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魏俘見扶蘇問得奇怪,互相看了看,覺得這並不是什麼軍事機密,於是倒也沒有隱瞞,一人道:“是!吳將軍年前在山中行獵,遇到一個在雪中凍暈的少年,已是奄奄一息。將軍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就把他救回廢城。後來,因這少年聰明伶俐,將軍深喜之,又因膝下無子,就認其爲義子,待之有若親出!”
扶蘇精神一振:“果然如此,想必這雪中少年就是我的前世兄弟之一了,不知到底是誰?”又問道:“這少年姓甚名誰?”魏俘道:“原名不知道,只是現在好像隨將軍姓,改名叫了吳鐵!”
“吳鐵!”扶蘇唸了兩聲,猛地想了起來:“難道是趙鐵!”心中劇震之下,臉色也變了變。一時帳中諸人都愣了,顯然不知扶蘇爲何對這默默無名的‘吳鐵’大感興趣。
扶蘇想了想,揮了揮手道:“來人啊,將魏俘送回,並傳我將令:從此不準虐待俘虜,一日三餐也不得缺乏,違令者斬!”“喏!”幾名中軍應了聲,便將魏俘押回了。
扶蘇對無心道:“去請諸位將軍入帳,我有話說!”無心點了點頭,下去傳令。
不一會兒,王賁等人入帳,侯立左右。
扶蘇琢磨了一下言辭,對諸將道:“適才審訊一下俘虜,覺得其中甚有蹊蹺:這吳昊月爲何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如今卻突然變得如此棘手。我料其中必然有常人難以想到的秘密。所以我決心親自潛入廢城之中,探個究竟!”
其實扶蘇說得好聽,他是想潛入廢城見見吳鐵,看看是不是真是昔年的兄弟。要真是的話,勸他歸降,這樣就省得兄弟之間刀兵相見,骨肉相殘了。
王賁等人聞言卻面色大變,王賁急道:“不可,君上萬金之軀,如何可以冒此奇險潛入廢城。萬一有所意外,臣等萬死莫贖!”諸將也一起力勸。
的確,萬一扶蘇出了意外,他們沒有一人能夠承擔起如此大的罪名。
扶蘇卻淡淡地道:“這不是商議,這是軍令!若不將敵情摸清,談何破敵,難道一直要像現在這樣被魏軍擋在城外麼。你們放心吧,廢城之中也有我‘秦風’分支,我只要潛入城中,託蔽於其,料也無險!”
衆將見扶蘇說得堅決,也知道扶蘇平日的脾氣,那是決定了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不由得傻了眼。王賁只急得抓耳撓腮,以他和扶蘇兄弟、主從、親眷諸般關係,他怎會坐看扶蘇冒此奇險,但也一時找不到勸解的方法,臉色一時憋得如豬肝模樣。
扶蘇看着好笑,淡淡地道:“王將軍,休要擔心,我不會有事的。我入廢城,少則三五日,多則十數日,必回!在此期間,大軍仍由你統率,繼續進攻!不得有誤!”“喏!”王賁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接令。
“都散了吧!”“喏!”衆將無可奈何的只好散了。
扶蘇回到後帳時,無心、火鳳等聽得明白,心中也是焦慮不已,忙上前勸道:“公子要親入廢城,不如由我等隨行相護,以保萬全!”
扶蘇搖了搖頭,好笑道:“潛入廢城,以隱蔽爲上,如何可以帶你們同往,那不是自顯身份,自尋死路!你們放心好了,速爲我準備夜行衣和一些普通武士的衣服,我今夜就走!”
無心等人見扶蘇不允,也只好苦笑着搖了搖頭。火鳳四女雖然一臉的憂慮,卻仍去後帳爲扶蘇準備行裝。
一會兒,準備完畢。是時,已經入夜,扶蘇稍稍吃了點晚膳,便在火鳳等人服侍下換上衣行衣服。衣服換好,扶蘇左手提劍,右手將包袱挎牢,正要出帳時,忽然火鳳叫了一聲:“公子!”便撲到扶蘇懷中,眼淚竟然就流了出來。青鸞、藍霜、素雪也靠在身邊,一臉的憂慮和不捨。
扶蘇摟住火鳳的纖腰,笑笑道:“不要怕,在這個世界上,我就是神。沒有人可以要我的命。好好呆在軍中,等我回來!”俯頭在火鳳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火鳳臉色一紅,點了點頭。
然後,扶蘇在青鸞、藍霜、素雪的額上一人親了一下,柔聲道:“等我回來!”四女眼眶紅了,眼淚禁不住就留了下來。扶蘇硬起心腸,毅然轉身,大步邁向外帳。
外帳中,無心五人正默默侯命。扶蘇頓了頓,對無心道:“無心,你送我出營,記住,這些日子我雖然不在,但你們一定要做出我仍在帳中的假象,以免被魏軍暗探得知!”“喏!”無心等點了點頭。
扶蘇和無心剛出帳門,迎面便看見一員高大的戰將正侯立在帳前。火光熊熊中,紅色的甲冑閃爍着血紅的光輝,顯得分外妖異。扶蘇愣了愣,這不是王賁嗎!便對無心道:“你回去吧,待會王將軍送我就行了!”無心點了點頭,回帳去了。
“大哥!”扶蘇低聲叫了聲。威武的王賁回過頭來,面孔上浮現出一抹難捨的憂愁,鄭重地道:“四弟,你一定要走嗎?”扶蘇點了點頭道:“必入廢城!”
王賁沉默了一會,苦笑道:“我知道公子的脾氣,做了決定就不會再改,而且也明白廢城的情況決不那麼簡單。爲兄沒有什麼說的,特來送你一程!”扶蘇點了點頭,握緊了王賁送過來的大手。
“走吧!”王賁當先大步而行,扶蘇緊隨其後。微風中,腳步沉重!
二人一路無話,一直出了營門,靠近了魏軍的防線前才停了下來。
扶蘇停止腳步道:“大哥停步,就此暫別吧!”王賁點了點頭,沉聲道:“珍重!”
扶蘇笑了笑,點了點頭,毅然轉身沒入了黑暗中。
依據白天的觀察,魏軍四面防線防守甚嚴,只有廢城以東的鳳凰山一帶因和廢城相連,在結合部防守稍爲鬆懈些,而且有樹林和山地做爲掩護,潛入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於是,扶蘇繞到廢城以東的鳳凰山下,順着起伏的山勢靈敏地避過山上一隊隊巡哨的魏軍,潛至廢城之下。
趁着魏軍巡哨的間隙,扶蘇拋出飛索,鉤住了堅實的城垛,三兩下便飛上城牆。收好飛索,扶蘇略略觀察了一直周遭的地形,順着坡道避過兩處魏軍的崗哨,潛入了城中。
城中由於是在戰時,防備十分嚴密,一隊隊魏軍往來巡邏不絕,街道上充滿了鏗鏘有力的腳步聲。扶蘇依靠敏捷的身手避過一隊隊魏軍,在城東尋找墨門在廢城的聯絡點‘鴻泰’客棧。
倒沒費多少工夫,方找了三五個街道,扶蘇便尋到了鴻泰客棧。
客棧現在大門緊閉,只有門口的兩盞氣死風燈還在清冷的夜風中忽閃忽閃地亮着。
兵荒馬亂地,秦軍又在圍城,客棧根本沒有什麼生意,所以都早早地關門了。
扶蘇看看四下無人,開始敲門。“咚咚咚、咚……”三短一長。
不一會兒,裡面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誰?”
扶蘇低聲道:“墨行天下!”門內的聲音愣了愣,好像有些吃驚,但很快回道:“止暴息戈!”
扶蘇鬆了口氣,知道找對地方了,門也馬上“吱嘎”一聲開了。現出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掌櫃來,掌櫃迅速打量了一下扶蘇,又看了看左右,低聲道:“快進來!”扶蘇閃身進了客棧。掌櫃的迅速將門栓起,隨即回身掌着油燈,低聲道:“隨我來!”
扶蘇點了點頭,隨着掌櫃的來到後院的一所小房間裡。掌櫃的也不知道在什麼地上摸了摸,靠牆的一個碗櫃忽然間就滑到了一邊,露出了一間秘室。掌櫃的示意扶蘇跟進,待二人都進ru密室後,掌櫃的擰了下牆上的一個八卦圖案,碗櫃又迅速回了過來。
扶蘇不禁心中稱妙:墨門機關,果然精妙。
掌櫃的將油燈放到條案上,請扶蘇坐下,低聲道:“閣下是……?”
扶蘇笑了笑,取出了‘鉅子令’,掌櫃的面色一變,隨即面即恭敬之色,迅速伏地而拜道:“屬下趙乾拜見‘鉅子’!”看那掌櫃激動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扶蘇心中暗歎:“‘鉅子’的號召力竟是如此強大,怪不得古書中說墨門弟子皆願爲‘鉅子’捨生忘死呢!”
扶蘇笑笑道:“起來吧,我今潛入廢城,是有些私事。我且問你,你對城中的情況熟悉嗎?”
趙乾急回道:“每日裡都有茶客在店中閒談,屬下知道一些!”
“好!”扶蘇點了點頭,問道:“那吳昊月將軍你可認識?他的義子吳鐵你又知道多少?”
掌櫃的想了想道:“這吳昊月將軍鎮守廢城已歷多年,待民仁厚,在廢城之中威望甚高。但是其用兵才能卻也並不太突出。但其義子吳鐵年前來到廢城後,城中就變了樣:不僅將廢城的城牆建行了重建,修建了大量的甕牆,壕溝、護城河,還有什麼‘霹靂車’、‘武剛車’之類的奇異裝備。而且廢城的守軍訓練更加嚴格,不過一年時間,就成爲了一支雄冠魏國的勁旅!茶客們私下裡傳說,這些改變多是這位吳鐵小將軍的計謀!昊月將軍現在對其欣賞得不得了呢!”
“噢,!”扶蘇現在已經可以可百分百確定那個吳鐵肯定是前世兄弟中的一人了。繼續問疲乏:“那吳昊月將軍府第何在?”
掌櫃回道:“就在城中心校場旁的將軍府中,十分好找。最大最宏偉的那座就是,門外還有一對銅鑄的石獅!”
扶蘇想了想道:“好,我待會潛入將軍府中一趟,具體事情你不要過問!”掌櫃的聞言點了點頭,卻有些遲疑道:“將軍府中侍衛密佈,‘鉅子’需不需要屬下幫助?”扶蘇搖頭道:“不用了,我一人去足矣,待會便會回來!”
扶蘇當即留下包袱於店中,輕身潛往將軍府。
以扶蘇的身手,將軍府中戒備雖然森嚴,但也是如入無人之境。潛入將軍府中後,扶蘇劫持了一名家人,問明瞭吳鐵住處後,將其打暈,藏於隱蔽處。
這是一處僻靜的小院,夜色中靜悄悄的充滿了花草芳香的氣息。中間的一座房間裡此時還亮着燈,室內傳來隱隱的讀書聲。扶蘇細細一聽,讀的竟然是‘吳起兵法’。
扶蘇潛近窗下,靠近細看:朦朧中,見一個身材高大的年青人正在燈下看書。看到興起處,不禁拍掌稱讚。
扶蘇看了看吳鐵的臉龐,濃眉大眼、英武剛毅,倒和前世的趙鐵有些相似。扶蘇猶豫了一下,來到房前,輕輕地磕了磕房門。
“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吳鐵愣了愣,以爲是僕役,便應聲道:“門沒關,進來!”
扶蘇吱嘎一聲推開房門,入了室內。吳鐵回頭一看,見是一個身背長劍的黑衣蒙面人,心情劇震之餘,面孔上卻是不動聲色,身形緩緩站起,淡淡地道:“閣下何人,爲何夜闖將軍府?”
扶蘇笑了笑,聲音卻有些隱藏不住的激動:“中華復興,再現漢唐!”吳鐵聞言面色一變,顯出一副大喜過望的神色:“你是……?”
“我是程風!你呢?”
“程風!我是趙鐵啊!想不到在這裡見到你!”趙鐵大喜過望,飛也似的撲了過來,狠狠地摟住扶蘇抱了幾抱。
扶蘇取下臉上的面紗,笑道:“十多年未見,你就是這樣招待老友的嗎?”趙鐵憨厚的笑了笑道:“你啊,還是以前那般灑脫!快坐,快坐,跟我好好說說你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扶蘇坐下,興奮地道:“我運氣比較好,重生後成爲了秦國的王長子扶蘇,這些年來一直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同時也在千方百計的尋代你們。不久前,王賁將軍急報在廢城遭遇頑強抵抗,我一聽之下就知道肯定有我們兄弟中人在此,所以就立即趕了過來!你呢,這些年是如何度過的?”
趙鐵愣了愣,有些苦澀地道:“你可真是好運氣!我就不同了,我生於魏國封丘鄉下一個貧苦人家,自小就在爲溫飽而掙扎,更別說讀書了。而你也知道,我除了會打仗外,其餘幾乎一竅不通。而且出身低賤、年紀又小,所以根本沒有辦法改變家中的狀況。後來,秦軍攻魏,我父母俱死於戰亂,我方纔十歲就成了孤兒。在這以後三四年裡我在魏國到處流浪,看夠了世間的白眼,受盡了世間的炎涼。去年冬天,我因飢疲交加,暈倒於雪地中。幸虧吳昊月將軍從大梁回廢城時路過,將我救起。後來,吳將軍常識我的軍事天份,就收了我做義子,待我如親生,不僅請名師教我當代學識,又親自教我家傳兵法。這就是我的經歷了!”
聞聽此言,扶蘇震驚了:雖然趙鐵說得輕描淡寫,但從字裡行間裡仍然可以看出趙鐵的童年會是如何的悲慘與悽苦。扶蘇彷彿看到衣衫襤褸的趙鐵毛遂自薦之下卻被一次次被狗眼看人低的豪門僕役趕出家門的慘景。
扶蘇目中含淚道:“鐵哥,苦了你了。知道其他兄弟們的行蹤麼?”趙鐵失望地搖了搖頭:“沒有!你是第一個,不知道其他人在何方!”
扶蘇想了想道:“鐵哥,歷史的大勢你應該明白,秦國一統天下的腳步難以阻擋,你還是勸吳將軍歸順我秦國吧!”趙鐵搖了搖頭道:“不可能,我義父對魏國忠心耿耿,要他歸降秦國比殺了他還要難一百倍!”
扶蘇頓時大感爲難道:“那鐵哥隨我一起去吧。我們兄弟聯手打天下,定可讓中華國威名揚萬里!”趙鐵聞言目光中閃現出一種激動的神色,卻很快又猶豫起來,良久,趙鐵咬了咬牙道:“程風,恕我不能從命!”
扶蘇驚訝道:“爲何?”
趙鐵目光中閃爍着複雜的表情道:“首先:人不孝則難稱人,秦軍殺我父母,此仇不共戴天,我不能歸降;其二、人不義則不立:義父救我於危難,但我親若父子,我若背其而去,是爲不義,我也不能降秦!請你見諒!”
扶蘇驚道:“鐵哥,你若不降,不是要讓我們兄弟對決於沙場嗎?”趙鐵仰天長嘆一聲道:“時也,運也,命也!我雖然想和你一起縱橫天下,但如今我的身份卻不允許我這樣做!我若這樣做了,父母的在天亡靈不會讓我心安,義父的諄諄教導、廢城百姓的殷切期望也會讓我不能安枕!”
扶蘇聞言急了:“鐵哥,你說的這些都是小義,難道比中華一統這樣的大義來得重要麼?”趙鐵聞言長嘆一生道:“程風,此生我揹負包袱太多,已不能像你這樣爲追隨理想輕身而行。你記得我們以前非常喜歡的一首現代詩麼?”趙鐵長吟而起:
那披甲的戰馬
那銳利的長戟
那張滿的強弓
還有那拚死的士兵
在一聲金鼓的催動下
爲祖國而戰
當冰冷的青銅刺入肉tǐ
正義的鮮血便流進歷史
也許
每一縷和平的曙光
都透過了戰爭的悲壯
閃耀着人性的光芒……
趙鐵淡淡地道:“中華每一次的統一都會有人流血,其間沒有對錯,只有強存劣汰,那麼就讓我也爲中華的統一流一滴血吧,希望秦軍可以踏着我們的鮮血走上更輝煌的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