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蠻德勒機場西北層林盡染。外出偵察的直升機倦鳥歸巢,漸漸向機場靠近,旋轉翼發出巨大的轟鳴聲聲聞數裡。
一架波蘭產W-3 獵鷹偵察直升機從樹梢上掠過,即將降落。
忽然,直升機機腹下的樹林間發生爆炸,如同步兵觸碰到跳發雷的壓發裝置一樣,一顆巨大的炸彈從地面騰起,凌空三十餘米。
轟!
炸彈如焰火猛烈怒放,速度高達1700米/秒的鋼鐵破片橫飛,無堅不摧。W3直升機連中數彈,其中一枚破片恰巧掃斷機翼主軸。
直升機晃了晃,帶着前衝慣性一頭栽向地面,機毀人亡。
其餘直升機見狀避瘟疫般紛紛拉高躲避,又似驚弓之鳥。
機場警衛部隊迅速出動,前往出事地點搜索。
功夫不負有心人,緬軍官兵找到了“兇手”。準確來說,是一顆大型地雷,重達12公斤,狀如八爪魚,外殼赫然標註一些雞腸文,經軍火專家辨認,確定爲最新款游擊戰武器——反直升機地雷,牌子貨,老毛子的“旋律”。
無獨有偶,緬國幾個主要機場同一天都發生了類似事件。撣邦東枝市機場的一架“超重馬”直升機在起飛階段中彈,被十數枚破片命中,整架飛機千瘡百孔,二十二名乘員無一生還。
首都內壁都機場與空軍基地毛彈棉同樣難逃劫數,受害者分別是一架花旗國產貝爾直升機和一架波蘭產W3直升機。
一天功夫,整個緬國陷入戰爭的恐慌之中,關於果敢軍即將席捲整個緬國的傳聞滿天飛,還說得有板有眼,甚至傳說中部重鎮蠻德勒已經失陷。
蠻德勒無恙,而密支那鎮快要頂不住了。
果敢軍炮兵以空中的K8爲指引,連續一週不間斷對第88師實施精準炮擊。
火箭炮與迫擊炮競風流,緬軍官兵遭殃,白天陣地上鮮見活動者。與果敢軍形成鮮明對比,第88師士氣低落,尤其是經過投降派鬆諾等人的陣前勸降,士兵們厭戰情緒瀰漫,心中燃起求生的慾望。
數天裡,鬆諾接待的主動投誠者達到了五百人之多。而且投誠風愈演愈烈,從最初的每天寥寥數人,到最近每天的百餘人。
“他們說想家了,希望我們履行諾言付款並放他們回去。”
鬆諾如實向領導反映投誠者的心聲。
曾大帥給予的承諾是,放下武器者一律發路費遣返家鄉,帶來武器還有重賞。那些個來投的88師士兵至少都帶着一支步槍,多的有三支,也不知是從哪個倒黴同僚的手裡偷來的。
曾大帥正興趣盎然檢驗着其中一支81槓,聞言,答道:“錢照付,人先留。等拿下密支那,我親自送他們回蠻德勒!”
鬆諾慣性唯唯諾諾,想了想覺得不對,張嘴愣在那。
老闆要親自送他們回蠻德勒?!
言下之意,果敢軍要佔取蠻德勒!那怎麼可能?
“去吧,告訴他們。”曾大帥沒有收回剛纔所言的意思,揮揮手示意宋諾退下,頭轉向國仕峰,“把槍派發下去,看看還欠多少,報個數。”
國仕峰目前擔任果敢師副師長,兼第一輕步旅旅長的軍職,同時兼任軍需處一把手。自從曾大帥瘋狂擴軍,他的日子沒一天好過,天天被各個單位的官長纏着索要武器。
自古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何況他一個大老粗?
無論從暹羅國走私,抑或向民間收購,都是零敲碎打,每天的數十支進帳遠遠填補不上巨大的缺口。
“大帥,你看我這個軍需處長職務是不是撤了?”
國仕峰愁眉苦臉道。低落的情緒裡包含着一種無奈。
曾大帥知道他的難處,笑着安慰他:“放心,困難只是暫時的,等我們拿下實兌省,打通與天竺國的通道,一切問題將迎刃而解。”
國仕峰眼睛一亮。天竺國東部局勢糜爛,毛派獨立武裝活躍,走私猖獗,從孟加拉國運送武器到實兌省應該不難,尤其是對老江湖羅大炮而言。念及到此,他立刻明白羅大炮肯定又接到了大帥的軍火大單。
沒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活人哪能讓尿憋死,曾大帥早已向羅大炮下訂單,五萬支81槓,十億發口徑7.62的子彈,63式107火箭彈萬發和82毫米迫擊炮炮彈五千發。
據羅大炮說,漢龍國的啥北方集團,寶利集團,搶着供應,反正想着孟加拉國爲最終買主,無人在意。
這招曲線救急可謂高明,但有一個前提:必須拿下實兌省,在陸路接收羅大炮交付的貨物。
難怪曾大帥對88師圍而不攻,難怪他將重兵佈置在密支那鎮西面,與實兌省交界處。
原來如此!國仕峰恍然大悟。
曾大帥道:“去吧,趕緊讓人分發了武器,這裡交給你,我去一趟西線。”
西線
戰場在加邁鎮,一個典型的山區小鎮,地處山坳,兩條小溪的交匯處。
此時的加邁鎮炮火連天。
來自實皆省的緬軍先頭連隊越過烏友山口,抵達加邁鎮,在鎮內遭遇大規模伏擊,死傷慘重,一個連的官兵全軍覆沒。後繼援軍惱羞成怒,推出三十多門M46山地炮狂轟小鎮。
十數輪炮火後,加邁鎮陷入火海與濃煙之中,滿目蒼夷,本來爲數不多的房子幾無倖存,觸目所及是廢墟。
一切循慣例,沒有新意,炮擊完畢,進攻開始。
緬軍的邊防連連長髮現自己“享受”着“僞軍”的待遇,101師的軍官喝令他率本部入鎮搜索。儘管不滿,還是不得不執行命令,一邊腹誹,一邊驅趕手下的兩百名邊防警察小心翼翼進攻,然而,小鎮靜悄悄,除了踩踏瓦礫的腳步聲。
“哈哈,跑了,全嚇跑!”不用面對激戰,連長當然喜出望外,只差沒嚷嚷“太君”威武。
這股緬軍又上路,越過加邁鎮,沿着鄉鎮公路艱難向前推進。
戰鬥並未結束,加邁鎮之戰只是正餐前的開胃小菜。殘酷的戰鬥隨即到來。
自密支那戰役開始,歐陽潛營沒幹過正經活,一個多月來累死累活在74號山嶺挖防禦工事。
74號山嶺盤踞在加邁鎮通往密支那鎮的公路邊,居高臨下,坡陡石多,易守難攻。
茂密的樹林擋住了緬軍官兵的視線,根本沒有人注意到74號山嶺上構築了一個龐大的防禦陣地。
歐陽潛放過魚腩先頭連,集合兩個連的十挺重機槍,第一時間招呼緬軍101師官兵。
重機槍集體合唱,威力非同小可,如同十條火鞭來回交錯掃蕩,秋風掃落葉,吹枯拉朽。緬軍101師前鋒營營長當場斃命,數十名官兵死傷。前鋒營慘遭攔腰截斷,首尾難顧,數輛運輸彈藥的破舊卡車被打得殉爆,附近數十人非死即傷。
“彈藥手,快!”
歐陽潛親操一挺重機槍,打得興起,連上衣都脫了,赤着肩膀。他剛打完一條彈鏈,催促助手補充。
“營長,點射,節約彈藥。”
彈藥手湊在他耳邊大叫,看樣子是不滿領導的鋪張浪費。
歐陽潛尷尬一笑,憋久了,一時難收手,再加上目標太多,誘惑大。
彈藥手沒說錯,苦戰在後頭,全營負責狙擊,擋住緬軍的援軍三天三夜,爲全殲這夥敵人贏取時間。
果然,敵人在慌亂一陣後,很快弄清情況,山地炮和迫擊炮依次就緒,激戰一觸即發。
74號山嶺光禿禿,空氣中瀰漫着濃厚嗆人的硝煙氣息。
荒山焦土緬軍造。三十六門口徑76毫米的山地炮和二十門迫擊炮炮擊十五輪,炮管發紅的結果。
期間,緬軍強攻三次,敗退三次,遺屍兩百餘,傷兵無數,卻無法站上74號山嶺。
山嶺上,歐陽潛破土而出,抖掉頭髮和衣服上的泥塵。
“咳,咳,呸,”
狼狽地吐出嘴巴里的砂子。
附近的戰壕裡,陸續有人冒頭,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還有一連長的怒吼。
有新兵忍受不住炮擊的煎熬,發瘋了。
歐陽潛營半數以上是原果敢老兵,經歷過花旗國海空軍空襲的大場面,緬軍的山炮對他們來說不過毛毛雨,而新兵的表現就差強人意,雖然有良好工事保護,但仍舊吃不消排山倒海的氣浪震盪。
歐陽潛想起了什麼,四處張望,只見到一隻血手耷拉在泥土外,近在咫尺。
新兵彈藥手犧牲了,倒在他身邊。他瘋狂地挖開泥土,看見被彈片削去半個腦袋的屍體。
“兄弟,兄弟,等着,我們一起戰鬥。”
歐陽潛嘶啞吼着,抖索着從子彈箱裡抽出將最後一條彈鏈掛上重機槍。炮擊剛停止不久,山下的緬軍蠢蠢欲動,或許是想在入夜前結束戰鬥,緬軍黑壓壓的,估摸有六百人,幾乎相當於之前的三次攻擊兵力的總和,而且從戰術動作上看,明顯乾脆利索。
考驗來了,敵人出動精銳了。
歐陽潛舔舔乾燥的嘴脣,聽着二連連長報告上來的統計數據,陣地上的重機槍只剩下三挺,輕機槍的情況還算好,轉移快,還倖存二十多挺,只是彈藥緊張。
僅僅一個白天功夫,兩個主力連損失三分一,彈藥幾乎告罄,明天再調上山後的預備隊,後天恐怕就要與敵人肉搏同歸於盡了。
歐陽潛將機槍準星指向敵人的散兵線,卻始終沒有扣發。
“放進百米再打!”
他沉住氣鬆開扳機上的手指,對陣地上的部下下令。兩顆手雷被拔掉了保險,擺在身前。
緬軍士兵在軍官的吆喝下慢吞吞爬上來了,身影漸大。
二百五,兩百,百五……一百米,太近了,近
到可以看清眼睛和鼻子。
陣地上的士兵們緊張地握着槍把,等候着開火令。
歐陽潛依然沒有動作。
似乎受到了安靜的鼓勵,緬軍官兵的腳步漸漸加快,有敵兵闖入八十米距離。
打!
歐陽潛扣動扳機,重機槍槍口噴吐火舌,打出幾個長點射,以扇面之勢掃向敵人的散兵線,衝在最靠前的一名敵兵攔腰斷成兩截。
一槍響,千槍應。74號山嶺上熱鬧翻天,猶如除夕夜十二點。
歐陽潛開始後悔之前的浪費,最後一條彈鏈射完之際,威武的重機槍成了擺設,連燒火棍不如。
重機槍啞火,敵人再度活躍,仗着人多從石頭後爬起,或槍擊,或貓腰前突。
守方依靠地利與良好的工事抵抗,攻方人多火力強,雙方火力勢均力敵,互有傷亡。歐陽潛左前側的一個輕機槍小組的兩名成員接連中彈倒下。
歐陽潛急得連甩出兩個手雷,炸翻一名不要命的敵兵,然後爬出戰壕,一個翻滾來到一個輕機槍掩體。
最近敵人不足三十米,拼刺刀的距離,鬥勇氣的距離。一名敵人向他拋出了手雷……
說時遲那時快,歐陽潛架起輕機槍,“噠噠噠”,一個長點射,將悍勇的敵兵掃成馬蜂窩。
手雷落下,落在掩體外側。
轟!
硝煙過後,輕機槍變成廢鐵,歐陽潛趴在掩體內,耳鳴目眩,暫失自持力。
幸好附近有兩個班的戰士,在一位排長的率領下發起反衝鋒,殺敵軍一個措手不及救出歐陽潛。
“奶奶的,”歐陽潛心有餘悸,他這個當營長的失職了,差點導致任務失敗。
意識到責任重大,歐陽潛重回指揮官崗位,調兵遣將抵擋敵人攻勢。
戰鬥仍在繼續,膠着白熱化。
戰至最激烈時,緬軍101師警衛營營長親自斃掉猶豫不前的一名連長和兩名排長。而守軍同樣慘烈,拯救歐陽潛的排長戰死,班長戰死,士兵半數負傷,連歐陽潛也中了一彈,子彈打斷了他的左手小手指。
雙方殺紅了眼,迸發出骨子裡原始的兇殘血性。
白刃戰無可避免。歐陽潛忍着鑽心劇痛,端起死去戰友的步槍上刺刀,迎向突入防線的敵人。
果敢軍彈藥少,拼刺刀是日常訓練的一種,他們的首領曾大帥說過,拼刺刀,一來煉膽量,二來培養勇猛氣勢。可基層的士兵們平時頗有微詞,大多認爲純屬浪費時間,現在終於可以派上用場。真是刺刀到用時方恨少!
歐陽潛使出一個熟練的弓步刺殺動作,刺刀狠狠捅入敵人的腹部。敵兵那不可思議和恐懼的眼神映入眼簾,深深刺激他的惻隱之心。
“殺!”
刺刀收回,目光收回。用聲嘶力竭的吼叫掩飾心中突然冒起的一絲“婦孺之仁”,轉向下一個目標。
現場混亂不堪,雙方絞殺在一起,有的用刺刀殺,有的用槍托砸,還有的扭打成一團在地上翻滾。空氣中充斥着刺刀入肉的沉悶聲和臨死前的淒厲哀嚎。
歐陽潛盪開對手刺來的槍體,乾脆利索又結果一名敵人的性命。血腥吞噬了他最後的一點憐憫,打開邪惡魔盒,釋放淋漓的殺戮快感。
瘋狂中,他聽到二連長的暴喝,參雜着痛苦,憤怒與絕望。
回過頭去,見到的景像觸目驚心。二連長刺殺一名敵兵,槍把卻被敵人牢牢拽住,另一敵人從他身後偷襲,刺刀貫穿他的腰部,尖刃從腹部穿透而出。
“操你姥姥!”
歐陽潛雙目赤紅幾欲齜裂,端着槍流星大步直奔殺害二連長的兇手。
敵人膽怯,撒手逃跑,慌不擇路一腳踏空摔入戰壕裡。歐陽潛沒放過他,跟着跳下戰壕,刺刀高高紮下,拔出,紮下,拔出,紮下……帶起星點血珠。
戰場上拼刺刀,較量的實質是鬥勇氣,考意志,它不像單純的射殺,無需近距離直面死亡,挑戰視覺神經,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場面令人髮指,本能的想逃避。
緬軍首先奔潰,轉身大逃亡,逃離人間地獄,逃離屠宰場。
歐陽潛從屍體堆裡摸索到一個彈匣,一口氣掃光三十發子彈,擊倒數名潰兵。
發泄完畢,他果斷命令全體撤入戰壕。
惱羞成怒的敵人隨後報復性覆蓋射擊,大地再次顫抖,暴露在戰壕外的屍體和敵人傷兵慘遭二次“殺害”,殘肢碎骸混雜泥土鋼塊漫天飛舞。
炮擊斷斷續續一直到天黑。等敵人消停,歐陽潛下令打掃戰場,收拾槍支彈藥,同時從後山調上預備隊,包括一個主力連,一個加強迫擊炮排,警衛排,工兵排和通訊班,合計三百人。
迫擊炮排有六門迫擊炮,口徑82毫米,但炮彈僅存百來發,歐陽潛把這個炮排當作殺手鐗,非最危急時不啓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