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這怎麼可能?!”曾琦和盧逸軒同時搖着腦袋錶示不相信。
小農經濟這詞兒聽上去好像蠻落後的,可實際上卻是中國這個東亞頭號大國兩千多年來的經濟基礎。無論是漢唐的強大還是兩宋的富庶,都是建立在千千萬萬辛勤勞作的農夫肩膀之上的。而且中國所實行的並不是歐洲式的農奴制,而是租佃制,哪怕土地的所有權再集中也很少出現大農場大莊園,地主也會把土地拆成小塊出租給無地少地的農戶,用收取地租、發放高利貸或是代收稅賦等形式剝削、奴役農民,但是基礎仍然是小農經濟。這樣以小農戶爲經濟基礎的社會生產模式,在常瑞青原來的那個時空中一直維持到了80年代,中G改革開放的春風其實也是從恢復小農經濟開始的,著名的聯產責任承包,究其根本也是“租佃制”的變種,只是把“租地”改成了“承包”而已。但是常瑞青知道這股春風,卻是中國小農經濟的最後絕唱了。
因爲隨着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騰飛,越來越多的中國農民或是經商致富、或是進城就業,還能留在本鄉本土守着那一小塊屬於國家的耕地安心耕作的農民已經越來越少了,在很多地方,甚至只有上了年紀的老農在鄉間務農,青壯都已經進城務工了,甚至已經出現了土地大量拋荒的情形。即便在那種農業發達的“糧食主產區”,小農經濟實際上也已經接近名存實亡了,取而代之的是租種大片土地的個人或是公司,前者實際上類似於起源於歐洲的“家庭農場”,而後者則是工廠化的農業公司,支撐中國封建社會二千多年的小農經濟,實際上已經行將崩潰了。而這樣的劇變,僅僅是在中G改革開放以後的二三十年裡面實現的。
而在這個時空,雖然歷史剛剛走到1936年。但是中國卻已經是世界三大列強之一。現在的中國經濟,如果從重工業產能的角度來看,包括鋼鐵、汽車、造船、航空、石油石化、煤炭、電力等等主要工業品的產量都已經超過或達到另一個時空80年代初的水平了!如果要看市場經濟制度、民主法治還有私人資本的規模,恐怕歷史上90年代的中國也未必能比得上。在如此洶涌的資本主義工商業大潮的衝擊之下,眼下大中華聯邦的小農經濟要是能維持超過20年,恐怕真的是活見鬼了。
“可是,總理您想過沒有。種地其實是一件極費勞力的事情,一個壯勞力可以耕種的土地是非常有限的,如果大量的農村勞動力都進入城市工作的話……”曾琦說到這裡臉色大變。是的,種地可是件苦差事,別說是他曾琦這樣的小胖子,就算是常瑞青這號壯漢再加上兩條耕牛又能種多少地?畢竟牛隻會拉犁。插秧、除草、施肥、收割還有修建水利灌溉設施這種活兒都要靠農夫自己去做的。
“總理,毛總統他們的意見是對的,我們還是應該想方設法維持小農經濟體制,要不然農業一旦出問題,整個國家都會不穩的……”曾琦看着常瑞青再度提出建言,這大概就是民主憲政邪路的好處,不同意見可以隨便提。哪怕是錯的也沒有關係,真正做到言者無罪——現在大中華聯邦總理府和參、立兩院還總統府的大門口時常都有從南洋過來的分裂主義分子在遊行示威,這樣的事情都是合法的!身爲商業部長兼聯邦參政委員的曾琦還有什麼話不敢在常瑞青面前說?
不過曾琦說到這裡還是忍不住看了常瑞青一眼,見對方神色如常,好像沒有要發火的樣子,才接着往下說:“總理,比起土地集中,我更擔心的是城市化……工商業要真的起來了。就根本用不着爲土地集中擔心,真正要擔心的反而是吃進太多土地的地主。如果農民都進城從事工商業了,地主的地還能租給誰?可是真要是沒人種地了,幾萬萬國民的吃飯問題又怎麼解決?咱們可不能出臺政策鼓勵農民進城。”
曾琦有這樣的想法也不奇怪,重農抑商本來就是中國曆代封建王朝最基本的經濟指導思想。曾琦雖然喝過幾年洋墨水,但是骨子裡面還是有不少儒家的東西。而且重農主義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中國一直以來的經濟基礎就是小農經濟。就是農業嘛!
常瑞青聽了以後卻苦笑着搖搖頭:“慕韓,我知道毛ZD他們的意見是有一定道理的,也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麼。但是許多事情不是以你我還有毛ZD的意志爲轉移的,現在中國的社會生產已經發展到了這個程度。工商業在未來的幾十年還會有個飛躍式的發展,在這個過程中,大部分的農村勞動力都會被吸引到城市從事工商業。這是我們無法阻擋的趨勢,所以只能順應,只能幫助農家子弟在城市就業和安家。”
在後世不僅有土地國有,還有一個戶籍制度,在這兩根鎖鏈的捆綁下,小農經濟的生產模式還是不可避免的在走向崩潰,唯一可以聊以慰藉的大概就只剩下“農民工”這個創新詞兒了,至少農還排在工之前嘛!
不過在眼下的大中華聯邦,戶籍管理制度當然也是有的,但是人民自由遷徙的權利卻是落到實處了。農民如果不想呆在老家種地,想要到大城市去打工,戶口也隨時能夠遷移,絕對沒有一點障礙,也沒有什麼政客敢在這個問題上面做文章,畢竟中國農民,特別是接受過6年義務制教育的新一代農民手裡面還捏着一樣叫選票的東西,這可是政客們的最愛……
但是農民真正進城安家也不能說沒有一點障礙,而在所有阻礙農民進城的障礙當中,最大的應該就是房子了!當然這個時空中國的房地產價格應該算是很便宜的,呃,這個說法其實也不正確,應該說是現下的中國根本就沒有什麼房地產業。像後世這種蓋個十幾層幾十層的高樓,然後再一個單元一個單元出售的形式還沒有出現。眼下要買房子的話,最普遍的形式就是買塊地皮自己找工程隊來蓋,此外也可以整幢樓或是整條街的從大地產持有者手裡購買——常瑞青本人就是這樣的大地產持有者!
而且大部分城市居民,包括剛剛進城和進城許多年的居民,都是租房居住的,很少有人會購置屬於自己(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包括土地)的房屋。畢竟買下一整幢樓或是一整個大院的支出,也不是普通老百姓可以負擔的。另外,許多進城從事工商業的老百姓並沒有忘記自己的根在農村,或許在他們的心目當中,進城打工賺錢只是暫時的,將來還是要回家鄉娶妻生子的,所以也沒有在大城市置業的想法。
不過在常瑞青提出的“二次土改”計劃當中,卻拿出了整整100億平方米(一萬平方公里)位於八大都會郊區的土地當成“戰利品”來分配了!這些土地都是在世界大戰高潮的時候由聯邦政府出資購入的,就是預備在戰後發展大都會和城市化的。雖然那些土地在未來升值的潛力是毋庸置疑的,但眼下卻還是乏人問津,所以常瑞青就想用“二次土改”來刺激城市化進程,幫助已經進入城市或正準備進入城市的公民購置屬於他們自己的房產。
“可問題是農民都進城了,誰來種地呢?”曾琦喃喃地道,他看着常瑞青欲言又止,心裡猜想這位總理大人一定又有什麼錦囊妙計了。
“地當然是會有人種的。”常瑞青笑道:“因爲種地也是一樣賺錢的產業,今後農業也將是商業的一部分,現在的美國和西歐不就是這樣?在他們那裡沒有傳統意義上的農民,只有將農業當成商業一樣來經營的農場主。他們會找到辦法,讓農業生產變成一項賺錢的產業,這一點我是有充足的信心。”
“總理,您有信心,我們沒有這種信心啊!”曾琦搖頭苦笑道:“恐怕毛ZD、陳獨秀、周E來他們也沒有信心,如果總理您硬要推行二次土改,我是一定會追隨的,就怕這些人一意阻擾,搞不好還會鬧出倒閣的風波。”
“倒閣有什麼好怕的?”孫月薰這時插話道:“我們還怕選不過他們?”
“選當然是選得過的,但是民主憲政並不只有票箱子一種玩法。”曾琦苦笑道:“他們要是和咱們玩街頭政治,只怕會造成社會不穩,還會對經濟發展產生不利影響。”
聽到這幾句話,常瑞青的濃眉微微一皺,沉默了下笑道:“慕韓弟,你說得不錯,最好還是不要撕破臉,再說了,他們也不是真的反對我,也都是爲國家考慮,我想……可以讓他們走出去考察一下歐洲、美國的農業,讓他們知道未來中國農業的必然的發展方向是什麼。慕韓弟,要不你也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