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活着跟死了一樣
於效飛炸掉了鬼子的炮兵陣地，附帶炸死了指揮的鬼子軍官。這邊的鬼子全部癱瘓了，戰場頓時沉寂下來。於效飛不知道他打死了一個什麼人，從那個樣子來看，至少是一個大佐吧！
於效飛回到了山上，楊靖宇滿意地笑了笑，對於效飛說：“幹得不錯。我剛纔研究了一下你翻譯的那個鬼子兵力分佈圖，看來右邊是鬼子兵力分佈最薄弱的地方，咱們還是得從後邊警備隊那邊突圍，出去以後，再往右轉，到沒有人的地方去，再過一陣，就能打開局面了。”
於效飛問：“用不用我去抓一個俘虜過來，詳細瞭解一下外邊敵人的佈置情況？”
“行，這次去抓一個僞軍來，他們一般能說實話。”
於效飛又從山上下來，這時他才真的發現楊靖宇昨天說的沒錯，他身上的棉衣已經溼透了。於效飛把大衣解開，露出裡邊的長長的羊毛裡子，他心裡一動，把大衣脫下來反披到身上，然後彎腰在雪裡飛快地向前跑去。他到了後邊防守的抗聯身邊，抗聯的戰士都沒發覺。
於效飛一拍那個抗聯戰士的肩膀，那個戰士嚇了一跳，怎麼雪堆會伸手啊！
於效飛問：“師長在那兒呢？”
“最前邊呢，在那塊石頭後邊呢！”
於效飛過去跟一師師長程斌打了個招呼，就悄悄在深雪裡向僞軍陣地摸過去。正好這時僞軍又發起了一次衝鋒，於效飛一動不動地趴在雪裡，等着僞軍過來。
僞軍熱情不高，在一個舉着手槍的軍官的催促下高一腳低一腳地在雪裡趟過來。於效飛看準了那個軍官，慢慢向他那個方向挪動。程斌真夠聰明的，他馬上下令向僞軍射擊，子彈橫飛，把僞軍打得四散奔逃，唯獨放過了中間的那個僞軍官。於效飛一笑，貼着大雪向前一躍，象是在雪上飛，瞬間就到了那個軍官的背後。
他右手一扭那個軍官的手腕，左手一扯他的膀子，僞軍官的槍已經到了他的手裡，而那個軍官也不由自主地踉踉蹌蹌地跟着於效飛朝山上跑。程斌他們看得哈哈大笑。
於效飛說：“我把他送到楊司令那兒去。行，你們配合得不錯！”
楊靖宇親自審問那個僞軍官，那個僞軍官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就是楊靖宇。”
“什麼？！你就是楊靖宇！”
於效飛一看那個僞軍官突然眼睛發亮，立刻警惕地看着他，準備看他要是敢對楊靖宇不利，就一腳把他踢飛出去。可是沒想到他喊道：“您怎麼不早說！早知道這樣，我們和貴軍也不用死傷那麼多弟兄了！你們的子彈夠不夠？”
楊靖宇笑了：“我們剛剛打了幾個大勝仗，子彈充足得很。”
“鬼子調集了上萬人包圍了這兒，你們硬打是出不去了。我們送給你們十萬發子彈，就放在山頭上，然後你們從我們的防線上衝出去！”
楊靖宇又笑了：“我們過去了，那你們怎麼辦？”
那個僞軍官想了一下說：“這樣，你們把你們不要的破槍什麼的扔一些給我們，我們就能交差了！”
“你能做主嗎？”
“行，兄弟們要是知道是你楊司令過來了，都會這麼幹的！”
於效飛心裡暗暗吃驚，這就能看出東北的人心還是向着我們中國人的，而楊靖宇的偉大人格魅力也真是驚人。
沒想到，突圍的計劃如此簡單就定下來了。
楊靖宇對一師師長程斌說：“這次突圍意義重大，就還是由你們第一師開路。”然後他又叫過警衛旅第１團參謀丁守龍說：“你去幫着張秀鳳到前邊去，如果鬼子衝過來，一定要用機槍壓住他們，保證部隊順利通過。”
張秀鳳是警衛隊機關槍隊長，自１５歲起爲楊靖宇撫育成人。這三個人都是集楊靖宇的信任於一身的人，於效飛因爲敬仰楊靖宇，對他們也充滿了好感。多年後，當他從西田口中得知這三個人因爲楊靖宇而成爲鼎鼎大名的人物時，不由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
突圍意想不到的順利，抗聯藉着黑夜的掩護到了僞軍的防地，前邊是一條敞開的通道，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等到抗聯全部通過之後，山上突然爆發出震天的槍聲，僞軍向追蹤上來的日本鬼子猛烈地開火了。一直打到天亮，鬼子才發現是自己人打了自己人。可是這時楊靖宇他們早就走出老遠了。
找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之後，抗聯戰士開始宿營。
楊靖宇對於效飛說：“明天我們就要派人送你走了，你把衣服好好烤一下，吃得飽飽的。”
於效飛看着正在烤火的抗聯戰士，看着他們被火光映紅的臉，聽着遠處傳來的悠揚的歌聲。
火烤胸前暖，
風吹背後寒。
壯士們，
精誠奮發橫掃嫩江原！
偉志兮，
何能消減！
全民族，
各階級，
團結起，
奪回我河山！
只有親身處在這風雪之中，守着面前火堆僅有的一點溫暖，才能體會什麼叫做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後寒。儘管處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可是跟自己人在一起，尤其是有楊靖宇這樣關心體貼的上級，於效飛覺得自己的心裡熱乎乎的，他對楊靖宇說：“楊司令，我不想回去了，在敵人窩裡，那種滋味太難受了。”
楊靖宇鄭重地握住於效飛的手說：“小於同志，我很明白你心裡的感受。不過，你看看，你昨天弄到的情報，幫助我們作戰部隊取得了多麼重大的勝利，又挽救了多少同志的生命！你是在敵人心臟裡戰鬥的，你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一個共產黨員，要服從組織上的決定，甚至不惜獻出自己的生命！”
於效飛看着楊靖宇莊重的神情，心裡一熱。可是他轉而一想，不對呀，我不是共產黨啊！
天亮以後，一個班的騎兵護送於效飛出了山，到了瀋陽火車站，他要在這兒上車回北平。
坐在溫暖的頭等車廂裡邊的於效飛，覺得跟正在冰天雪地裡戰鬥的楊靖宇相比，自己簡直是在天堂裡一樣。他不知道，這一次和楊靖宇後來進行的一次西征，讓楊靖宇離開了他輝煌的頂峰，走向了下坡路。楊靖宇的抗聯第一路軍受到了極大挫折，從此，東北抗日武裝鬥爭進入了極端艱難的鬥爭時期。
被日本鬼子列爲滿洲第一條好漢的楊靖宇的游擊區不斷遭到日僞當局的破壞，部隊活動的範圍不斷縮小，給養供應也越來越困難了。抗聯指戰員數日難得吃一頓飽餐，夏秋時常吃野果、野菜度日，冬春有時只能以樹皮、戰馬充飢。由於長期不能吃到糧食、油鹽，經常在山林露宿，戰士們的身體受到極大摧殘。
楊靖宇爲了掩護整個部隊轉移，自己吸引了敵人的注意，最後被叛徒出賣，被日軍砍頭剖腹。
幾十年後，於效飛想，假如毛澤東象楊靖宇那樣，聽從蘇聯的安排，把八路軍開到東北去打關東軍，那就沒有今天的中國了。在這種你死我活的殘酷鬥爭中，沒有自己的主見還是不行啊！
於效飛回來向課長銷假，還爲局長和課長們帶來了禮物。幾個局長和課長們都笑眯眯的。於效飛問局長：“您聽說過西田幸三這個人嗎？他真的是你的同學嗎？”
局長笑了起來，陷入了回憶之中：“西田嗎？是那個人喲！他是我下面兩期的。是個野心很大的人哪！很年輕，但是很能幹，敢拚命，做事不擇手段。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少佐軍銜了。真是個沒辦法的人哪！”
局長又轉身來看於效飛：“怎麼你和西田很熟悉嗎？”
“也不是特別熟悉，他聽說我是你的部下，就主動和我坐在一起，並且讓我協助制訂圍剿東北抗聯的計劃，所以我纔多耽誤了幾天。”
局長被於效飛的馬屁拍得更加舒服，對於效飛也更加欣賞了：“於君，你真是一個人才，你對帝國立下的汗馬功勞我是不會忘記地。象你這樣的人，爲什麼不加入日本國籍呢？”
於效飛心裡一陣噁心，但是臉上趕緊堆上笑容，違心地說：“象我這種人，怎麼配加入日本國籍呢？我還不夠資格吧？”
局長更加感到於效飛的誠實可信，連忙說：“於君，你能認識到自己的不足，這就證明你具備了相當的資格。你爲帝國好好幹，我會注意的，到了適當的時候，我就爲你辦理日本國籍，你就是大和民族的一員了！”
於效飛趕緊鞠躬道謝：“那麼，就拜託您了。”
於效飛躬身退出了局長的辦公室，然後飛奔到洗手間，他差點把自己的心都嘔出來。
回到辦公室，他看着一個個日本特務和漢奸，覺得自己的心跟死了一樣。
他茫然地回到家裡，把自己的經歷寫了密信發給亨利的新地址。幾天後，他收到了來信，上邊要求他儘自己的能力打擊日軍，配合大局。
於效飛冷笑起來，好，待我走上前去，殺他一個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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