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密支那西北二十公里,胡崗谷地之西,有一個叫黃金谷的山坳,顧名思義,黃金谷乃谷地,盛產黃金。從高山奔騰而下的河流孕育了谷地,同時帶來了黃金。
密支那地區多山,黃金谷不例外,重山環繞,地勢劇烈起伏,石土之間,或樹林茂密,或雜草叢生,均人跡罕至。
山路崎嶇,難行。因爲投入少,加上年久失修,其險峻程度可與漢龍國入藏公路一較高下。儘管如此,卻是天竺東北區通往密支那的最好道路,其餘的更不堪。
密林裡,拱壩小心翼翼穿行,虎背揹着一捆武器零件,那是一挺高射機槍的一半,另一半在連長羅良的肩膀上,還有兩箱大口徑子彈放在彈藥手尼昆背後的籮筐裡。三人構成一個高射機槍小組。
三天前,羅良接到營長命令,率轄下四個排的百餘人前往黃金谷埋伏。
自從天竺國陸航遭受慘重損失之後,新上任的陸軍司令發狠抽調動工兵修復密支那河大橋和被炸燬的幾段路面。世事最怕認真,死命令一出,居然讓天竺人打通了與密支那孤軍的陸路聯繫,兵源與物資不斷從天竺東北區流入密支那。
由此一來,空中運輸的壓力大大減輕,後果則是瀾滄師的上個月的月考交白卷。
與第一次伏擊戰役一樣,狙擊手出道的南北斗耐心十足,任敵人的車輛騾馬在交通線自由來回行動,始終隱忍未發。當敵人普遍陷入麻痹心理之時,他動手了,集合三個連的兵力重錘出擊。
羅良的任務是伏擊敵人的運輸隊,無須全殲,拖住就行。
“菠蘿麻子!”
拱壩以曾大帥創造的時髦“國罵”作爲開場白,打破了行軍的沉默。
羅良瞪他一眼,低聲惡狠狠罵道:“閉嘴!”
瀾滄師年輕富有朝氣,然而成立時間尚淺,大多數士兵欠缺紀律。行軍中喧囂犯了伏擊的忌諱——暴露。
拱壩吐吐舌頭扮鬼臉。
煩躁的心情來自巨大的心理落差。數個月來,他們幾乎都是扛着單兵防空導彈和40火藏在各個山頭守株待兔,玩高端的,沒想到天竺人不要命似的修復了公路之後,他就面臨“下崗”的威脅,不得不重拾步兵低端工作,扛着重武器翻山越嶺
風險倒是其次,主要太苦太累了。伏擊並非想像中簡單,天竺人與南盟聯軍智商正常,對可能出現的襲擊早有防備,在交通要道沿途兩側深入數公里的各個險要地點設置了數十個哨所,極大限制了瀾滄師的活動。爲減少被發現的概率,羅良連只好繞道迂迴,帶着七天的口糧翻山越嶺,其中過程之苦不足爲外人道。
羅良率衆又爬過一座山頭,地圖顯示,黃金谷近在咫尺。他環視部下,士兵們非常疲憊,於是決定暫時休整,並派一個尖兵小組前出偵查。
一個多小時過去,尖兵返回,報告說前方有敵情。
黃金谷就在前方不到兩公里地,敵人在毗鄰公路的一座山崗上構築了一個觀察哨,至少駐守五人。
羅良聽了愁眉不展。拔掉哨所容易,可這樣一來,勢必打草驚蛇而導致任務失敗。
在作出決定前,他親自前往觀察。
一切如尖兵所言,哨所的地位非常重要,佈置有一挺重機槍和一門迫擊炮,極具威脅性。
欲打從谷底通過的運輸隊一個措手不及,首先必須把它清除掉。
羅良腦筋飛轉,這時,他聽到喇叭聲,循音望去,小路西面塵土飛揚,過不多久,一支車隊現身。
車隊在谷口停下,爲首的一名司機下車,向哨卡搖旗。羅良疑惑看向山崗的哨所,只見一名哨兵拿着強光電筒迴應,三亮三滅。
車隊收到安全信號,重新上路,放心通過。
眼睜睜看着一輛又一輛載滿物資的卡車顛簸着從谷底通過,羅良心裡大喚可惜,卻苦無良策。
到了第二天中午,天氣忽然變得惡劣,濃厚的雨雲翻滾着壓頂而來,霎時間,雷鳴大作,閃電裂天。
張牙舞爪的閃電網和震顫肝膽的雷鳴駭人見聞,彷彿就落在頭頂,身邊,甚至腳下。
負責監視的士兵氣喘吁吁來報,敵人哨兵下山避雨了。
羅良大喜,帶着精幹的“打虎小組”果斷出擊。
隆隆雷聲和嘩啦啦的暴雨聲很好地掩蓋了行動的噪音,羅良等人毫無顧忌接近敵人,以
閃電爲號,一頓亂槍擊斃六名天竺步兵。
哨崗上,羅良等人喜出望外擺弄着一挺重機槍和一門口徑82毫米的迫擊炮。長途跋涉,所攜帶的重武器有限,今天老天幫忙,一下就送他兩個強大的火力點。
顧不得高興,羅良立刻命令部下冒雨入場構築伏擊陣地。
一排,四十人,負責截頭,癱瘓敵人車隊的第一輛卡車。主要火力爲兩個輕機槍組、兩名工兵,攜帶三顆遙控地雷,以及一個攜帶40火箭筒,6枚火箭彈的步兵班。
二排與三排,合計六十八人,執行攔腰任務,儘可能摧毀敵人的車輛與物資。重火力有一個高射機槍組和三個重機槍組,備彈各500發。
四排,三十二人,截尾,爲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作保證。配備一個大口徑反器材狙擊組,兩個槍榴彈組和一個40火火箭筒班,臨時繳獲的重機槍和迫擊炮也加強到他們手上。
佈置完畢,羅良命令部下靜待敵人自投羅網。
時間安靜流逝,晝去夜來夜流淌。
凌晨時分,目標終於姍姍來遲,一支車隊從東面密支那方向緩緩開來。羅良站在山崗遙望,心裡默默數着車燈數目。
15輛。
打不打?
羅良搖頭。
放過,打空車沒意思。
近了,一輛卡車大大咧咧停在谷口,喇叭發出煩躁的鳴叫,羅良打開手電筒,三亮三滅示意通過。
或許是這支車隊招惹了閻王,命中該死,行駛一半,到達山谷中間一片開闊地時,西邊,天竺方向,恰好一支車隊迎頭到達。這支車隊規模較爲龐大,將西面谷口堵住,水泄不通。
道路狹窄,路況極差,根本不容許兩車想錯而過,相對行駛,必須有一方相讓。
讓路,當然是空車一方應該乾的活。於是,從東面駛來的車隊閃到開闊地,擁擠一塊,等候友軍通過。
發財了!
羅良強行抑制住心裡的興奮勁,命通訊員向各個排發步戰鬥令。
雨後的道路異常泥濘,車隊小心翼翼駛入山谷。羅良趴在草叢中注視着目標,漆黑的環境中,車前刺眼的燈光異常醒目。
好傢伙!三十多輛重載卡車!
因爲激動,羅良得差點叫出聲。一條不見首尾的長龍映在他的瞳孔裡。
之前偵查兵的報告顯示,敵人很謹慎,一般以連隊爲單位,每支運輸車隊不過12輛,即使遇襲也不會有太大損失。而,這支車隊的規模竟然達到一個營!
戰鬥在黎明前的黑暗打響。接連三聲巨響撕破了夜幕,那是一排工兵的傑作,三枚遙控地雷釋放能量,暴戾的氣浪將前出的兩輛卡車推上半空,撕裂,切碎。
兩輛汽車落下時已面目全非,殘骸燃起熊熊烈火,噼裡啪啦作響的火光照亮四周,火光映耀下,狹窄的公路上出現三個大土坑,土坑周圍的泥土地,雜草叢,灌木叢,甚至樹枝,碎屍殘骸觸目皆是。
炸響的地雷彷彿來自地獄的催魂令,霎時間,照明彈接連升空,黃金谷提前進入白晝。
藉着日照效果般的光亮,羅良看得很清楚,車隊前列是卡車,後列是油罐車,後者數量居多,佔三分之二強。
無須吆喝,羅良連官兵積極進入“自助餐”角色,打出了成立以來最強悍的火力。火箭筒,輕機槍,重機槍,高射機槍,槍榴彈和突擊步槍突然猛烈開火,熾熱的子彈交織成密集的火網,籠罩向公路上的車隊。
拱壩威風八面,一邊哇哇怪叫一邊輕擺高射機槍的“火鞭”蹂躪斜距200米外的一輛卡車。
彈雨沿着車頭與車尾之間來回掃蕩,短短數秒內,車體承受了數十發大口徑子彈,千瘡百孔,並燃起大火。
拱壩有點失望,打爆彈藥車的夢想竟然沒有實現,更鬱悶的是,其它卡車受到襲擊都跳下大量的士兵,唯獨他的目標毫無動靜,彷彿空車一輛,想想釋然,打到運兵車了!
他對自己的戰果不甚滿意,遂將彈雨潑向貓腰躲避的敵兵,然而,敵人很油很滑,動作敏捷,盡躲在他的射擊死角,煩躁之時,眼角剛好瞥見卡車後十數米有一輛油罐車,堅硬的油罐鋼體愣是擋住附近射來的突擊步槍子彈,火花四濺。
油罐車更好!
噠噠噠……
大口徑子彈動能十足,無堅不摧,
眨眼間,油罐出現一排碗口大的黑洞,灌裡的油料如涌泉噴泄,沿着公路迅速蔓延。
一枚槍榴彈恰好砸中油罐,反彈落地,轟!爆炸。災難緊隨而來,火星點燃滿地的油料,藍色的火苗沿着罐體的小型“油瀑布”迅速上竄,鑽入灌內——火光譎異一閃,轟!
大爆炸威力驚人,尤勝幾顆大口徑炮彈能量之和。那一刻,無論是伏擊者還是遭受屠戮一方,所有人都以爲世界末日到了。拱壩看見眼前騰起一團翻滾的火雲,接着明顯感到大地在顫動,耳膜嗡嗡作響,心肝似乎蹦上了喉嚨。他張嘴想發泄恐懼,忽然一股強勁氣浪排山倒海襲來,將他推倒。
“菠蘿麻子,過癮!”
拱壩抹一把因硝煙刺激流淚的雙眼,興奮大叫。叫聲剛落地,西面又一聲山搖地動,擡眼望去,只見一條火龍直飆上半空,照亮雲層。
重機槍手取得了第二個同樣的驕人戰果。
他趕緊從地上爬起,踢一腳抱頭趴地的彈藥手。
“別裝死,起來換彈鏈!”
蛋糕雖大,奈何吃者衆。想多分一杯羹,就必須眼明手快。
彈藥手剛裝好第二條彈鏈,拱壩便迫不及待掃向第二輛油罐車。
“敗家子!節省子彈!”
連長羅良氣沖沖趕到,一帽子甩在拱壩的頭上。
油罐打穿一個洞和打穿十個洞效果相差無幾,還有二十多輛油罐車等着消滅呢,而高射機槍與重機槍專用的大口徑子彈不多。
拱壩撓頭傻笑,極不情願地脫下上衣裹着槍體,喚上身邊一名士兵,倆人扛起奔向下一個射擊點……
此時的黃金谷,在薩爾瓦多少尉的眼裡,眼前景象猶如阿鼻地獄。他躲在一塊岩石後,距離他左邊十數米是一輛燃起熊熊烈火的卡車,車頭對着他,駕駛員僅剩的半顆腦袋趴伏在方向盤上,鮮血與腦漿濺塗駕駛座的碎裂玻璃窗,令人毛骨悚然。
右邊更譎異,卡車倒是沒燃燒,不過整輛卡車感覺像來自幽冥界,大口徑機槍橫掃過的痕跡清晰可見,駕駛艙艙門半開,司機的上半截身軀掉出,頭朝下,腰靠在車門的踏板上。後車車廂,大量的鮮血正源源不斷沿着外側裂縫汨汨流出。伏擊者擁有變態火力,卡車上整整半個排,在數秒之內全喪生,無一生還。至少,薩爾瓦多少尉沒看見有任何人從卡車上跳下來。
這還不是最慘的,隨後身後二十多米外的油罐車發生爆炸,躲匿在附近的十數名士兵不幸被火海吞噬,鬼哭狼嚎着跳起“火人舞”,直至死亡才倒下。還有一些嚇破膽的士兵發瘋似的抱頭鼠竄,結果引來一梭梭子彈,被打成血篩子。
薩爾瓦多瑟瑟發抖不知所措。
“混蛋!電臺呢?”
營長桑切斯不知從那冒出,滿身滿臉是血污泥土的混合物,活像一個魔鬼。
薩爾瓦多是營直屬通訊班班長,與電臺形影不離,但是,現在他兩手空空。
作爲現場最高指揮官,桑切斯心急如焚,起火的卡車越來越多,油罐車爆炸也越來越頻繁密集,如無援軍,今天恐怕難逃覆滅之厄運。
慌亂中,參謀休斯連滾帶爬到他身邊,相當狼狽。
“中校,M連長完蛋了。”
說的是前衛連,前衛連有三個排,其中的前衛排被三顆地雷報銷,當時M連長在第一輛車上。
桑切斯不理會參謀,拔出手槍頂着通訊班班長的太陽穴,逼着他回到卡車上取出電臺。
不去,一定死,去,或許還有生機。望着火勢沖天的卡車,薩爾瓦多咬咬牙,狠心爬了過去,順利爬上卡車,鑽入烈火之中。
奇蹟發生了,薩爾瓦多英雄般的身軀躍出火場,抱着電臺跳下卡車。
桑切斯知道,這是他,以及蟒蛇營的唯一機會。蟒蛇營由三百六十名老兵組成,常年駐紮於菲律賓棉蘭老島,在與反政府武裝的常年戰鬥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遇襲之初,桑切斯確實驚慌過,關鍵時刻,他剋制本能的恐懼,通過觀察與細聽,很快得出判斷:伏擊者最多一個連而已,新兵居多,槍法普遍欠缺準頭,最具威脅的僅僅是那些重武器持有者,讓他稍感安慰的是,對方似乎缺乏彈藥,機槍打出的大部份都是短點射。
桑切斯迅速打開電臺,萬能的主保佑,居然功能正常。
“快,快聯繫空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