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千華越是往下想,越是覺得膽戰心驚。莫清風道:“不管如何,今日能將來襲的鬼面閻羅打退,更是令鬼面閻羅受傷,這都是好事,這也證明了閻羅殿不是無敵的,只要咱們齊心協力,定然能除去這顆江湖上的毒瘤。”
“阿彌陀佛,莫施主說的,也正是貧僧想要說的。”天正大師唱了一聲佛號,顯然是站在沈孤鴻、莫清風他們這邊的。
葉千華的身份是武林盟主,一言一行,均是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當下若是他在羣雄面前表現得太過,那也是不好,他道:“天正大師和莫兄所言有理,不論如何,閻羅殿的人是不敢再來了,明日公審能正常進行,大家都會去休息吧。”
衆人聞言,均是贊同點頭。沈孤鴻聽到“公審”二字,心中卻是一沉。覓芳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當下她能做的,就是靜靜的陪着沈孤鴻,不論發生什麼。
月漸西沉,天地間變得越來越暗,百花閣內,莊媚兒正如以往那般,在夜深人靜之時還在撫琴。琴聲如窗外流水,向着四下裡流動,不管心裡有多少喧囂與煩躁,在這琴聲之下,都會自然的寧靜下來。只是這時,就連莊媚兒自己都感覺到煩躁不已,芊芊玉手在琴絃之上划動,傳出的琴聲陡然發生了變化,就像是一羣嘈雜的人對着她發出吵鬧的響聲。
莊媚兒愈加心煩,雙手划動得愈加快了。“錚”的一聲,那琴絃竟然經不住她雙手的力道,陡然斷開,纖纖玉指之上,但見得有血滴滴落,顯然那琴絃斷下的瞬間,也傷到了莊媚兒的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是他有危險?”莊媚兒顧不得斷掉的弦和受傷的手,猛然站起。
“你的琴聲亂了嗎?”鬼面閻羅的聲音響起,屋門打開,只見他踉踉蹌蹌的走進屋子,待他走進之後,屋門無聲無息的自然關上。
“你受傷了,還傷的不輕!”莊媚兒撥開簾子,向着鬼面閻羅走來。
“站住,我不要你看到我的傷口!”鬼面閻羅忽然叫道,他整個人就癱倒在地上,肩上鮮血不斷流出。那追風箭非是一般的神兵利器,就以鬼面閻羅這等高手,要止住傷口出血,卻也是百般艱難。
莊媚兒知道眼前這男子極是倔強,而且說一不二,她雖然滿臉擔憂,但最終還是停下步子來。十五歲之前,她見過這個男子無數次受傷,比現在傷得要重很多倍,可是他從來都不讓人爲他處理傷口。十五歲之後,到如今爲止,她只見到他受過兩次傷,一次是去沙漠的那次,另外一次就是今日了。
“葉千華當真如此厲害嗎?”莊媚兒不由自語,但她的聲音卻是在屋子裡傳蕩。
鬼面閻羅聞言,面具下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中閃過不屑之色:“葉千華還沒有本事傷我,傷我的是沈孤鴻。”
“他?他竟然比葉千華還要厲害?”莊媚兒驚得不輕。
鬼面閻羅道:“比葉千華還要厲害,那自然是不可能,不過他的箭術,恐怕不比陸歸信弱上多少,加上靈寶弓追風箭那樣的神兵,而我又有些輕敵。”
“這麼說來,他能威脅到你?”莊媚兒擡起頭來,面紗之下,那如玉一般的容顏微微顫抖,美目中,更是透着無盡的擔憂,但轉而間,卻是化作殺氣,她一字一句的說道:“明日公審大會之上,我會想辦法將他除去。”
鬼面閻羅道:“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若是你有什麼意外,你知道,我無法一個人面對未來的一切。你知道,我的未來,沒有你,我一個人走不下去。”
莊媚兒聽了,心裡自是歡喜,她點了點頭,道:“他當真已經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連你也對付不了他?”
鬼面閻羅道:“武功雖然是一個人的能力體現,但絕對不是全部,沈孤鴻這個人,他很容易衝動,但是卻又容易冷靜下來,能瞬間將所有的利與不利計算清楚,找出一個人的破綻,這樣的人,若是單以武功去評價他,那絕對是不夠的。”
“你應該沒見過他幾次吧?爲什麼會對他如此瞭解?”莊媚兒問道。
“不錯,纔有兩次,第一次是在飛雲城下地宮裡鐵索之上,那是我十五歲之後第一次受傷,第二次就是今夜,這是我第二次受傷,他明明比我弱,卻是能傷到我,這就是他的恐怖所在。”鬼面閻羅咳嗽幾聲,他很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可是這就是一個事實。
“如此說來,真的沒有辦法對付他了?”莊媚兒道。
鬼面閻羅運功療傷,到了此時,肩膀上的血洞已經被他止住,可是傷口卻是難以結巴,可要完全好,沒有一個月以上,是不可能的。
“武功雖然不是一個人全部的能力體現,但這絕對是人的能力的一部分,我想,若是將‘氤氳神功’的最後一層練成,再將他的弓箭拿下,孤立他的人,定然能將他除去,當然,這一切都是在拿到錦盒以後。”鬼面閻羅能分析別人的長處,同樣也能找別人的短處,若單從某一方面來說,他與沈孤鴻絕對算是同一類人。
“他自己應該知道,弓箭是他的長處,要他放下弓箭,獨自一個人面對你,這聽起來比登天還要難!”莊媚兒說道。
“就是因爲難,做起來纔會有意思,好了,明日的事,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既然他是梨花山莊的後人,那這筆債,終究只能和我算!”鬼面閻羅說完,便躺在地上睡了過去。莊媚兒也不在說話,她抱起斷掉琴絃的古琴,靜靜的坐在簾子後面。
夜越來越深,天地間早已寂靜下來,就連喧囂的鏡湖山莊也不例外。沈孤鴻躺在牀上,今夜他與鬼面閻羅對戰的一點一滴在他腦海中毫無遺漏的浮現,得與失在心間默默的計算着。
一直以來,他都迫不及待的希望自己的武功能勝過鬼面閻羅,從而堂堂正正好的與之一戰,爲梨花山莊死去的人報仇,但今日他才發現,若要報仇,單靠着絕世武功是不可能的。忽然間,他有了一個極是大膽的計劃,這是一個他可以親手殺死鬼面閻羅的計劃。這是一個危險的計劃,但唯有這樣,他才能真正的面對鬼面閻羅,因爲他知道,當下鬼面閻羅一定對他弓箭極是忌憚。
深秋的早晨,陽光並沒有多少溫度,沈孤鴻甚至還感覺到有些冷,一夜未宿以及連日的勞累和對青菡的擔憂,令得他的神色頗顯憔悴。他打了個呵欠,打起精神向着鏡湖山莊的接待賓客的大堂走去。
鏡湖山莊內的弟子見得沈孤鴻,似乎多了本能上的一種畏懼,往時那種驕傲與頤指氣使已經消失。沈孤鴻默默的感受着衆人的變化,心中不由生出一種無以言語悲傷。在這個世界上,弱肉強食是不可能改變的規則,當你的力量強大到令人畏懼時,才能令許多人低頭,這或許纔是金章、燕芬芬、葉子恆等人熱衷與名聲地位的原因所在。
從某些角度來說,不管是什麼樣的世道,追逐自己想要的都沒有錯,是以也沒有誰能真正的將好人、壞人、正道、魔道給分得清楚,不過是立場不同而已。
“孤鴻你的氣色有些差,是不是昨晚沒有休息好?”鐵楓與莫清風一起走來,這些日子,鐵楓都跟在莫清風身邊,倒是映庭和覓芳這個兩個弟子與莫清風的距離遠了一些。
沈孤鴻道:“沒事的,你們放心好了!”
鐵楓道:“莫先生說了,待這裡的事情做完,就收我爲徒,你不恭喜我嗎?”
沈孤鴻看向莫清風,莫清風點頭:“我的武功雖然不適合他修煉,但你給他的那些東西已經足夠他專研,收他爲徒,也只是要他跟着我,幫我做些事。”
鐵楓道:“莫先生不要這麼說,能爲您做事,那是鐵楓的榮幸,另外,您的指導,鐵楓也極爲受用。”
莫清風是一個有一句說一句的儒家大師,當下他看向沈孤鴻,道:“昨晚你那一箭成就了你的威名,時下他們給你安了一個‘神箭公子’的虛名,與天下第一公子閒雲公子並列,你應該知道,名聲能給你帶來好處,同時也會爲你帶來危險。”
沈孤鴻聞言,頓時一驚,閒雲公子花非語那是真正名滿天下的人物,就算是他能傷得了鬼面閻羅也不足以與這樣的大人物並肩,除非是有心者故意推動,令得天下人都知道他。站得越高,摔得越慘的道理他自然是懂的,當下他心裡已經生出警惕,這也是莫清風在此提醒他的原因。
“莫叔叔應該知道,一直以來,對我來說,世人所看重的那些,不過浮雲一般的存在,但不管如何,今日既然走到了這一步,侄兒自然不會大意。”沈孤鴻答道。
莫清風點頭,今日是公審血梨花的日子,昨夜鬼面閻羅的現身,無疑又將青菡往鬼門關上推了幾步。鬼面閻羅都親自來救青菡了,若說她不是閻羅殿的人,誰有會相信?但莫清風自然知道鬼面閻羅的真正目的,有些事情說清楚了能救人命,可是卻不能說,他心裡也像是壓着萬仞巨山一般,難受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