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東南應奉局動用了幾萬人手,將江南糟蹋得亂七八糟,支撐起這個排場,這楊某人輕輕巧巧,就有如許所得!
這幾名內使都是跟在趙佶身邊久遠的,否則也不會勾當內庫了,知道趙佶性子,原來不看好楊凌,這個時候忍不住也要看好,只要他不去招惹不該惹的人,踏踏實實做好應奉天家的事情,只怕這幾年內,沒人能動得了這位楊凌!
當下一衆人別離行事,有先入禁中回稟官家這今天大的好消息的,有引楊凌入禁中的,還有內使帶着手下趕緊去南薰門宅邸去提取這筆應奉天家之資,蜂擁着楊凌在宣德門外忙亂成一團,幾名在宣德門外準備入內當值的文臣看着,心知肚明是什麼事情,也只能在心底冷笑一聲:“又是一個倖進之臣,卻不知道能得意到幾時?”
趙佶就在禁中延福殿內,第一時間得知了內使回報過來的消息,堂堂大宋天子,馬上喜得忍不住搓手。一國之君,也是要食人間煙火的,任何一個皇帝,哪怕雄大略如秦皇漢武唐太宗,在風不生水不起的情況下,弄到一大筆收入,都要歡喜之極。
天下萬事,無錢不可,有錢就代表可以做許多事情,任何時代,能生財之人,城市獲得相當重用,只不過趙佶比其他人更盛,性反而更真一些,在錢財上頭比旁人更少一些掩飾罷了。
楊凌出手,果然不凡,這一個月功夫,就給內庫應奉了五十萬貫的真金白銀!不象東南應奉局,好多都是花石器物等綱運過來折價。
楊凌一人力量,幾乎就抵得過這東南應奉局了!隨着內使通傳之聲,趙佶收斂了一下歡喜的神色,在案後端然而坐,看着楊凌邁步而入,恭謹行禮到地。
此時此刻,正當楊凌之面。趙佶忍不住都覺得有點傀疚了,這麼一個下臣,先在燕地拼命,將一場不成收拾的戰事挽回,遮蓋了整個大宋的顏面。
現在回返汴梁,實在的也未曾如何交接朝中之人,擺足了孤臣姿態,現在又盡心竭力的爲他張羅財計之事,可稱得上又忠又能了,自己對他,實在是略微有點涼薄了一些,將他大軍懸外就是提防手段之一。
心裡面真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不過這也是坐在這個位置上,必定要行之事,將他和軍分隔,也是保全他的事理,將來再多加恩一些就來……
他一個卑微之人,到了如今地位,還能有什麼不滿足的?兩人已經算是明裡私下,打過幾次交道了,也不算是君臣陌生,趙佶微笑擺手:“平身罷,賜楊卿座。” шшш▪ttka n▪CΟ
一名內使搬來錦墩,楊凌心翼翼的坐下,誠懇正意,就等着趙佶開口,趙佶在上沉吟一下,淡淡道:“財計之事如何?楊卿所言什麼發債之事,現在又進行得如何?”楊凌坐直身,朗聲回答,在趙佶面前,每一個動作都做到了標準萬分:“下臣惶恐,託聖人鴻福,一切尚可稱順手,擴大已來,經營所得加了接近兩成,發債之事,也粗有眉目,今年第一批債券已經發售得差不多了,實收入臣處,約有三百萬貫,加上前些時日節餘,總計四百萬貫,這一大筆財賄放在臣下這裡,不成一個事理,下臣已經放置,就在這數日內,順序遞次解入內庫。今日第一批是五十萬貫,今後幾日,內庫諸使,當得勞煩他們一二了。”
五十萬貫這個數字,已經讓趙佶笑逐顏開,歡喜了好一陣算拿穩架,沒想到楊凌劈頭又扔出一個四百萬貫這樣一個金光光輝的數字!趙佶腦袋嗡的一聲,勉強穩住心神,盯着楊凌死死的看了一眼,難道傳言是真,這楊某人真是騎着黑虎的不成?
難道這是上天送給聯一個聚寶盆?昔時朕任用朱緬,還攪出了方臘之亂,一年應奉內庫不過六七百萬貫,伐燕事前,整個大宋帝國帶動,搜刮出六千萬貫伐燕軍資出來,還搞得國庫空虛,現在都恢復不過來,楊凌怎麼就有這等手段?趙佶固然想不大明白這個事理,哪怕楊凌已經將他要用什麼手段斂財,大體上已經回稟於君前。
有宋一朝,民間財富的成長已經是封建王朝的顛峰,但走帶動社會財富能力,卻遠遠沒有跟上。後世比之宋朝還有不如,現代金融手段一旦滾動起來,這種滾雪貿也似的效應是這個時代人所難以想象的。
到了徽宗一朝,北宋百餘年來兼併已經到了顛峰,貧富差距也到了顛峰,巨室積澱財富之厚也到了顛峰。楊凌所運作的這個龐氏騙局,是專門針對這種巨室的,在後世金融手段那麼發財的時代都可以釀成數目驚人的巨案,更何況在這大宋朝!
四百萬貫這個數字一出來,等於在楊凌身上就套上了十七八層護身符,只要趙佶在位,就再難有人輕動楊凌,而楊凌正要憑藉於此,真正在這汴梁開始自己的大動作,直到一步步爬到這大宋朝的顛峰,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將這歷史真正改變!
此時此刻,楊凌嘴角有一絲淡淡的笑意,這笑意,卻是額外生寒,好吧,老子平燕之後,回到汴梁,等來的就是無所不及的打壓,想挖失老子的根基。
那麼老子的還擊,也從這一刻正式開始!楊凌若無其事的坐在那裡,上首的趙佶卻再也抑制不住了,站起身來走了幾步,甚而忍不住興奮得在那裡搓手。
走動幾下,他知道自家失態,忙不迭的轉回來扶住書案,穩穩心神,竭力用一種平淡的口氣緩緩開言:“四百萬貫……楊愛卿果然是能臣也,朝廷財計竭蹶,極是艱難,楊愛卿此舉,對國計大是有所助益,有……有!只要朝廷財計不竭,可以做幾多事情?所有事情,都可以慢慢化解了……卻不知道,這四百萬貫,是不是就是今年楊愛卿應奉的所有?明年又將如何?”
趙佶想做出不爲這四百萬貫動心的樣子,可是最後幾句話卻透露了他心中所想一切,人總是漫無止境不得滿足,更何況趙佶這個慾望如此之盛的帝王!四百萬貫固然好,但朕想要的,卻是更多!
對趙佶這般心思,楊凌早就有所準備,昨夜一夜他幾乎是今夜未眠,將自己所處局面,京城傍邊涌動的潮流自己該用如何手段應對,掌控全部局面,都細細恩量,頻頻椎敲過了。
當下就恭謹開口:“聖人明鑑,二百五十萬貫應奉之數,是單指編管互貿經營所得而言,還是一年之數,此次應奉四百萬貫,就是以這二百五十萬貫爲抵押所發之債券,今年之中,只怕是難有加增,縱然有多,不過百十萬貫數字,至於明年明年經營所得,除包管每年應奉天家之二百五十萬貫數字之外,就是經營有所加增,也要用以支付利息,以包管債券信用,在未曾有新的抵押來源之前,想跨越今年數字,只怕爲難……不過一旦有新的收入源源滾入,則可支撐下臣再擴大債券刊行額度……新的來源未至,縱然下臣擴大刊行債券,不過也是交鈔故事,難以爲繼,臣爲聖人經營財計事,不可行此竭澤而漁之事,有負聖人所託。”
四百萬貫數字誠然不,可是對趙佶而言,卻是遠遠不敷,自家內庫要填,管着朝廷財計的,也會在其間伸一把手,趙佶苦了這麼些年,幾多事情想做,這四百萬貫雖然是意外之喜,可是還是嫌少!
楊凌也是正理,他有幾多經營所得,能支撐刊行幾多債券,否則就和交鈔一樣,只有等着崩盤,有了一隻下金蛋的雞,趙佶自然不能殺了就爲熬一鍋雞湯,貿市經營簡直在擴大,收入增加,就可以刊行更多債券可是這樣慢慢來,要比及什麼時候?
不得不說,楊凌這個四百萬貫的數字,在砸暈了窮久的趙佶之後,也將他胃口馬上撐大了,趙佶沉吟片刻突然動問:“這新的財路何來?”這就是睜着眼睛瞎話了,趙佶如何能不知道他給楊凌的派遣是什麼?最要緊的名義,就是管勾檢查兩路駐泊禁軍經費財計事!就是要在這開支巨大冒濫極多的京都數十萬禁軍每年支出傍邊,挖出一筆收入來!
給楊凌這個派遣的時候不得不說是那時耳根素來有些軟的趙佶被楊凌忽悠暈了,胸口一熱就給了這麼大的名義,回禁中之後也覺得有些後悔,擔忱楊凌就是要用這個名義朝着京都禁軍傍邊伸手,打壓其他各軍,用精軍取代這些禁軍各軍的地位。
要是京都禁軍的掌控權落了一部分到楊凌手中,那就是尾大不失落的事情了,在朝堂傍邊還不知道要捲起多大的風波,所以也就一直沒有頷首讓楊凌朝這方面伸手,只是讓他安心管勾經營貿市諸般事宜。
可是今日,情勢又是不合了,晉陽,神策已經不在楊凌身邊,他還能影響?而且兩軍互換防區又是一招狠棋,楊凌朝禁軍財計事伸手,除獲咎人做孤臣之外,再也不能爲他自己撈到什麼好處,而他一旦成功,卻會爲趙佶帶來更多更大的財路!
既然如此,就要罷休,真正給予楊凌重權了!楊凌仍然是那個神色不動的模樣,恍如不知道趙佶是在揣着明白裝糊塗一般,誠懇正意,輕聲答話:“就是臣下曾經對聖人所進言者,整理禁軍財計事,京都禁軍號稱六十萬,可用之士只怕連半數都未曾有,只要在整理禁軍財計事有所效驗,一則可節省支出一部分,二則可挪用一部分下臣此爲資本,再度增發債券。由此源源不斷滾動,在十年內,爲朝廷爲天家每年應奉千萬貫數字,當可確保,如今國計艱難,聖心煩忱,下臣不避斧鉞,也當爲君分忱,若聖人許臣,年內必見成效,若有不效,下臣願甘當罪責。”
楊凌每句話都得懇切,一句句的敲進趙佶心裡,趙佶緩緩坐下,頻頻思量,爲了朝局新的平衡,這京都空虛,總是要料理的事情,禁軍總是要整練的,一旦整練,裁汰虛額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讓楊凌先從財計處着手,試試水也是好的。就算稗以楊凌相當權力又如何了?大軍在外,他還能翻出什麼浪花來不成?一旦這裡面伸不進手不利的也是楊凌,到時候他作爲官家,保全他一下,楊凌也只有感激涕零繼續拼命效力,也只會給他這個官家帶來更多的好處。
萬一一旦事成能裁撤一部分京都禁軍軍額,那朝廷財計不單解脫了相當負擔,並且不定楊凌還能據此給他帶來更多財計上的好處。
將來整練禁軍這重權是不會交到楊凌手上的,楊凌所做的事情,只能是獲咎人,讓他只能堅定確當天子孤臣,這能生財的天子孤臣,可是寶貝!思前想後,趙佶總覺得有百害而無一利,責任是楊凌去扛,他只管拿好處就是,這等廉價,難道還能罷休?
他原本就是性輕易的人當下就做出了決斷,看來前些時日,樑師成他們對自家影響不淺,恍如一時間自己這個官家,都爲他們所獨霸了也似,這今天下,什麼事情如何處斷,最終決斷權還不是在自己這個官家這裡?
楊凌此刻,自己什麼也駕馭得住,沒什麼可擔憂的,反而是要讓他罷休做事,作爲孤臣爲自己這個官家效力!四百萬貫,四百萬貫……
這等臣不重用卻重用誰去?趙佶當下含笑溫言慰勉楊凌:“幾多大軍軍,都是楊卿一手練出,朕自然是要好好放置使用的,楊卿就不消擔憂了,安心爲國經營財計之事就過去了……這四百萬貫解送內諸省諸庫之事,這幾日不得有所過失,朕要詳問的……過些時日,朕自然有明詔發出,曉諭三衙及京都左近駐泊禁軍,讓他們接受楊卿檢查,楊卿,朕與有厚望焉,但罷休做事,沒必要有所顧慮,朕就是的靠山,沒必要去尋什麼有的沒的。”
楊凌馬上避座而起,涕零行禮到地:“臣伶仃之人,得聖人天恩,恭爲宋臣,只恨不用自家性命回報聖人垂顧!臣定然以孤臣自居,爲聖人效力,若有其他自全之心,與人結黨交接,則請陛下治臣死罪!”
言罷,竟然兩行淚水滾滾而下,趙佶看着,也覺得大是感動,親自走下,將他扶起,好生着實撫慰了幾句,讓楊凌退下,幾名內使,陪着猶自淚痕未乾的楊凌從禁中退出。
在宣德門外,楊凌元隨家將將他迎上,直到離宣德門遠了,楊凌神色一冷,剛那副對官家感激到骨裡面,都不知道如何自處的模樣,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去:“真是……一羣混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