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家法,幫有幫規,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丐幫家大業大,規矩自然少不了。
丐幫成員有污衣和淨衣之分,淨衣拿工資,由幫裡養着。污衣不僅沒工資拿,還需要向幫裡繳納管理費。
污衣又分新人和老人,新人討得錢一文不準留,要盡數上繳。老人每月上繳一定數目的管理費,一年幫齡的老人可以少繳百分之五,兩年幫領的老人可以少繳百分之十,三年的可以少繳百分之十五,以此類推,二十年以上幫齡的老人免繳管理費。
新人繳夠一定數目的管理費就可以升級爲老人。數目的多少由幫主來定,不是固定不變的。
每年丐幫堂主以上成員都要去總舵開一次大會,幫主會虛心聽取大家的意見,制定出一個合理的數目。
如果某地遭了災,數目就適當減少,如果某地豐收了,數目就適當增加,非常人性化。
污人成員大多是苦出身,沒什麼技能,吃不上飯了,才走上這條路。
淨衣成員是幫裡對外招聘的。丐幫有很多產業需要專人打理,幫中事務也需要專人打理,丐幫每年都會公開招聘淨衣成員若干,污衣也可以參加競聘,同等條件下,有優先權。
如果污衣沒什麼本事,競聘不上淨衣,又想成爲淨衣,只能等外戰的時候纔有機會,如果肯拼命,不怕死,又能打,或許會升級爲淨衣。
在丐幫,十幾二十年的老污衣有的是,想成爲淨衣着實不容易。
靜海縣丐幫污衣新人要繳納夠一百貫錢才能成爲污衣老人,如果污衣新人討得錢能達到靜海縣的人均年收入,要四年多才能把這筆錢繳齊。
那個時代的乞丐忒多,競爭太激烈,一天討不到幾個錢,根本達不到當地的人均年收入,能接近一半就不錯了。
書記員跟李進忠講丐幫的規矩。李進忠聽得一肚子氣,沒等書記員說完,就轉身往外走。老乞丐追上去拽住他,道:“你哪兒去呀,不想加入丐幫了?”
李進忠道:“這條件太苛刻,我接受不了。”
老乞丐道:“這麼說你不想吃乞丐這碗飯了?”
李進忠道:“我吃這碗飯也不用加入丐幫呀。”
老乞丐冷笑道:“你可以試試,要是丐幫不把你打個半死,算我老頭子白活。”
李進忠一怔,道:“這也太黑了吧,真是豈有此理,難道說沒有王法了嗎?”
老乞丐冷笑道:“這就是王法,俺們丐幫的王法,不服氣你就別吃這碗飯。”
李進忠轉念一想,“我又不當一輩子乞丐,先填飽肚子再說。”於是態度和緩下來,嘆一聲道:“小胳膊擰不過大腿,算了,我入幫就是。”說着回到書記員面前。
書記員冷着臉問道:“想明白了?”
李進忠道:“想明白了。”
書記員道:“記住了,你是甲寅五零一四號,我這兒給你記上了,回頭每天戌時過來交錢,要是敢不交或是少交,被堂裡查出來,小心你的雙腿。什麼時候不想吃這碗飯了,過來言語一聲,我給你除名。”
又對老乞丐道:“老崔,你那兒十個人,是最少的,這個生瓜蛋子以後就跟着你混飯吃了,你帶着他。”
老乞丐道:“行啊,沒別的事,我們就先走了。”
書記員道:“去吧。”
靜海縣的污人成員一共有二十四個組,每組有固定的地盤,只能在本組的地盤行乞,不準越界。這是幫規,必須遵守,如果違犯幫規,將會受到嚴懲,把腿打斷都是輕的。
每組有一個組長,老乞丐是其中一組的組長。
李進忠跟着老乞丐往回走,問老乞丐怎麼稱呼,老乞丐說自己姓崔,行九,也沒個大號。李進忠就管他叫九叔。
老崔頭五十多歲,是污衣老人成員,已經熬滿二十年,不需要再繳納會費了,手頭兒有了錢就吃喝嫖賭,日子過得挺悠閒、挺舒服、挺痛快。
李進忠跟着老崔頭行乞,總算是把肚子餵飽了,他怕官府來抓,把臉弄得髒兮兮,不仔細辨認,根本認不出是他,做乞丐髒一點也沒關係,沒人笑話他。
在他們這個組裡,老崔頭是最老的。崔小狗是最小的,只有八歲,他是老崔頭的孫子。他爹叫崔大狗,二十二歲那一年和一個乞丐婆造出他。
那個乞丐婆比大狗大出十幾歲,要模樣沒模樣,要身材沒身材,用醜字來形容一點不過分。乞丐婆長得醜也正常,但凡有點姿色,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乞丐婆生下小狗沒多久就病死了。
大狗做了父親之後,爲了孩子,想成爲淨衣成員,混出個人樣子來,在一次丐幫外戰中,被對方砍下了腦袋。
在他們這個組裡有三個女的,年老的那個五十出頭,年輕的那個三十多歲,還有一個不到五十。她仨沒有丈夫,挺開放,除了崔小狗之外,和組裡的其他男人都搞過。
李進忠生得好相貌,威風凜凜,剛一入夥就被她仨看上了。李進忠和那個最年輕的搞過幾次。後來發現那娘們兒也和其他人搞,覺得她噁心,就再沒動過她。
他們住在老崔頭家,就一間房,兩鋪炕中間隔着一堵牆,不分男女混在一起睡。想幹那事的時候,如果害羞,就白天趁大傢伙在街上行乞的時候,偷偷回家幹。如果不害羞,就無所謂了,怎麼幹都行。
李進忠剛入夥的時候,大傢伙看他文質彬彬的像個軟柿子,都欺負他。連崔小狗都敢支使他倒馬桶。
李進忠剛開始新來乍到不願生事,一忍再忍,後來忍無可忍,和劉大牛幹了一仗,劉大牛身材壯碩,人高馬大,是那些人當中最能打的。
李進忠把劉大牛打了個半死,就再也沒人敢欺負他了。
每當屋子裡有人幹那事的時候,李進忠就躲出去。崔小狗也躲出去,他不是自願的,是老崔頭硬把他攆出去的。崔小狗年紀太小,看人幹那事根本沒生理反應,只是覺得有趣,不知道那幾個乞丐婆爲什麼鬼叫?
他去問老崔頭,老崔頭罵道:“小兔崽子,問這幹什麼?不准問。”
崔小狗稚氣的說:“我是小狗崽子,不是小兔崽子。”
他還不死心,又找那三個婆子問,那個年輕的婆子說:“等你長大以後就知道了。”
那個年老的婆子最不正經,把崔小狗帶到沒人的地方,非要摸摸他的小鳥,才告訴他。崔小狗就脫了褲子讓她摸,沒摸幾下,老崔頭突然出現,揪着那婆子的頭髮,一頓大巴掌,打得那婆子鼻子嘴竄血。
事後,老崔頭囑咐崔小狗,要是再有人想摸他的小鳥,必須要告訴爺爺。
崔小狗見李進忠經常拿着打狗杆在地上寫字,他一個大字不識,不知道李進忠寫的是什麼,挺好奇,就開口問。
李進忠拿着打狗杆,指着地上的字,一字一頓的念:“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
崔小狗聽不懂,問是啥意思?李進忠就解釋給他聽。崔小狗理解能力太差,怎麼解釋也聽不懂。
老崔頭見李進忠有文化,求他給崔小狗起個大號,李進忠想了想說:“就叫應元吧。”
“應元,應元。”老崔頭唸叨了兩遍,覺得這名字聽起來挺順耳,問是啥意思?
李進忠怕說得太深,老崔頭聽不懂,就淺顯易懂的解釋道:“應是應該的應,元是狀元的元。”
老崔頭笑道:“這個名字好,以後小狗子就叫崔應元了。”
日復一日,轉眼間一個多月過去了。這一天,李進忠蓬頭垢面,左手拿着打狗杆,右手端着要飯碗,在街頭行乞。
遠處來了一行官隊。銅鑼開道,敲得嘡嘡作響,肅靜、迴避牌舉得老高。
李進忠心裡有鬼,見着公差就害怕,趕忙靠牆蹲在路邊,把要飯碗放在地上,低着頭,以手遮面。待官隊走過去,纔敢擡頭去看,令他感到奇怪的是,縣太爺坐的不是轎子,而是滑竿,戴得也不是官帽,他沒見過那種帽子,叫不出名字。
李進忠問老崔頭:“九叔,滑竿上坐着的是縣太爺嗎?”
老崔頭笑道:“那哪是縣太爺呀?他可比縣太爺大得多,他讓縣太爺站着,縣太爺不敢坐着,縣太爺在他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
李進忠道:“這麼大的人物,他究竟是誰呀?”
老崔頭道:“這靜海縣裡可沒幾個人不認識他的,你剛來沒幾天,不認識也難怪。他叫魏朝,是宮裡的大太監,究竟是什麼官,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官不小,挺大。”
李進忠道:“他既然是宮裡的太監,怎麼跑這兒來了?”
老崔頭道:“他就是俺靜海縣人,小時候家裡窮,送到宮裡做了太監。他每年都要回來一趟,挑幾個孩子帶進宮做小太監。”
李進忠心一動,受到了啓發,那個做大官的美夢死灰復燃了,他要做太監,做大太監,做劉瑾那樣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權傾朝野,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不可一世,威風八面的大太監。讓那些對不起他的人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