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意卻仍是固執地問道:“如果我真的考中了狀元,你就嫁給我好不好?”
嵐晴看着他這般醉眼朦朧的樣子,終是輕聲道:“好。”
“既然答應我了就不能反悔了。”
嵐晴心道:只怕你醒來之後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曾經說過什麼了。
“好,不反悔。”
殷明意得到嵐晴這般肯定的回答之後,這才放心地合上眼睛沉沉睡去,嵐晴看着這樣的他不禁輕笑着搖了搖頭,之後才起身走出這房間。
一腳跨出房門,嵐晴正看到站在廊下朝這裡看過來的蘇洛寧,面上不知怎麼地,就悄悄地紅了起來,一顆心也是跳得快了些。
雖然明明知道方纔在房間裡自己跟殷明意的那番對話根本就沒有人聽到,但是嵐晴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蘇洛寧當然不知道在房間裡,殷明意和嵐晴發生的那段對話,此時見嵐晴面頰微紅,燦若桃李,不禁暗道:看來殷明意這段時間日夜守着嵐晴,是守出效果來了,嵐晴現在這個樣子不正是情意懵懂的少女模樣嗎?
這廂,嵐晴已經朝着蘇洛寧走了過來,爲了轉移開自己剛剛聽到殷明意那番話之後的心緒,此時便是打趣似地對蘇洛寧開口道:“還好澈哥哥一直攔着寧姐姐不讓喝酒,不然此時寧姐姐怕也是已經醉了。”
花枝低垂的廊下,蘇洛寧素衫而立,春日和煦的暖風拂動她的衣袂和墨發,自有一股風流雅韻。卻見她緩緩勾起一抹輕笑,應了嵐晴的話道:“他不拘於自己,偏要束着我,簡直霸道。”
此時嵐晴已經走到蘇洛寧的身邊,聞言輕聲道:“我猜着一定是因爲寧姐姐你醉酒的時候特別好看,所以澈哥哥纔不許你喝酒,他不捨得讓別人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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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蘇洛寧屈起食指輕輕敲了一下那嵐晴的腦袋,道:“就知道打趣我。”
兩人說笑幾句之後,嵐晴臉上的笑容卻是淡了下來,只見她擡眸看着蘇洛寧,問道:“寧姐姐,他真的要死了嗎?”
不用明說,蘇洛寧也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皇上,那個曾經給她寵愛,也給了她無盡傷痛的皇帝。
蘇洛寧點頭,“是的,我看到他都已經吐血了,太醫雖然說得很委婉,但是也聽得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應該是活不了多久了。”
“有的時候我真的想走到他面前,讓他看看我還好好地活着,我想問問他有沒有後悔當初的決定,我還想殺了他,替我母妃和我自己報仇,可是如果真的有這個機會的話,我又不知道我能不能下得去那個手。”
從自己記事的時候開始,在自己的印象中,他都是極其寵愛自己的,要什麼東西從來都沒有不給的,母妃教導自己向來嚴厲,平常免不了責罰,他卻每次都護着自己。
他對母妃也是極好的,知道其他宮裡的娘娘對母妃懷有嫉恨之心,他便把整個鳶蘿宮保護起來,任何人都不得輕易入內,連皇后和太后都不例外。
可是一朝翻臉,過往的一切都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一夕之間,自己好像成了他的仇人……
她一直都很疑惑,一個人怎麼能變臉變得那麼快?昨天還是寵不夠愛不夠的,今天就可以狠心地折磨,人的心怎麼可能轉變得這麼快呢?
蘇洛寧把嵐晴抱入懷中,輕輕拍着她的手背,輕聲安慰道:“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不要再多想了,你現在是嵐晴,是一個全新的你。”
她就是擔心嵐晴一直沉浸在過去的事情裡,她之所以會發瘋犯病就是因爲她始終無法從過去的那段往事裡走出來,她的記憶中只有傷痛,她只有學着慢慢把那些不堪的記憶給淡忘,纔有可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全新的自己?嵐晴卻是在心中暗自搖頭,自己永遠都不可能抹去自己身上那過去的烙印,就算自己心裡放下了過去的事情,可它們依然存在,不可能被抹去。
而這個時候那席白霜也是朝這裡走了過來,見嵐晴眼眶紅紅的,不由詫異地問道:“嵐小姐這是怎麼了?”
嵐晴不甚在意地笑笑,“沒什麼,只是突然說起了一些感慨的事情。”
席白霜卻是含笑打趣道:“嵐小姐今日應該高興,可不能哭,等到殷公子高中狀元之後,定是要上門提親的。”
看着殷明意的架勢就知道了,這是非嵐小姐不娶的樣子啊,既然已經考取了功名,那下一步可不就是成親了嗎?這兩人也的確很是相配,才子佳人,羨煞人也。
嵐晴聽聞此話,面上的笑容卻有些寥落,自己這輩子是不能成親的了。
見嵐晴這般模樣,蘇洛寧便是開口岔開了話頭,對那席白霜道:“司空宇怎麼樣了?醉得很厲害嗎?”
“也不算是很厲害,以前他經常喝醉了回來的,我都已經習慣了。”
想起之前的那段時光,席白霜的心裡也不禁有些酸澀,不由擡眸掃了一眼四周,曾經自己無聊的時候就會把這整個園子給走一遍,想着他什麼時候會來。
一般情況下,他都會晚上過來,卻呆不到天亮就要走,那段時間雖然她人不在青樓,卻感覺自己跟青樓裡的那些女子也沒有什麼區別。
蘇洛寧見她這樣不由輕笑着開口道:“席姑娘現在可是把我們世子殿下給折騰得夠嗆,他現在每次見了我,都要問我們鋪子是不是剋扣了你的酬金,搞得好像我們有多黑心似的,他現在特別煩惱,你到底到什麼時候才能掙夠還他的銀子。”說着,蘇洛寧便是衝着席白霜眨了眨眼睛道:“你大概不知道,司空宇還曾經向我提議,多你給一些酬金,多出來的那部分他來補上。”
席白霜聞言稍稍訝異了一下,然後緩緩笑了,那笑容是幸福甜蜜的,一直都是她在暗暗愛慕着司空宇,她怎麼都沒有想到有一天司空宇也會爲她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其實我也着急,但是我不能在還欠着他銀子的情況下跟他在一起,雖然在你們看起來,可能會覺得我有些死腦筋,但是這是我的原則。我希望我對他的這份感情是純粹的,不夾雜任何金錢的東西,這樣我可以在別人面前堂堂正正地說,我跟司空宇在一起,不是爲了他的銀子,不是爲了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雖然別人可能覺得自己太倔,但,自己就是要這樣做。
蘇洛寧聞言道:“你的確有些跟自己較真兒,但是正因爲你的這種較真兒才顯得難能可貴。”
司空宇經歷過那麼多的女人,卻偏偏只對席白霜動了心,不就是因爲席白霜的一腔真摯嗎?
正在這三個女人在這花枝低垂的廊下說話的時候,同樣是京城,在蘇府的後門裡悄悄走出來一個女子,身上穿着一件淺粉春綢的衣服,看起來清新脫俗,與這春日的景色正好相融,待那女子轉頭,正看到一張絕美的臉,此人可不正是蘇家的大小姐蘇綺蔓嗎?
卻見得那蘇綺蔓手裡拎着一個食盒,也不知是往哪裡去。
就在不久之後,蘇綺蔓的身影出現在京城的一間客棧裡,這間客棧在京城裡算是最低等的,住得大多是貧寒一些的書生,所以當一身光鮮亮麗的蘇綺蔓出現在這間客棧的時候,自然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蘇綺蔓是一早就知道柳彥哲住在哪間房裡的,他之前已經跟她說過了,於是她便是直接提着食盒走上了二樓。
圍觀的衆人,不由跟上去看看這位千金小姐到這裡來,究竟是來找誰的,眼看着那女子叩響了其中一間房間的房門,然後就見一個年輕男子前來開門,女子進去之後,那房門便是被關上了,隔絕了衆人好奇的目光。
“那房間住的不是柳兄嗎?”
“是啊,這麼說來……我上次就在街上看到他跟一個女子走得很近,回來之後,我還特意問他了,他說是我看錯了,可是現如今看來,當時的確是這個女子啊。”
一時間下面的人是議論紛紛,衆人不禁猜測這女子究竟是什麼身份,以及她跟柳彥哲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個時候卻聽得那掌櫃地道:“這不是蘇家的大小姐嗎?”自己在京城裡呆了這麼久,蘇家的大小姐自己還是認識的。
“原來她就是蘇家大小姐啊,逃了當今澈王殿下的婚的那個?長得果真是漂亮啊,不過她怎麼來這裡找柳彥哲啊?他們兩個該不會是……”
底下人已經議論開了,蘇綺蔓卻是毫無察覺,只把自己從家裡帶來的飯菜從食盒裡拿出來,在桌上擺好,一邊含笑對那柳彥哲道:“我讓我們府裡的下人去看過了,你的名字就在那榜上,恭喜你,彥哲,你做到了。”
柳彥哲卻只是坐在那裡,靜靜地看着蘇綺蔓在那裡忙來忙去,聽到這句話卻是微微蹙了一下眉頭,道:“你是知道我中了選,所以纔過來的?”
蘇綺蔓卻是聽不出他話裡的深意,只含笑點頭道:“是啊,我想着你背井離鄉的,也沒有個人能給你慶祝,於是我就帶了些飯菜過來幫你慶祝一下。”
說話的同時,蘇綺蔓已經把筷子遞到了柳彥哲的手中,柳彥哲怔了一下,卻也是伸手接過了,執起筷子夾了魚肉送入口中,語氣冷冷淡淡,卻帶着一種讓人不怎麼舒服的意味,“果然是蘇家的廚子做出來的菜,味道就是不一樣,如果不是大小姐你,我柳彥哲區區一個窮酸書生哪裡能吃得這個?”
蘇綺蔓這個時候纔算是聽出來柳彥哲話裡的意思,她本也是受不得委屈的人,今日自己瞞着父母吩咐了廚房做了這些菜,又偷偷溜出來就是爲了給他慶祝一下他中選的事情,可是他對自己的態度不僅這樣冷淡,言語中還夾槍帶棒的,這個她可忍不了。
“柳彥哲,你什麼意思?你以爲我出來見你一趟很容易嗎?我都已經把筷子遞到你手邊,伺候着你了,你這是什麼態度?”
她不是沒有感覺出來,這次自己跟柳彥哲在京城再重逢,他對自己的態度很是冷淡,但是她想着,當初離開的事情本就是自己的錯,他怨自己這都是應該的。
但是這都多長時候了,他要發泄應該也發泄夠了吧?他還要自己怎麼樣?
此時柳彥哲亦是放下了筷子,沉着臉道:“我有求你這樣做嗎?”
“柳彥哲,你說這樣的話就有些不對了吧?你回來京城之後,是我先找的你嗎?是你主動找到我吧?既然你對我這麼看不過眼,你還來找我做什麼?這段日子,我處處遷就你,我以前什麼性子,你也都知道,我能爲你做到這個地步容易嗎?你還要我怎麼樣?”
蘇綺蔓說着說着,竟是哭了出來,以前的他不是這樣的。以前的他總是寵着自己哄着自己,生恐有什麼地方委屈自己了,從來不會對自己這樣冷眼相對。就算當初都是自己的錯,他有必要這樣嗎?
看到蘇綺蔓這樣哭出來,那柳彥哲的眼神變了變,卻也仍舊沒有說話,只是拿起筷子夾了菜來吃。
沉默之下,蘇綺蔓也漸漸地止住了哭泣,就坐在那裡看着柳彥哲一點一點把自己帶來的菜全都吃完。待他吃完之後,只把碗盤又重新放進食盒裡,也是一句話都沒說,轉身就走出了柳彥哲的房間。
雖然兩人之間的這場見面以爭吵開始,以沉默結束,但是蘇家大小姐去客棧見一箇中選的書生的消息確實是慢慢在京城傳開來,大家對這樣的緋色消息最是感興趣了。
卻說到了殿試的這日,殷明意天還未亮就已經起牀,殷夫人也是睡不着,在一旁看了侍女爲殷明意準備好的衣服,卻是覺得怎麼都不滿意,華麗了覺得張揚,樸素了覺得寒酸……
殷明意看到自己母親這樣,不由笑道:“娘,怎麼看起來您比我還緊張呢?”
殷夫人聞言不由含笑道:“你別說,我還真有些緊張,這一個不小心,我還真的就能成了狀元的孃親呢,光是想想就覺得激動啊。兒子,你可得給你娘我爭氣啊,我能不能當上狀元的孃親,就全靠你了。”
此時殷明意已經取了一件自己平常穿的衣服穿在身上,然後看着殷夫人道:“感情我這去參加殿試,就是爲了讓您過一過狀元孃親的癮啊?”
一切都收拾妥當之後,殷明意這才告別了自己的孃親,走出了殷府的大門。
然而他此時卻是往小別院的方向而去。
知道今天是殷明意進宮參加殿試的日子,嵐晴睡得也有些不安穩,天還未亮就是醒了的,此時已經靠在牀頭愣了半晌,心中暗自想着,這個時辰他應該已經離開殷府了吧。
正這般想着的時候,卻突然聽得侍女來報說,殷公子來了。
嵐晴一驚,趕緊穿了衣服,就下牀穿鞋走了出去,沉沉霧靄之中,一個淡青色的身影在那裡站着,因爲太陽還未出來,所以天色有些昏暗,但是這個身影是嵐晴絕不會錯認的。
她快步走了過去,輕聲開口道:“你怎麼……”
還未等她走近,殷明意已經快步走到了她的身邊,伸手把她攬入了自己的懷中,此時的他心跳得極快,這是他第一次抱嵐晴,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在發熱,手心裡都在冒汗了。
嵐晴被他這突然的動作給驚住,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片刻之後卻是伸手去推殷明意想要脫開他的懷抱。
可是此時卻聽得殷明意在她的耳邊輕聲道:“嵐晴,就讓我抱你一會兒吧,今天這個日子,別拒絕我好嗎?”
聽到殷明意這樣說,嵐晴在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卻也不掙扎了,乖乖任由殷明意抱着,他的懷抱很溫暖,在這霧水略重的早晨,她似乎有些貪戀這樣的懷抱了。
但是,片刻之後,嵐晴還是沉下心來推開了殷明意,“好了,別再耽擱了,要誤了時辰了。”
殷明意已經得償所願,有些臉紅的看着嵐晴道:“你一定覺得我有些無賴吧,藉着今日這個時機……讓你無法拒絕我,但你要原諒我,因爲我別無它法,只能這般耍賴了。”
見嵐晴不說話,便繼續道:“那……我走了。”
嵐晴衝着他淡淡一笑,“祝你拔得頭籌。”
殷明意看着嵐晴,鄭重地點了點頭,“等我回來。”然後就是轉身離開了。
嵐晴就站在原地,看着殷明意消失在霧靄之中,心裡又酸又甜,這個傻瓜。
中選的這三十四人由禮部的官員帶着進入皇宮,因爲這些人將來都有可能成爲朝廷的重臣,所以宮裡的宮人們也都不敢怠慢。
那太監引着他們一行人去往考覈的永和殿,殷明意跟在這三十四人之中,也是在暗暗打量着這皇宮,這畢竟是他們第一次來到皇宮,自然是好奇的,而那些宮人們也都是好奇地看着他們,畢竟這是四年纔有一次的事情,他們也想看看這未來的朝廷棟樑都是長什麼樣子。
就在這般打量之下,殷明意卻是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不是澈王殿下嗎?
此時亦是聽得那太監出聲提醒他們道:“前面的那位是澈王殿下。”
說完,那太監便是帶着他們一行人朝着司空澈走了過去。
“澈王殿下。”
那太監和禮部的官員均是向司空澈行禮,然後聽得那禮部官員對司空澈道:“殿下,這些都是今年春闈選中的才士。”
司空澈的目光從他們的臉上一一掃過,卻並沒有什麼變化,似乎不認識殷明意一般,而此時有一雙眼睛也在注視着司空澈,那就是同樣來參加殿試的柳彥哲。
而司空澈當然也注意到了他,就是當日那個在城門口處看寧兒的男子,後來寧兒跟自己說了,那個人就是跟蘇綺蔓一起私奔的柳彥哲,這一次春闈,他也是入選了的。
“嗯,聽說今年中選的都是極出色的,不錯,不錯。”
那太監聞言,朝着司空澈拱手道:“我們還要去永和殿,就不打擾王爺了。”
“嗯,去吧。”
一行人這才又繼續往永和殿而去,這時候有人不由小聲開口問道:“鳶蘿宮,那宮殿的名字好奇怪啊,難道是一個妃子的寢宮?”
剛剛司空澈站立的地方正是鳶蘿宮的門前,所以那人才有如此一問。
那太監微微一笑,道:“是,那裡原本是一個妃子的寢宮,只不過後來出了一些事情,給封了,現在又是解了禁。不過這都是皇宮裡忌諱,不能說的,您還是別問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