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偶有奇謀挫強敵 還需壯士拋死生

接下來的日子裡,蒙哥因爲損失了一員大將,急怒攻心,更是不分晝夜地催動大軍,傾力攻城。合州城中宋兵人人均對兇殘的蒙古兵痛恨已極,打起戰來個個賣力。宋蒙兩方勢均力敵,是以激戰十餘日,勢成僵持,勝敗難分。蒙古軍隊死傷慘重,宋軍也損失不輕;蒙古人固然士氣漸落,合州城中也家家舉孝,人人悲號;但蒙古人越是頑強,城中軍民更知城破之日,慘不可言,於是拼命反抗,老幼婦孺,皆不落後。

文靖天天上城督戰,滿眼血肉橫飛,看得他欲哭無淚,心如刀絞。在場時還稍稍好些,回到府裡,每每想到沙場慘象,他就忍不住噩夢連連。到了第五日,終因心力憔悴,病倒在牀。但大戰正酣,衆將重任在肩,都只是來探視一下,便匆匆去了。樑天德礙着旁人,也不便多言。倒是多虧了月嬋,無微不至,服侍了他兩個晝夜,文靖方纔退燒。但他不用上城頭,沒有了心病,默運內功,流了一身熱汗,加上大夫藥物補養,月嬋護理得當,三天之後,便去了風寒,落地行走。

文靖稍稍痊癒,想到這幾日不見玉翎,不知道如何。白樸也沒來見他,不能詢問,心裡萬分掛念,不顧身子虛弱,趕往石牢。到得那裡,卻見牢中空空,竟然不見一人,不由驚愕萬分。轉了幾個念頭,突地想到:“莫非白樸趁我生病,對她下了殺手?”想到這兒,出了一身冷汗,發了瘋似的衝出門外,直奔白樸住處,恰好撞見白樸,狠狠一把揪住,怒道:“蕭姑娘呢?”

白樸五指輕揮,在他手腕上劃過。文靖手掌酥軟,頓時鬆了,只是喘着粗氣,狠狠瞪着白樸。白樸見他如此兇惡,不禁眉頭大皺,忖道:“這小子當真着了魔,怎麼會喜歡那種女子?”眼見他又要撲上,只好後退一步,擺手道:“先別急,聽我說。”

“你……你是不是殺了她?”文靖踏上一步,咬着牙說,只要白樸答個“是”字,便要和他拼命。白樸搖頭道:“你病了這幾日,她沒見你,發了瘋似的,不吃不喝,找了個嬤嬤強喂她吃飯,卻被她咬掉了手指頭。昨夜也不知道她從哪裡弄了根鐵簪,用它拗開了鐵鎖,脫困而出,幸虧我及時趕到……”

“你……你傷了她?”文靖滿眼痠楚,心想:“只是這麼幾天的工夫,她竟然吃了這麼多苦頭……文靖呀文靖,你……你真是個大蠢蛋。”白樸無奈地點點頭,道:“你也知道,那丫頭武功了得,昨日又非凡兇狠,若不傷她,也擒她不住。”“她在何處?”文靖叫道。白樸道:“她這次傷得不輕,我請了大夫,在前面西廂房裡……”文靖不待他說完,直奔西廂房。

推開門一看,只見牙牀之上,玉翎面如金紙,鳳目緊閉。牀邊站着幾個侍女,但都站得遠遠的,畏畏縮縮,不敢靠近。文靖走上幾步,看着玉翎,忍不住淚如雨下,冰涼的淚珠落在玉翎臉上。她悠悠醒了過來,看到文靖,黯淡的雙眼頓時亮了:“你……你來了麼?”她軟軟地問,雖然不能動彈,但神色歡喜至極,眉眼含笑,淚水卻跟着眼角滑落。文靖緊緊握住她的手,兩人脈脈對視,千言萬語,似乎都在目光裡面。過了好半天,玉翎纔開口,柔聲道:“爲什麼不來看我?”

“我……我病了。”文靖眼眶又溼了。玉翎力圖掙起,但又無力躺下,道:“你……你沒事麼?”文靖道:“沒有,我都好了。”“以後再也不許病了。”玉翎望着他說,“咳咳……我不……不許你生病。”玉翎口中溢出血來。文靖大急,束手無策。卻見一隻手伸了過來,閃電般將一粒淡藍色的丹丸塞進玉翎口裡,入口即化,隨即在她天突穴上一按,玉翎頓時將那丹藥嚥了下去。文靖回頭一看,只見白樸面無表情地站在身後。

“呸呸,我……我不吃你這個臭賊的東西,呸呸。”玉翎拼命地想把丹藥吐出來。“不要意氣用事,這鬆韻丹普天下只有三粒,吃了算便宜你了。”白樸冷冷說完,向那些侍女道:“統統出去吧。”他也跟着出去了,隨手帶上大門。

文靖聽說此藥如此珍貴,忙道:“你吃了就好,千萬別再吐出來。”玉翎瞪了他一眼,撇嘴道:“你也幫着那個窮酸麼?”“不是,我……我是擔心你……”文靖臉紅。“好吧,你叫我吃,我就給他個面子。”玉翎覺得胸口舒坦了許多,心想:“這個臭賊的丹藥挺靈的。”她緊緊捏着文靖的手道:“你肯一輩子都陪着我麼?”文靖臉更紅了,囁嚅道:“這個……自然!”

“假如我這次死了,你會不會找其他的女子?”玉翎突問。文靖忙道:“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玉翎頭一低,嗚咽道:“你知道麼,你不來看我,他們又不告訴我你的消息,我……我只聽得到蒙古大軍攻城的聲音,以爲你已經戰死了……反正……只要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文靖沒料到她對自己癡心至此,胸口一熱,顫聲道:“好,雖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玉翎將頭偎在他懷裡道:“我總覺得你與所有人都不一樣,我知道,你說的話都是真心的。師父和師兄雖然也說真心話,但他們不大願說,你說對我好,就一定會對我好的。”

文靖搔頭道:“是麼?我……我……”他忽然嘆了口氣道,“可惜,我也是身不由己,若是沒有什麼征戰,沒有這張淮安王的皮該多好。我實在很討厭這些打打殺殺,只想找一個沒有殺戮、風光如畫的地方,安安靜靜地過日子……”玉翎插話道:“帶着我麼?”臉上卻是眉開眼笑。“當然是和你一塊兒去了。”文靖笑道,“還有我爹爹。”“一言爲定,不許反悔。”玉翎伸出雪白晶瑩的玉手。文靖伸出手,大聲道:“一言爲定!”

兩個人正要擊掌。忽然聽白樸道:“千歲,王經略使求見。”

“哼,這個臭賊又在偷聽。”玉翎忿忿地翹嘴。

文靖無奈,站起身來。到得大廳,自免不了受王立的一番恭維。文靖與之客套一番,才喚衆人坐下。

王立道:“前幾日千歲生病,一直不好叨擾,但形勢日漸緊迫,蒙古人不顧死傷,攻勢不減,若再被他攻打幾日,只怕大勢不妙啊……”王立環顧四面,衆人皆不言語。文靖也沒什麼主意,望着白樸。白樸沉吟片刻,站起身來,道:“屬下有一計策,或許管用。請殿下往城頭一觀。”

衆人上了城頭,白樸遙指遠方光禿禿的山巒道:“韃子狡詐,一則懼我火攻,二則趕製攻城器械,將山上樹木伐了個罄盡。羣鳥失了依憑,本該絕跡纔是,不過各位可曾注重到蒙古營帳裡時有鳥雀起落,而且成羣結隊,數量可觀。”

“唔……”王立不解其意,捋須掩飾。文靖卻靈光一閃,道:“莫非鳥雀起落處就是蒙古大營集糧之處?”白樸向他頷首讚許,心想:“這小子說他癡呆,他偶然又有幾分聰明……”他續道,“千歲說得不錯,蒙古人嗜食牛羊,但牛羊須得糧草飼養。而且韃子皇帝此次親征,驅逐北方漢人兵馬、民伕數十萬,這些人都以粟麥爲食。我以爲鳥雀起落處,正是蒙古大軍囤積糧草的地方。鳥雀越是密集,那處的糧草就越是衆多。”諸將仔細觀察,果然如此。

“這七天時光,蒙古大軍數十萬人馬消耗必然極大。若是能夠一把火燒掉他們囤積的糧草,蒙古人就算不退兵,也該鋒芒大減,讓我們喘口氣吧!”白樸眸子閃亮,神采飛揚。

王立捋須道:“說來不錯,但做起來就難得很。前幾日襲營,就一敗塗地。”白樸笑道:“所謂可一不可再,我反其道而用之,蒙古人定料不到我們剛剛慘敗,這麼快又會偷襲,何況這次要辦得機密,不需太多人手,百十人就夠了。”王立一愣道:“以百十人入營,豈不是送羊入虎口,正合韃子心意?”“所以這百十人必須是武功精湛,能夠速來速去的角色。”白樸正色道,“如今有不少川中豪傑在城中效命,這正是他們立功的時候——白某不才,願打頭陣。”

王立心想:“區區百十人,死了也不可惜,就由他們去試試。”便道:“好!”文靖沒什麼主見,也跟着叫好。樑天德卻道:“不成!那黑衣殺手神出鬼沒,只有白先生纔是對手。若被他乘隙殺人,那就糟了。”白樸一驚,尋思道:“這倒是個難題。那廝上次被我們圍攻,傷得不輕,我幾次放出消息,用他師妹誘他出來,但都沒有動靜,必然是尋了個僻靜處養傷去了,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出來?”正躊躇之際,聽得樑天德道:“樑某也會一些功夫,雖然不甚精湛,但也還湊合,願代白先生前往。”文靖大驚,心想:“老爹失心瘋了麼?”剛想出言阻止,但樑天德兩道目光逼了過來,他一個屁都放不出來。

白樸大喜,更想:“那些武人本是烏合之衆,樑先生有大將之才,正好駕御。”“嚴某也願前往。”嚴剛大聲道。劉勁草等人也上前請命,唯獨端木長歌不動聲色,白樸瞅了他一眼,尋思:“此人武功不高不低,但素來陰氣逼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這一去凶多吉少,他既然不願去,我也不好勉強。”商議已定,王立號令全軍,挑出百十武功高手,以樑天德爲首,擇日襲營。

返回竹香園,文靖臉色鐵青。月嬋知道他有不順心事,但又不便相問,試探了幾下,文靖都心神不屬,支支吾吾。

忽聽樑天德求見,他一跳而起,叫道:“快快請進。”月嬋尋思:“這千歲素來皮裡陽秋,懶散得緊,除了那個黑衣姑娘,很少見他這麼着急呢。”

樑天德一進門,文靖將他一把拉進臥房,關上大門。

“你這麼心急火燎地幹什麼?”樑天德黑着臉道。

“老爹,我勸你還是不要去的好。”文靖道,“這實在危險得很。”

樑天德正要發怒,但看他泫然欲泣的模樣,不禁口氣一軟,道:“男子漢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重在仁義二字。如今合州萬千黎民懸於一線,若是城破,只怕無人倖免。與此相比,爲父這點危險又算得了什麼?”他說到這裡,雙眉一揚,“想當年……”說到這裡,忽地想起當年因自己一時意氣,累及滿門,妻子遇害。若非朋友玄音道人,幼子文靖也是不保。亡妻音容流連腦海,不由胸中酸楚,呆在當場。再看文靖,只見他淚流滿面,更是心頭劇痛,伸手拭去他淚水道:“癡兒,男兒流血不流淚啊!”

文靖胡亂擦了臉,忍住淚道:“爹爹,上次偷偷逃走,是孩兒不對。我以後再也不惹爹爹生氣,爹爹就不要去了吧。”說到這裡,眼裡又溼了。樑天德搖搖頭,向他道:“都是大人了,不要撒這些嬌。我也猜到上次是你自己逃的。你秉性柔弱,擔得這種大事,實在是爲難你了。”他心想這一去生死難料,口氣不禁十二分的柔和,讓文靖更加想哭。

“你假冒這個淮安王的身份,十分危險。若是露出破綻,乃是殺頭的勾當。若我這次失敗,一去不回,合州多半也是難保,你……你就換了衣衫,快快離去吧!”樑天德嘆了口氣,“我讓你進這個是非場,也不知道是對是錯了。我這把老骨頭撒在這巴山蜀水之間,也還罷了。你年紀尚輕,日子還長……”他將手中一個包袱交到文靖手上,嘯傲沙場的豪氣蕩然無存,眼中切切,盡是慈父的神情。

文靖知道父親心意已決,自己無法改變,接過包袱,呆呆站在那裡,只想大哭一場。“爹爹,你一定要回來。”他最後終於吐出一句話。樑天德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放聲長笑,推開大門,踏了出去。

獵獵秋風,擦過城頭。天上星月,暗沉沉失了光線。文靖任憑衣襟在風中飛揚,凝望遠處的蒙古大營。那裡點點火光,似乎代替了天上的羣星。

忽然,遠處一點星火漸漸變得亮了。越來越亮,越來越大,似乎一輪熾熱的太陽,從北方的天空升了起來。“得手了。”城頭諸將齊聲歡呼。文靖卻知火起後,纔是最危險的時候,一顆心怦怦直跳,似乎要破胸而出。白樸看他緊張神情,知他心意,不禁嘆了口氣。

火勢漸大,蒙古營帳中,人喊馬嘶,極是混亂。忽見蒙古營門破開,匆匆二十餘騎,向城頭飛馳而來,一隊蒙古騎兵銜尾緊追。“一百多人,竟然折了大半?”白樸脫口叫道。文靖瞪大眼睛,尋找父親身影。忽見其中一人,反身開弓,數名蒙古騎兵落於馬下,不禁一聲歡呼。

追趕的蒙古騎兵越來越多,箭如飛蝗,轉眼間,二十餘騎又少了一半。文靖不管他人,心神只系在父親身上。只見他落在後面,一發數箭,箭無虛發,爲衆人斷後,不由急得恨不能將自己這兩條腳也接在那馬身上。

這些人一前一後,逼近合州城牆,文靖叫道:“打開城門。”衆將一愣,李漢生道:“不成,他們後面韃子趕得太緊,若是開門,韃子必然趁機衝進。”文靖不禁啞然。只聽蒙古軍中炮聲響起,蒙古大軍從營帳涌出,漫山遍野向城頭涌來。宋軍舉起弓弩,射也不是,不射也不是。射怕中了自己人,不射韃子馬上就要衝近,一時沒了主意。

“放下繩索,”白樸大喝。這一下提醒了衆人,十多條繩索從城頭飛落。樑天德等人正好趕到。劉勁草從馬上躍起,抓住繩索,幾個起落,便到了城頭。嚴剛也隨後抓住繩索,樑天德以弓箭斷後,落在後面,射倒數名韃子,才抓住一條繩索。

蒙古人的箭如密雨,直奔牆頭。嚴剛與三名川中好漢各自捱了一箭,落了下來。嚴剛傷了手臂,艱難爬起。卻見一名同伴腰間中箭,難以站起。他正要伸手去扶,數十名蒙古人一起趕到,亂刃齊下,血肉橫飛。

樑天德精通接箭避箭之術,挽着繩索盪來盪去,避開飛矢,蕩了數下,離城頭僅有十丈。文靖心急,也不顧什麼身份,伸手幫助兵士拉拽,眼看樑天德就要到達,忽聽異響大作,一箭飛來。這箭分外勁急,迥異平常箭矢。樑天德身在半空,哪裡避得開,悶哼一聲,被生生釘在牆頭。

文靖倒吸了一口冷氣,拼命拉繩,第二箭又到了。樑天德只覺背心劇痛,雙手一滑,仰天倒了下去。朦朧中看到文靖驚愕萬分的眼神,他張了張口,想要說話,但耳邊只是山崩海嘯似的人喊馬嘶,嗓子裡發出的聲息散在其中,就像大海里的一個水泡,瞬間就消失在浪濤深處。雄壯的身軀轟然墮地,四面鋒利的刀槍,齊齊刺了過來。

文靖看了看繩索的盡頭,怔了一下。又擡眼向遠處看去,只見一將藍衣烏馬,拈弓搭箭,正向城頭射來。剎那間,他胸口鬱悶,兩眼發黑,一個踉蹌,栽倒在地。

龍涎香濃郁的氣息瀰漫在錦羅鋪陳的臥房。文靖從混沌中驚醒,心頭隱隱作痛,似乎被剖成了兩半。他呆呆看着帳頂嬌豔欲滴的牡丹圖,繁華如故,物是人非。淚水順着他的臉頰悄然落下,點點滴滴,沾溼了光滑細膩的玉枕。

“千歲究竟是什麼毛病……”門外王立與郎中的說話聲漸漸去得遠了,一縷曙光透過雕花的檀木窗,落在鏤空的青石地板上。月嬋在上面發出細碎的腳步聲,走到了牀邊,站了一會兒,又帶着細碎的聲息,悄然遠去。

文靖從牀上坐起來,自牀下取出樑天德給他的青布包裹,打開一看,裡面有套青布衣衫,還有百十兩銀子。他緊緊握住衣衫的一角,腦子裡又出現了父親的影子,淚水又忍不住流了下來。掀開雕花窗,他躍了出去。

“走了麼?”一個聲音在身旁響起,文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嗯!”他緩緩道,“爹爹死了,我還留在這裡幹什麼?”

白樸拂開紛繁的竹葉,道:“還有一個人,你也不管了麼?”文靖渾身一顫,冷聲道:“白先生果然精明,在爹爹之外,還留了個後着,想用她來束縛我麼?”“只要是爲國爲民,就算被人指着脊樑罵卑鄙下流,白某也認了。”白樸靜如止水,“如今尚未言勝,你還不能走。”文靖衝他齜牙陰笑道:“可惜你還是算錯了一着,她是蒙古人呢,她是蒙古人呢……”白樸見他神色迥異平時,不禁一愣,伸手拍他肩頭道:“你沒事麼?”

文靖一閃身,讓過白樸的手掌,寒聲道:“蒙古人殺了我爹爹,我還會喜歡她麼?”他踏上一步,逼視白樸道:“還有你,若不是你纏着我們,爹爹怎會來這裡,又怎麼會死在城下?”他摘下腰間的九龍玉令,狠狠扔給白樸,恨聲道:“不管蒙古人,還是你們,都不是好人!”說到這裡,他眼中滿是淚水,指着白樸的鼻尖,啞聲重複道,“你們,你們都不是好人。”說完一頓腳,快步向林外走去。

白樸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恨棒打人,我是不管。不過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蕭冷已經現身,殺了數十個無辜軍民。我已經發出消息,三個時辰後,在城東藏龍寺一命換一命——用他的師妹換他的性命,若他過時不至,對沒有用的俘虜,我絕不會手軟。”文靖渾身微震,隨即冷笑一聲:“與我何干?”他頭也不回,大步疾行,忽地躍起,迎着清晨的曙光,在空中劃過曼妙的弧線,擦過了一丈來高的牆頭。“這小子,武功精進了不少呢!”白樸露出一絲苦笑,將地上的九龍玉令別在腰間,大袖一拂,向茂密的竹林深處走去。

蒙哥盯着地上猶未熄滅的火花和嫋嫋輕煙,臉上似乎寒冬的冰雪,冷森森好不怕人。他一腳踢開燒得焦黑的牛羊屍骸,掃視跪在地上的數十人,那是守衛糧草的大小官兒。

“你們乾的好事!”他呲牙一笑,但笑得格外猙獰:“敵人怎麼進來的?”爲首的一人顫聲道:“臣……臣昨……昨夜午時,還……還巡視了一……一遍,安排好守衛回營睡覺……剛剛睡着……”蒙哥不耐煩地一揮手,喝道:“全都砍了。”侍衛們刀劍齊下,頭顱滾落滿地,鮮血在凹地凝成一個小小血池。

蒙哥陰沉沉地回過臉,又問:“巡夜者何人?”一將出列,拜道:“末將那不斡,巡視失職,惟有一死,以謝萬歲。”言罷,拔出腰間彎刀,引頸一割,倒了下去。蒙哥點點頭:“此人敢做敢當,不失蒙古好漢本色,賜他厚葬。”

蒙哥又向史天澤道:“現今糧草能用幾日?”史天澤拜道:“現今糧草僅夠三日之用,補給全軍的糧隊要在六日之後才能到達。”蒙哥微微聳眉,掃視衆將道:“你們認爲該怎麼辦?”衆將見他臉色不善,面面相覷,不敢答應。伯顏正要出列,身旁的史天澤一把將他拉住。伯顏看了看他,正自納悶,一將早已站出,此人名叫安鐸,職位千夫長,朗聲道:“糧草關係軍心士氣,如今接濟不上,還請大汗回駕瀘州,再作計較。”蒙哥不置可否,望着天空喃喃道:“三天?三天嗎?”他轉過頭,飛身跨上“逐日”,揚塵而去。

文靖走到城門前,只見城門緊閉,守衛森嚴,停步尋思:“我真糊塗了,如今正在打仗,怎麼出得了城?”這時一名校尉正缺壯丁,看到他,喝道:“你這廝還不過來扛土。”文靖一呆,拔腿就跑。校尉在後面大呼小叫,七八個宋軍前來捉他。文靖“三三步”展動,那幾個人撲了個空,撞在一處,跌了個莫名其妙。爬起來時,已不見了文靖的影子。

文靖跑出一程,在一面牆後歇住,只見外面無數民伕被槍矛驅趕着前進,裡面男女老少都有,號哭動天。

“小子。”身後一個沙啞的聲音說,“你也是逃抓伕的麼?”一個空了的雞籠子後面露出一張橘子皮似的老臉,混濁的雙眼在文靖臉上轉悠。見文靖點頭,那老頭挪出一隻瘦腳,道:“你不該逃的。老頭子我是實在動不了,既沒有銀錢給官爺買酒喝,也沒有漂亮女人給官爺暖被窩,只有逃了。你還年輕,遇上這種事是不能逃的。”文靖默然,道:“那些官兵真混蛋,欺負窮困,強人所難。難道這種朝廷也值得爲他們賣命嗎?”

“我不知道什麼朝廷不朝廷。”老頭道,“我只知道蒙古人打進來,會殺我們的男人,淫我們的女人,搶我們的雞鴨,燒我們的房子,宋朝的官兒總還是好得多了。不管他是爲誰,總是還是保住一城人的性命。遇上這個世道,保住性命就差不多了……”老頭兒大概躲了久了,好輕易找了個說話的,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文靖聽到前面半截,已經呆了,後面說了什麼全然不知,隱約記得給了老頭兒一塊碎銀子,就懵懵懂懂走開了。

他悶悶地走了一程,腦子裡又冒出那張可人的笑臉來,胸口一痛,揮拳打在牆上,拳頭上流出血來,神志清醒了些,尋思:“我當真放得下她麼?”想到這兒,不禁惘然,擡眼一看,只見不遠處,一座氣勢恢弘的廟宇巍然聳立。原來他無意之間,還是走到了城東藏龍寺來了。

“反正都來了,城門又出不去,看看熱鬧是了。”他自言自語,剛剛踏進廟門,便聽見隱約的人語,微微一愣:“還是不見他們的好。”他繞過照壁,覷見牆邊有棵大樹,一縱而上,寺中虛實盡收眼底。摒住呼吸,他定睛看去,但見大雄寶殿一側的花壇前,白樸挺身而立,玉翎雙手反剪,坐在地上,不住口地辱罵對方。她一張利口,罵起人來又無遮攔,弄得白樸十分惱火。偶然回她一句,卻被她抓住話茬,弄得更是狼狽,只好來個不理不睬,神遊物外。

文靖見她大耍無賴,不禁臉上浮起笑意,但一現而逝:“我還能喜歡她麼?蒙古人殺了我爹爹,與我不共戴天,我還能喜歡他們的女子麼?”他的心似乎陷在滲了冰雪的淤泥坑裡,冷浸浸無力自拔。正在天人交戰,忽見大雄寶殿前,一人黑衣藍刃,修然而立。

第九回 何愁強虜侵中土 尚有將軍樹漢旌第十回 何懼韃子洶涌勢 聊發老夫少年狂第十回 何懼韃子洶涌勢 聊發老夫少年狂第十一回 偶有奇謀挫強敵 還需壯士拋死生第十一回 偶有奇謀挫強敵 還需壯士拋死生第七回 豈懼血刃欺正道 當挽雕弓銷狂邪第五回 盡授三才歸元藝 傾吐憂國憂民心第七回 豈懼血刃欺正道 當挽雕弓銷狂邪第三回 初逢已種今日意 交惡只緣昔時因第一回 神仙渡上南歸客 巴蜀棧中有心人第十二回 兩代恩怨終需解 廿載機心始成空第二回 誰施覆雨翻雲手 巧行李代桃僵計第十回 何懼韃子洶涌勢 聊發老夫少年狂第十二回 兩代恩怨終需解 廿載機心始成空第六回 輕嗔薄怒佳人意 刃冷情熱少年癡第二回 誰施覆雨翻雲手 巧行李代桃僵計第四回 幽靈移形幻迷蹤 三才妙步生彀紋第二回 誰施覆雨翻雲手 巧行李代桃僵計第十二回 兩代恩怨終需解 廿載機心始成空第五回 盡授三才歸元藝 傾吐憂國憂民心第七回 豈懼血刃欺正道 當挽雕弓銷狂邪第三回 初逢已種今日意 交惡只緣昔時因第六回 輕嗔薄怒佳人意 刃冷情熱少年癡第十回 何懼韃子洶涌勢 聊發老夫少年狂第十二回 兩代恩怨終需解 廿載機心始成空第九回 何愁強虜侵中土 尚有將軍樹漢旌第三回 初逢已種今日意 交惡只緣昔時因第九回 何愁強虜侵中土 尚有將軍樹漢旌第五回 盡授三才歸元藝 傾吐憂國憂民心第二回 誰施覆雨翻雲手 巧行李代桃僵計第八回 哪堪癡郎彷徨意 誰解女兒玲瓏心第八回 哪堪癡郎彷徨意 誰解女兒玲瓏心第十一回 偶有奇謀挫強敵 還需壯士拋死生第十二回 兩代恩怨終需解 廿載機心始成空第七回 豈懼血刃欺正道 當挽雕弓銷狂邪第一回 神仙渡上南歸客 巴蜀棧中有心人第十回 何懼韃子洶涌勢 聊發老夫少年狂第七回 豈懼血刃欺正道 當挽雕弓銷狂邪第三回 初逢已種今日意 交惡只緣昔時因第十一回 偶有奇謀挫強敵 還需壯士拋死生第七回 豈懼血刃欺正道 當挽雕弓銷狂邪第六回 輕嗔薄怒佳人意 刃冷情熱少年癡第五回 盡授三才歸元藝 傾吐憂國憂民心第一回 神仙渡上南歸客 巴蜀棧中有心人第三回 初逢已種今日意 交惡只緣昔時因第十回 何懼韃子洶涌勢 聊發老夫少年狂第十二回 兩代恩怨終需解 廿載機心始成空第三回 初逢已種今日意 交惡只緣昔時因第九回 何愁強虜侵中土 尚有將軍樹漢旌第十回 何懼韃子洶涌勢 聊發老夫少年狂第五回 盡授三才歸元藝 傾吐憂國憂民心第一回 神仙渡上南歸客 巴蜀棧中有心人第十一回 偶有奇謀挫強敵 還需壯士拋死生第十一回 偶有奇謀挫強敵 還需壯士拋死生第五回 盡授三才歸元藝 傾吐憂國憂民心第四回 幽靈移形幻迷蹤 三才妙步生彀紋第七回 豈懼血刃欺正道 當挽雕弓銷狂邪第九回 何愁強虜侵中土 尚有將軍樹漢旌第三回 初逢已種今日意 交惡只緣昔時因第六回 輕嗔薄怒佳人意 刃冷情熱少年癡第八回 哪堪癡郎彷徨意 誰解女兒玲瓏心第十回 何懼韃子洶涌勢 聊發老夫少年狂第七回 豈懼血刃欺正道 當挽雕弓銷狂邪第二回 誰施覆雨翻雲手 巧行李代桃僵計第十二回 兩代恩怨終需解 廿載機心始成空第一回 神仙渡上南歸客 巴蜀棧中有心人第十二回 兩代恩怨終需解 廿載機心始成空第四回 幽靈移形幻迷蹤 三才妙步生彀紋第一回 神仙渡上南歸客 巴蜀棧中有心人第十回 何懼韃子洶涌勢 聊發老夫少年狂第九回 何愁強虜侵中土 尚有將軍樹漢旌第六回 輕嗔薄怒佳人意 刃冷情熱少年癡第八回 哪堪癡郎彷徨意 誰解女兒玲瓏心第十回 何懼韃子洶涌勢 聊發老夫少年狂第一回 神仙渡上南歸客 巴蜀棧中有心人第十二回 兩代恩怨終需解 廿載機心始成空第六回 輕嗔薄怒佳人意 刃冷情熱少年癡第七回 豈懼血刃欺正道 當挽雕弓銷狂邪第七回 豈懼血刃欺正道 當挽雕弓銷狂邪第十一回 偶有奇謀挫強敵 還需壯士拋死生第五回 盡授三才歸元藝 傾吐憂國憂民心第八回 哪堪癡郎彷徨意 誰解女兒玲瓏心第十二回 兩代恩怨終需解 廿載機心始成空第九回 何愁強虜侵中土 尚有將軍樹漢旌第一回 神仙渡上南歸客 巴蜀棧中有心人第十一回 偶有奇謀挫強敵 還需壯士拋死生第九回 何愁強虜侵中土 尚有將軍樹漢旌第二回 誰施覆雨翻雲手 巧行李代桃僵計第一回 神仙渡上南歸客 巴蜀棧中有心人第九回 何愁強虜侵中土 尚有將軍樹漢旌第四回 幽靈移形幻迷蹤 三才妙步生彀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