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無論神者辨論是傷腦筋的,他們只稍一句,“你說有鬼神,那麼將鬼神召來給我看看。”就能讓神棍巫婆束手無策。陳階平已經是76歲的老人了,什麼樣的江湖騙術沒見過,油鍋摸銅錢、桃木劍染血、鬼神附體一類的小把戲肯定蒙不了他。天空投影這樣的讓陳階平無法識破的大戲法,龍居士現在又因爲沒有投影機,沒法使出來。
龍居士頭腦剎那間便轉過許多彎,果斷放棄了裝神弄鬼之法,決定使用武力取勝。他以鏗鏘有力的聲音道:“貧僧雖因下凡,變爲肉身凡胎,法力漸失,但一身的本領未曾落下,天大地大,貧僧哪都去得,何人能阻我?”
“你昨日,一人能力鬥吾三十名兵勇,不知你能否獨戰我三百名,三千名否!?”陳階平見龍居士自恃武藝高強,要使橫,他也不甘示弱,以語言相威脅。
“何須力鬥千人?只一人足矣!”龍居士哈哈一笑,陳階平感到不妙,正要後退這時,發現右手一麻,身上的配刀已經落入國師全真和尚的手中。龍居士持此大刀,放在面前,對着陽光看,連連稱讚好刀,好刀,若是用來砍頭,不論販夫走卒,還是將軍元帥,一刀一個,絕不含糊。
陳階平臉色鐵青。國師這話最清楚不過了,他或許不能力鬥千人,但劫持陳階平卻是綽綽有餘。
龍居士掉轉刀柄,刀尖朝向自己,將陳階平的提督寶刀給送了回去。陳階平接過,還刀入鞘,冷哼一聲,鐵青着個臉,不發一言,邁步欲走下點將臺。龍居士擋在他面前,右手持杖,左手合什施佛禮道:“貧僧這三個條件,您答應還是不答應?如果不答應,貧僧既然是將軍您請來的,還請將軍送貧僧出去。”
陳階平盯着國師右手那沉重異常的瘋魔禪杖,心想,本將若是能年輕50歲,定能力戰這和尚,但現在老了,力不從心。
眼下以抗英爲第一要務,若是能借此僧之力,贏得勝利,自己可功德圓滿,告老還鄉,天下事便與我無關了。若是失敗,則一世英明盡毀,落個悽慘下場。無論勝敗,這和尚傳教還是不傳教都與我無關了,何不答應他的要求?
至於顏總督那兒,就由顏總督自己去想辦法吧。於是沉聲道:“國師的三個要求合情合理,本督答應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龍居士讓開一條路,讓陳階平先下臺,然後自己跟在後面。
陳階平自去他的中軍大帳。
龍居士朝軍營外走去,心想:“幸得我還有仙訣護體,要不然憑我鐵嘴鋼牙,能將一根草稻說成黃金的忽悠能力,到這兒也有受制於人了。正所謂,實力第一,忽悠第二啊。以後還得加緊修練纔對。”
出了營門,龍居士徑直往寧氏旅舍走去,他要去收拾一下行禮,然後搬進兵營。陳階平送了一支水勇給自己,如果不笑納,那太對不起陳提督的一番好意了。
遠遠的看到城裡涌出來很多人,他們扶老攜婦,挑着傢什,就往碼頭上涌,有的痛哭出聲,往廈門城方向磕頭,故土難離啊。
看來,寧榮貴已經將消息散播出去了,引發第一批難民潮。
龍居士心想,這些
難民沒有組織,又無人救濟,如果大陸有親戚可走那還好,如果沒親戚,那可就要受苦了。可自己去組織他們也不現實,隻身一人啊,他又沒分身術。正發愁間,忽地有人走過來,朝着龍居士跪下,口稱恩人在上,受小人一拜,便磕起頭來。
龍居士認得此人,正是他剛剛從陳提督的刀下救出來的周光碧。
周光碧出了軍營後,感覺天塌了一般,無顏見父老,天大地大竟沒有他能去的地方。又想着國師老爺的救命之恩還沒有報,便在附近像個遊魂野鬼一般的徘徊。遠遠的看到有個紅點出了軍營,想着那個一定是國師了,彷彿是溺水的人見了小船一樣,迎了上去。
龍居士先不答訴他已經向陳提督要了他的事,而是先將其扶起,然後問,“不知周英雄有何打算?”
周光碧黑黝的臉膛後面泛起一團紫紅,羞愧的道:“國師稱我爲英雄,是要羞辱小人麼?”
“雖然你有劫掠百姓的不義之舉,但瑕不掩玉,你在海上仍是一位英雄,記得去歲4月,你帶水勇200餘人,徵用民船,出洋緝捕漢奸走私船。21日,在穿山洋麪,開槍攻擊洋人煙販武裝走私船,打死打傷11人,繳獲銅炮、鐵彈、鐵鏢等物。26日夜,你又在圍頭洋麪,截獲漢奸走私的鴉片船,當場捉拿走私漢奸11人,起獲煙土2000餘兩,使‘水陸文武各員,皆有軒鼚鼓舞之意。’陳提督不顧你過往之功,一有小錯便不問原由一擼到底,實在可恨!”
龍居士這話說到周光碧心裡去了,納頭流涕再拜。發誓道:“不知小人是否還有用,若國師看得上眼,小人當肝腦塗地,以效犬馬之勞。”
龍居士再一次將他扶起,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走後,陳提督任命貧僧爲你部水勇的主官。貧僧以不習水戰爲由,己保舉你爲水營副官,準你戴罪立功。”
周光碧喜從天降,納頭再拜。
龍居士再一次扶起,“值此國難當頭之際,生靈塗炭之時,周英雄不必如此多禮,當戮力同心纔好。”
周光碧單膝跪下,行軍禮道:“請長官吩咐。”
龍居士道:“眼前就有一件功德無量的事。你看這些難民,聞得英夷要來,惶惶出城……”
“這些人亂我軍心,該斬!”周光碧目露兇光。“請長官許我帶人封鎖碼頭。”
“非也,非也!”龍居士沒想到周光碧竟是這樣去想的,大吃一驚,急急勸道:“婦孺老幼留在城中,於事無補,反消耗糧食,不利久守。不如將他們先行送往大陸,以利守城。”
“請長官吩咐!”
“英夷勢大,與之硬戰,城必不能守,待城破,英夷必大肆劫掠,害我父老。我等此時,每往大陸運一人,就是救一人之命,功德勝造三級浮屠,若能救出全城百姓,則功德無量,子孫百世享用不盡。然而救全城百姓,非鉅萬百銀不可安置。貧僧有個不情之請,還望英雄念在功德無量的事上,先行答應。”
“小人的姓命都是國師的,但有吩咐,萬死不辭。”
“請周英雄帶頭捐出全部家產,以濟難民!”
“啊——”周
光碧猶豫起來,這真比要他的命還難受。他爲什麼帶部下去洗劫百姓,不就是爲了錢嗎?
雖然他的薪俸和各種補貼銀,相當於十多個普通水兵,但身在官場,“三節二壽”各種迎來送往的花費是少不了的。所以,他的正當收入是絕對不夠用的。必須撈“外快”。諸如林則徐這樣的民族英雄,也是一樣的拿陋規和孝敬的,不這樣做,在官場根本活不下去啊。作爲中層將領,這要是遇上一個明事提督還好說,遇到像陳階平這樣的人,想要整他,真的可以一刀要了他的命。被砍了頭,他還說不出苦來。
“周英雄……”
龍居士現在可以許一些條件,比如封官許願之類的,也可以給特權,助他在戰後將家產擴張十倍,不過,他不想這樣做,因爲如此許願的話,萬一兌現不了,那麼龍居士就信譽掃地了。
再者用利誘贏來的忠心,也是不牢靠的,如果遇到更大的利誘會立刻背叛而去。
當然,龍居士也不是那種迂腐之人,只要是人才,他都會用的。不管這人,是貪財之人,還是貪名之人,或者名利都貪之人。
他的用人原則是,“用其所長,避其所短”。如果周光碧選擇不接受,那麼龍居士也會用他,只不過不是大用,而是有防備的小用。以後,也不會讓他成爲獨擋一面的大將,而是作個不能接觸到財務的先鋒之類偏將。
周光碧的前途,就在他現在的一念之間了。
周光碧猶豫了半天,心裡想着,壽佛老爺是神仙下凡,到時候功德圓滿,可追隨他身登極樂仙境,錢財於我何用?這麼一想,他便通了,“小人謹遵長官之令。”
“不是貧僧命令,貧僧無法命令下屬捐出家產,貧僧是同你商量。”
“小人願捐出全部家前,以助萬民!”
“好!”龍居士高興的大笑起來。他開心啊,有此能看破紅塵和銀子的大將之才,爲己所用,集團的事業又可以邁進一步了。高興之餘,又見周光碧的眼神並不是那麼的清澈,龍居士心想道,“他該不是想要積功德以成仙啊!”如果是這樣的話,其實不過是以更大的私慾,代替了對錢財的私慾。這就落入下品了。
人世間的那些吃齋行善的凡夫俗子,幾乎百分之百都是這樣的人,他們並非真心向善,只不過因爲他們相信得道成仙的好處,遠遠大於錢財名利給他帶來的好處,這才壓抑住了其世俗的慾望,從而走上了積德行善的道路。
從周光碧這並不清澈的眼睛中看來,他肯定也是這樣的人。
如此一來,龍居士就必須永遠保證其神棍的身份不被拆穿,才能永遠得到周光碧的忠心,只是哪一天,他發現自己受騙了,那後果……
算了。
現在不是想那事的時候。
龍居士叫周光碧趕緊去帶頭募捐,自己則往那碼頭走去。
碼頭上現在起了爭執……
四五十名船伕在一名船老大的帶領下,手執船槳木棍,擋在棧橋上,怒目呵斥着,難民們人數雖衆但卻是敢難不敢言,只是在一邊怒罵,卻無人敢上來。難民越聚越多。雙方僵持難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