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提前24小時
安娜聽到於效飛提起安全的事情，不由又嘆了一口氣：“是啊，今後怎麼辦？這事都怪你，幹嘛要那麼能幹呢？現在可好，憲兵隊的人天天在家門外邊轉悠，咱們這可怎麼辦？”
“可是，咱們總得弄情報啊，要不咱們幹嘛呢？”
“你也不想想，你這一提供好情報，中心的人可好，一點也不考慮咱們的處境，這電報讓他們發的，間諜歷史上，有那個電臺是發報發了一整個晚上的？”
於效飛也嘆了一口氣，想想說：“是啊，這中心的人怎麼能這麼幹呢，這明顯是違背最基本的秘密工作常識啊，他們難道會不清楚？我才進這行業幾年啊？這些傢伙都是工作了幾十年的老手了吧？他們是不是站着說話不知道腰疼啊？”
安娜生氣地埋怨說：“總之這件事就得怪你，現在可怎麼辦？你能幹，你來想辦法。”
於效飛一看安娜生了氣，想想這也真是自己瞎忙活帶來的結果，中心給過自己什麼好處了？要不是他們，大概中國的局勢也不至於到今天這個地步。今後得怎麼辦呢？迅速離開現在的住處，到後備地點去住？
那樣追蹤電臺的人是找不到自己了，那個地址連安娜也不知道，不過，自己在那個地方隱藏過於松喬，還在那兒和梅機關的人進行過槍戰，那個地方也不保險了。現在這事讓自己弄得可真是麻煩。
於效飛有點理虧地看着安娜，小聲說道：“那麼，咱們告訴中心，暫停發報一段時間？反正中心也通過了對咱們的考察，也不會再懷疑咱們了。”
安娜象是被寵壞了的小姑娘那樣噘着嘴說道：“那不還是得再發一次報？”
“也只好這樣了呀？”
於效飛昨天晚上又一次通宵發報，讓追蹤他的特高科的秋山大尉和山下幾乎發狂。山下這才知道，秋山要對付的人是多麼地狡猾，多麼地難對付。而且，這個傢伙竟然敢頂風作案，在兩大特務機關聯手追捕他的情況下進行這種瘋狂的發報。山下真是火了，他決定調集他手裡的全部空閒人馬，集中偵破此案，對租界的相應地區來一次地毯式的搜查。
當天晚上，於效飛和安娜又一次發報，不過，這次他們也知道特高科可能會用什麼方式來查找他們的電臺，所以他們突然向外邁了一大步，跑到租界外邊去發報了。特高科和山下的人再一次撲了個空。
這次於效飛他們沒有報告什麼新情報，只是向中心要求，能不能有什麼新的聯絡方法，能夠增加一些安全性。
過了好長時間，中心纔回答。
因爲現在實在危險，所以通常的發報由兩個人來完成了，安娜發報，於效飛負責警戒，隨時準備扯呼。
負責安全警戒的於效飛正在不住地看錶，想着特高科的警車正在拉着警笛迅速靠近，電臺裡邊突然傳來了“滴滴答答”的聲音。
安娜趕緊記錄，她還沒寫完，於效飛已經斷斷續續地把密碼翻譯了出來：“今後……將使用新的技術同你們進行聯繫……我們將使用電臺廣播同你們聯繫……請你們在以下頻率上收聽短波廣播……你們的代號將是0006地質隊……”
於效飛問安娜：“新呼號？這是什麼意思？”
安娜一邊迅速記錄一邊說：“這說明你在總部的情報來源的編號中是排第6號的。”
“我還排第6號，那排第一號的得多厲害呀？他能弄到什麼樣的了不起的情報啊！”
“那倒不一定。”
“不一定？還有其他的什麼標準嗎？”
“當然了，更重要的是，他們可能比咱們兩個根紅苗正。在中心眼裡，他們更願意相信他們，這其實是咱們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的表示，而不是情報的準確性的問題。不要忘了，我是個白俄，還是個婊子，而你是個中國人。”
“他媽的，這不是用有色眼鏡看人嗎？他們的理論不是這麼說的！”
“哎呀，不管了，重要的是，現在發報時間可以比過去少幾倍了，特高科的人輕易不能找到咱們了。”
1941年3月12日，日本外相松岡離開了東京前往柏林，和於效飛有關的幾個方面都已經知道，他這次出訪很快會和德國和蘇聯簽訂和平條約。可是於效飛卻接到了潘漢年的見面的要求，潘漢年向於效飛傳達了中共中央的緊急命令，中共中央要求於效飛必須儘快查清德國進攻蘇聯的最詳細情況，以及日本方面的相應舉動。
於效飛驚訝地問：“還查？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事情又有什麼變化嗎？”
潘漢年皺着眉頭說：“中央其實已經通過其他渠道確認了德國進攻蘇聯的消息，但是鑑於蘇聯目前的這種特殊情況，所以中央一直沒有把消息向蘇聯方面通報，準備在得到更加詳細準確的情報的時候選擇一個最適當的時機再告訴蘇聯。”
“什麼？沒通報？這太可怕了吧？”
潘漢年的表情非常嚴肅，他捧着於效飛給他沏上的熱茶，給於效飛講解着蘇聯當前的政治環境。
潘漢年說，從1940年夏天英國在敦刻爾克被德軍擊敗後，國際國內的許多政治家、軍事家以及新聞媒體就在分析、預測德國可能進攻蘇聯的問題，很多人認爲，希特勒的法西斯主義和蘇聯的社會主義誓不兩立，遲早會不惜代價冒險進攻蘇聯的。我們黨的領導同志早就曾經提醒過蘇聯方面。
據我們所知，蘇聯彙集各方面傳來的有關戰爭可能會或一定會爆發的情報資料，足以編成一本書那麼厚。但是，斯大林卻根本不相信情報機關提供的所有關於蘇德戰爭的信息。就連蘇聯情報機關最高首腦人物貝利亞在向斯大林報告時，也說，我們的情報人員報告說，希特勒正在籌劃向我們發起進攻。但是我們相信您的遠見卓識，戰爭並不會爆發。
這是因爲，在斯大林主宰一切的情況下，任何人，包括斯大林的所謂親密戰友在內，如果膽敢發表與斯大林不同的意見，那是要冒被罷官甚至被殺害危險的。
潘漢年又說，當然，斯大林這種國際級的領袖也絕不是傻子，他自己也知道德國和蘇聯之間必將爆發戰爭，只是他夢想用自己的方式來欺騙德國，來進行戰爭準備。他公然違背國際道德，和德國，最近還要和日本簽訂這些條約，同時侵略波羅的海三國和芬蘭，就是爲了爲蘇聯爭取時間。
於效飛補充說：“看來他們也要發動戰爭，我不是向你彙報過了，他們要求我欺騙日本，讓日本放棄開採庫頁島的石油和煤炭來爲戰爭提供充足的燃料，難道他們會首先採取行動？”
潘漢年搖搖頭說：“你的情報我一向是很重視的，我早就向中央彙報過了，他們向蘇聯方面進行詢問，可是他們說他們沒有這個意圖。難道他們又要佔領芬蘭之類的國家嗎？不會了，難道他會搶先進攻德國？斯大林做事，總是很出人意料的。只是我們實在沒有這方面的情報。”
潘漢年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說下去：“基於這種情況，我們黨也就不再籠統地進行通報，我們準備等到掌握了十分詳細而可靠的情報再向蘇聯通報。現在中央特別命令你，盡最大可能，掌握一切和這些有關的情報。按照你上次的報告，現在距離德國進攻蘇聯只有不到三個月了。”
於效飛馬上跑到犬養健那兒去，可是，犬養健回國了，他現在越來越經常呆在國內，只是有時跑到山下這兒來取一些機密的、不會被其他軍方上報到首相那兒的情報。
山下看到於效飛，笑着問道：“最近重慶方面有什麼重要情況？”
“沒有什麼，只是宋子文越來越頻繁地打聽鋼鐵、橡膠、錫這些物資的價格，還特別叮囑我，一旦發現這些東西有特別的變動，馬上報告他。”
山下警覺地看了於效飛一眼：“這是什麼意思？你認爲他是要幹什麼，這是重慶的意思，還是他自己的意思？”
“不知道，不過可以肯定，宋子文一定是要有什麼大的動作。我覺得，你是不是應該對進行這方面投資的人進行一下控制，即使他有什麼計劃，也要通過我們才能實現。”
“嗨！不過，他要幹什麼呢？這是一種投資呢，還是要對帝國進行經濟戰呢？”
“恐怕不是經濟戰，他大概是得到了什麼風聲，準備大撈一票。”
山下笑了起來，把手放到於效飛的肩膀上：“你可要看緊啊，不要忘了咱們自己的生意。”
於效飛也笑起來：“這個還用你說？他搞這幾次投資咱們那次放過了？你的財產快翻了一倍了！”
山下嘆息說：“東鄉，我和你交朋友，可能是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決定了。”
於效飛說：“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吃虧的。不過，現在咱們對大本營的意思可是知道得慢多了，下次見到犬養，告訴他，給他一部私人電臺，咱們三個單獨聯繫，他不想要自己的錢了嗎？”
“對，這個傢伙，始終還是個書生，就是沒有魄力，沒一點想象力！”
事實證明，於效飛這個主意出得好，犬養健不斷從東京給他和山下發來電報，他對東京的很多內幕都能夠了解。他已經知道，日本外相松岡聽說沒有通過他就和美國進行談判，感到自尊心受到傷害，宣佈需要休息一個月考慮問題。
4月25日，近衛首相召見陸、海軍兩位大臣徵求意見。
近衛首相說：“松岡外相主張進攻新加坡，你們的想法如何？”
“不同意，因爲已經作出了決定，對南方繼續採取和平政策。爲了先解決中國問題，必須利用美國。”
於效飛心裡百感交集，自己做爲一箇中國人，是應該幫助挑起戰爭，讓日本進攻美國呢，還是讓他們留在中國呢？日本留在中國，又可能進攻蘇聯，對中國的抗戰同樣不利啊？
難耐的一個月過去了，這一天，又到了於效飛和犬養健聯繫的時間，安娜也坐在旁邊，等着聽最新的消息。安娜笑話於效飛說：“你跟這個聯繫，跟那個聯繫的，全都有一個單獨的密碼，你會不會把這些密碼全都記串了啊！那天你跟犬養健聯繫的時候，用了和中心聯繫的密碼，你就死得快了。”
於效飛朝安娜一晃拳頭，正要用話反擊，電臺裡邊突然傳來了“滴答滴答”的聲音，於效飛趕緊記錄。
犬養健發來了驚人的消息，德國將於6月15日進攻蘇聯！
於效飛驚得連手裡的鉛筆尖都摁斷了，安娜驚訝地看着於效飛，她從來沒有見過於效飛如此失態過。等到於效飛把密碼翻譯出來，安娜也驚呆了。不過，安娜看着密碼電文，卻不敢做出決定，她非常清楚，假如她把這份情報發給中心，她可能會立刻被中心處分，甚至可能會受到更嚴厲的制裁。
安娜走了以後，於效飛急忙去找潘漢年，但是，潘漢年去了香港。
於效飛考慮了足足有十分鐘之久，終於決定，啓用周恩來告訴過他的最緊急聯繫程序，直接向周恩報告。
一向以穩健大方聞名的周恩來也同樣震驚于于效飛得到的情報達到具體日期這種驚人的準確程度，急忙進行覈查。沒有幾天，他得到了另外的消息，蔣介石的左右手，周恩來派到蔣介石身邊的共產黨員閻寶航報告，希特勒爲了爭取搖擺不定的蔣介石，派國民政府駐德國使館武官桂永清告訴蔣介石，蘇聯很快將被滅亡，德國進攻蘇聯的日期推遲到1941年6月22日！
這一歷史性的情報立刻被上報到中共中央，一個小時後，這份情報被負責中共中央情報的中共中央社會部的機要員親手送到位於中共中央後面叫後溝的地方的一所洋房裡。這有一架蘇聯空軍情報人員架設的單獨的電臺，爲首的是一個蘇聯紅軍少將基斯連科。
但是，這份情報從此沒有了下文。
這時已經是6月中旬之末，距離情報透露的德國進攻蘇聯的時間只有三天左右了。於效飛在等待，周恩來在等待，整個中共中央都在等待。可是，蘇聯採取行動了嗎？
沒有任何消息。
情報交到斯大林手裡沒有？
周恩來爲了不延誤時間，又直接用俄文擬了一份給斯大林的電報，要求延安總部當天轉發莫斯科。
這一情報是由中共主要領導人之一的周恩來直接署名發來的，而不是通常由情報機構簽發的，電報終於擺到了斯大林的辦公桌上。斯大林果然引起了高度重視，儘管他剛槍斃了一個穿過前線來報告情報的蘇聯特工，但是這次他再也不能漠然視之了。
斯大林相信中共情報機關和中共的領導人在如此重大的國際問題上是不會輕率從事的。斯大林發出了軍事命令：列寧格勒軍區、波羅的海軍區、基輔特別軍區、敖德薩軍區立即做出應戰的準備。
1941年6月22日凌晨4時，德國果然如期向蘇軍發起了閃電式的攻勢。周恩來和中央情報機關鬆了一口氣。萬一中共判斷有誤，德軍並未進攻，斯大林會怎樣對待他們？
1941年6月23日，延安終於收到了斯大林給中共中央和周恩來的一份回電：由於中國的情報及時，所以蘇聯紅軍提前準備了24小時……
於效飛對這些內幕自然完全不知道，即使是在當時，大概也只有斯大林一個人知道。當聽到德國軍隊三個星期就推進了幾百公里，已經直撲莫斯科時，於效飛用力跺腳，大罵這些不肯聽他的情報的聾子。
他已經沒有時間去猜測蘇聯領導人在想什麼了，因爲他又得到了來自中共和他們組織以及戴笠、英國人多個方面的命令，立即查清蘇德戰爭爆發後，日軍的下一步戰略行動，是北進配合德軍夾擊蘇聯，還是南進和美英作戰。
日本國內上至天皇、內閣，下至陸海空各個軍種，也都在爭執。這實際上也是一場巨大的戰爭賭博，南進還是北進，不僅對日本的歷史和未來將產生重大影響，而且對中國、蘇聯等國的歷史和未來也將產生難以估量的後果。
斯大林曾經計劃在1941年搶先對德國發動毀滅性的軍事進攻，從而一舉稱霸歐洲，計劃名稱爲“大雷雨”，可是他賭輸了。日本是一個經常進行“賭國運”行動的國家，現在他們會賭什麼呢？中國、美國、英國，又應該怎麼賭呢？
就在於效飛到處奔走，卻沒有取得一點新的進展的時候，安娜給他打來電話：“沙沙，你立刻到我家來，我這有緊急的情況。”
於效飛心裡一陣緊張，我們的電臺到底讓特高科發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