莫再是驚訝也只能轉身先往那邊跑去知會。
看着那些立在路邊的人好奇而張望的眼神,秦芳隱隱感覺到。這家族裡似乎沒自己想象的那麼容易親近。
她立在路邊靜心的等着,足足等了十分鐘,這位三爺爺纔跟着老莫從那座石屋內走出來。
他的出現,立時讓路徑上的人都紛紛低頭躬身,更有些身份卑微的,已然下跪。
秦芳看着這些人對他從內心發自的尊敬,更加的相信自己的判斷。
果然她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想要成爲這個家族的族長,那真是不現實的。
“大小姐這是做什麼?大家可都在等你,你卻叫我出來……”三爺爺一到秦芳面前的一丈之處,就已經揚聲說話,並且對於秦芳的態度,很是親近。
秦芳注意到遠處的人都伸長着脖子瞧看,更有幾個可能是門客中比較高等級的,竟已經往他們這邊移動過來。
“三爺爺,卿歡雖然帶回來了族令,但到底只是一個小輩,鐵劍山乃族中最高榮耀之地,卿歡哪有那個膽子和本事去做什麼訓話的事……”
秦芳一臉受寵若驚的表情:“所以,三爺爺厚愛讓卿歡感動,然卿歡可不敢受。”
卿海聞言眉略是一挑:“大小姐這話言重了,你是族長的嫡出女兒,又帶了族令回來,且還揹負着族長的希冀,我們不能壞了規矩啊!昨夜,族令已點了燈火,今日大家是必須要拜見族長的啊!”
秦芳眨巴眨巴眼睛:“可是,我人小言輕……”
“沒事,三爺爺會陪着你的,不讓你爲難。”卿海說着轉了身朝前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那略略側着的身子,似在恭維着秦芳的身份。
秦芳詫異的看了老人一眼,一時有點吃不定他是什麼想法。
是甘心拿自己做臺階來護着她呢?還是類似於捧殺的方式,把自己逼到高處,摔個傷筋斷骨?
人心,最是看不清的。
一件事的好壞,更是她此時無法看清與猜透的。
眼看着三爺爺都做出了這樣恭敬的舉止,她掃了一眼前方很多人驚訝的面孔,抿了下脣後,朝着三爺爺禮讓的欠了下身,這才大聲地說到:“三爺爺您前面請,卿歡跟着就好!”
如果你是護衛我的臺階,那麼爲我開道也不算錯。
如果你是想要捧殺我,好歹我在你身後,多少還能佔着個知道敬長者的名頭。
秦芳是這麼想着,所以如此。
卿海看了她一眼,繼而笑着點頭:“好好,一起!”他說着邁了步向前,只比秦芳領先半步而已。
“這些都是咱們族中的人,這幾位都是很有本事的門客,像這個,打的一手好鐵,咱們族中的馬匹上掌那都是他的手藝……還有這個,他做的皮索是最好……”
三爺爺一路走,一路隨機的爲秦芳介紹着面前湊過來的幾個人,基本上都是一些匠人,保證着族中長年累月的事物運轉。
秦芳非常恭敬的衝着每一位點頭微笑。
這個時代的宗主其實走的都是高冷路線,至少保持着貴族的驕傲讓大家自比泥土的跪在腳下。
可是秦芳是沒辦法走這條路線的。
她清楚自己一沒資歷,二沒家人後臺,只有一個血統身份。
雖然這理論上奠定了她的基礎。但這個時候有什麼用呢?
她到底和這些人都是才相見。等於就是山高皇帝遠的。哪裡有地頭蛇混的開?
所以秦芳不敢玩高冷,更不想傻乎乎的就讓自己再多一些疏離,於是她選擇了微笑。
也許這降低了她身爲宗主的格調,但是,她還是覺得,微笑遠比高冷更容易讓她贏得好感。
畢竟未來世界,笑容是彼此親近的第一步,也是一切交往的基礎。
秦芳終於跟着三爺爺走進了那間石樓。當他們進去後,外面的人們你看我,我看你,彼此間低聲的交談着。
“不是來的是族長嗎?怎麼是個小姑娘?”
“沒聽見喊的是大小姐嗎?只怕是族長的女兒吧!”
“我就說族長是來不了的,前些日子老祖把咱們外面散的人都接了進來,說的就是怕延禍,如今這冷不丁來個小姑娘,我都有點看不懂了……”
“看不懂就不看,反正我就知道那姑娘看着挺和氣的……”
“和氣有什麼用?這幾天海龍國的那幫混蛋,可沒少找麻煩。倘若族長回來,還能壓一壓。回來個小丫頭能做什麼?”
“就是,二少爺也聽說傷的不輕,差點就沒了,如今大少爺還未歸來,真不知道,來個小丫頭能幹嘛!”
……
七嘴八舌的言語,讓石樓外面的人開始個個眉頭緊鎖,而石樓內,秦芳的眉頭也緊鎖着。
因爲一進了這石樓,她就感覺到一種壓抑的氣氛在各個審視的目光下朝自己壓來。
保持淡淡微笑的掃視了一圈,便看到石樓內立着差不多十來號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最老不過三爺爺,最少的則是昨天她見過的那個二小姐。
只不過,昨日見到的那個什麼二/奶奶,卻是沒在這裡的。
“諸位!這就是卿歡,咱們族長卿嶽的嫡女,她從都城裡攜族令而歸,昨日才歸於族內,點亮了石屋內的火繩……”三爺爺亮着嗓門於衆人介紹她,一時間的用詞中肯的讓秦芳也聽不出什麼情緒來,只能客氣的朝着前方行了一個女子最得體的福身禮。
“什麼?攜族令?”有人驚訝問話,秦芳還沒看清楚是誰說的,大家就七嘴八舌起來,大體的意思和表情,其實和昨日三爺爺看到她時的疏離是差不多的。
當下三爺爺令衆人安靜下來,略略提及了秦芳的情況,當大家明確的知道是族長把族令交付給自己的嫡女,而後她遵循族長之意,忍辱負重的在都城生存,爲保族長平安以及家族不被輕視時,大家纔對秦芳的表情緩和了一些。
但,只是緩和而已,畢竟敢於與皇家斷親,這可不是誰都有骨氣和膽識去做的事。
再加之之後立刻發生了事變,導致整個卿家聞風都收了在族地之外的駐點,以保安全,就可想而知,不少人還是遷怒於她,認爲卿家之後的遭遇,就是因她而來的禍事。
所以秦芳看到大家那些表情,就越發的感覺到來自於族人的重壓。
而此時三爺爺則一臉沉重的講起了她爲何會此時回到族地之中--他提及了族長流放遇襲,也提到了秦芳的藉機開溜。
這一下,剛緩和的氣氛與壓制的擔憂一下就爆發了出來,有人立刻出聲到:“這般偷偷回到族地,若被人發現,豈不是有欺君之嫌?”
秦芳抿脣剛要作答,一旁的二小姐竟就開了口:“欺君怎麼了?他們先對族長下的黑手,還不興我們自保了嗎?難道我們卿家就是好欺負的?”
這樣的言語讓衆人一時無言,讓秦芳不由的打量了她,就看到她不屑似的鼻尖向上,而此時三爺爺也開了口:“阿宸這話說的不錯,我們卿家爲南宮家打下了江山,也都俯首稱臣,可他家卻過河拆橋,我們怎能還把他們奉爲君上,去拋頭顱,灑熱血?”
衆人當下紛紛點頭,一臉義憤填膺之色,然這個時候,那二小姐卿宸又開了口:“爺爺,要我說,其實可恨的並不能算是南宮家,畢竟之前南宮家對咱們卿家還是不錯的,不然也不會爲大表姐指婚了不是?要我說,罪者是南宮家娶的那個女人,她惱恨大伯父娶了個北武長公主,就處心積慮的要害咱們卿家,她纔是罪魁禍首!”
秦芳聞言當即看了一眼卿宸,心道:嘶,她幹嘛要提盛家,又說北武的,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