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於航大人五十大壽。
尚書府門前,掛着幾盞大大的紅燈籠,來往祝壽賓客,絡繹不絕。
後院搭起一個戲臺子,請來皇城最紅的角兒唱幾嗓子,供來此的官家或富商消遣。
大廳中,於航在太師椅上正襟危坐,向前來道喜的賓客拱手回禮。
他眼窩已有些凹陷,眼袋顏色很深,那雙渾濁的眼睛卻透着城府。一身紅色便服的他,花白的頭髮仍挽的高高的,腰背挺得筆直,掛着皺紋的嘴上帶着似有似無的笑意,讓人覺得有些陰森。
他的兒子於程,也就是沈碧瑤的相公,正忙裡忙外的招呼客人。他面如春風,完全不像前不久才經歷過喪妻喪子之痛的樣子。
尚書大人自然沒有邀請沈家。
且不說沈碧瑤的死他們是如何處理的,也不說沈家出事時,他們是如何急於撇清關係的,單單說沈家被抄了家,毫無身份地位可言,沈家人也絕對不會出現在這裡。
尚偌和凌昀哲早已到了,不過,尚偌要與那些平素與他交好的大人們周旋,便沒有與凌昀哲過多交流。
許安慶則像是吃了蜜一樣,抱着個檀木盒子,笑得合不攏嘴。過一會兒,他就要親手把這大禮獻上去。
他彷彿已經看到自己前程似錦。
商人們客套幾句,就又聊起了商場中的瑣碎事:
“聽說溫遠縣那個從不露面的傅平今日也要來。”一個男人神神秘秘的掃視了一圈兒,壓低了聲音道。
“是啊,只聽他店裡的夥計說過,是個翩翩公子的模樣,卻從不敢見人,莫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另一個稍微粗獷的男聲搭腔道。
“可是,這樣的人,卻獲得了四皇子的好感啊!我看,不如通過他去認識認識四皇子吧!”某個一心巴結的人已經是蠢蠢欲動了。
他們正隨意聊着天南海北時,大門口前一靜。
“溫遠縣凌府大少爺到——”門口的招待拖着長腔介紹着來人。
凌靖熙依舊是一身黑袍,在晚風的吹拂中,竟是凜冽作響。頎長的身影邁着大步,散發出一種天生的威儀。俊美的臉在火把的照耀下時明時暗,有
種不真切的夢幻,唯有那雙子夜般的鳳眸,永遠是那樣深不可測。
在場的,除了那些大臣和商人,還有他們帶來的女眷。不止是這些夫人小姐們,甚至連婢女和戲子,有些都不知不覺看呆了去。
直過了好一會兒,衆人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幾個膽大的官家小姐不禁感嘆道:“噫,難怪世人常說,凌家大少爺,誠世間偉丈夫也!實令我心揪揪然。”
“果然是俊美無雙,也不知家中可有糟糠?”一個濃妝豔抹的富商之女問道。
“據說已休妻,無妾。”一個消息靈通的女人接話道,“再者,如這種男人,便是無名無份伴在他身邊,也值了。”
……
沒有理會衆女火熱的目光,凌靖熙徑直向戶部尚書所在的前廳走去。
宴席就要開始了,客人們陸續來到前廳,對號入座了。
凌靖熙優雅的坐下後,鳳眸向對面一瞥,正好看見向自己望過來的凌昀哲和尚偌。
瞬間,三人的目光都有些複雜。
凌昀哲身旁留着一個空位,凌靖熙不用想也知道是留給傅平的。
他早就知道傅平和凌昀哲很熟,此次終於可以見識見識那個一直滑不溜手的傅平,究竟是長的哪般模樣。
“溫遠縣傅平公子到——”門口的招待扯着大嗓門喊道。
沈若塵跳下馬車,刻意邁着男人那種隨性的步子,閒庭信步的向前廳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門口。
她穿着一身淡藍色的男子長袍,將如泄的青絲用一根白玉簪固定,她身量本就纖長,所以即便是男子的袍服,也不顯得過於嬌小。小小年紀,卻透着一種世人少有的從容不迫,一雙如水的眸子,映着一種慧黠的光芒。
衆人一時怔住了。
且不說傅平如何讓凝湘樓在溫遠縣站穩腳跟,如何把精明的沈家耍的團團轉,單說他如此受四皇子的賞識,爲了報伊品的一飯之恩不惜捨命奔走,卻從沒有人想過,他竟是個如雕如琢般的十六七歲的少年!
如許安慶這樣溫遠縣的年輕商人倒不是驚訝這個。他們目瞪口呆的是,傅平,不分明就是……凌
家休掉的大少奶奶?在範知府那次宴會中,他們對凌少奶奶可是印象深刻。他們的目光,很快聚集到凌靖熙的臉上。
凌靖熙的俊臉上始終是面無表情的。他的鳳眸中只驚異了一瞬,便微微眯了起來。那中間透出的冰寒之氣,有些駭人。
他早該想到的。
有那麼多的聯繫,那麼多的線索,他早該想到的。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女人,居然會在最初孤立無援的時候,背棄沈家,找凌家合作。
原來他一直要找出的傅平的真實身份,就是她啊。
這女人,她究竟是有多少事情是瞞着自己的?
想到這裡,他如畫的劍眉微微的顰起。
沈若塵站定,向上座的於航一拱手,賀道:“傅某祝於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於航暗中打量了她幾眼,暗自嘆道:風姿確是個不凡的,只是不知有何德何能,讓四皇子另眼相看?
他本是五皇子的人,上次皇陵的事若不是他摘得清,才得以脫身,他早就丟官罷職了。所以,他必須要打探四皇子的方方面面,看有沒有把柄可以借題發揮,以確保五皇子趁早奪得太子之位。
所以說,這宴席,只是另一場陰謀的開始。
於航回禮道:“傅公子客氣了,請入席吧。”
沈若塵應了一聲,很自然的坐到了凌昀哲身邊。
凌昀哲和尚偌見了她,三人心照不宣的會意一笑。
感到一道火熱的目光從對面直直的逼視過來,沈若塵下意識看了對面一眼。見凌靖熙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沈若塵斂了斂眉眼,別過頭去,不再看他。
他,很生氣吧?沈若塵心思百轉着,轉眼又釋然了。氣又如何?他又不是我什麼人。
饒是這樣想着,沈若塵還是覺得胸口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憋悶,她輕輕吸了幾口氣,重新把精力集中於這注定不平靜的宴席中去。
凌靖熙看着她,拿起桌上的酒杯,猛的往口中灌了一杯酒。似用盡了全身力氣,這才從她身上轉開了視線。
凌昀哲將兩人的表情盡收眼底,那雙勾人的桃花眼稍稍一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