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5 海軍的游擊戰
7月23日，南中國海。
明月星辰映在黑色幕布一樣的海面上，萬噸級的海天號重巡洋艦撞破波浪，在大洋中起起伏伏，卻沒有一絲燈光透出。
軍官休息室的門窗都掛上了用來遮蔽燈光的厚厚的布簾。陳紹寬抱着胳膊站在一邊，眼看着幾個海軍的校級軍官指着海圖討論計算，雙眉也越皺越緊。
接到海軍軍令部的密令的時候，海天號重巡洋艦正在法屬印度支那的軍港金蘭灣補充燃料物資。這段時間，稍大一些的日本海軍艦艇已經離開了臺灣以西的海域，只剩下一些潛艇和炮艦在南海執行破交任務。海天號連夜離開金蘭灣就是爲了躲避日本潛艇，雖然在停靠意大利期間海天號已經裝上了最先進的聲納系統，但是反潛畢竟不是一艘萬噸級重巡洋艦的工作。
不過真正讓陳紹寬愁眉不解的並不是在南中國海活動的日本潛水艇，海天號的航速足以保證甩開所有的潛艇。讓他發愁的是海軍軍令部下達的“騷擾日本本土沿海城市，並且突入日本海”的命令。
這樣的任務簡直就是在摸老虎屁股。騷擾一下日本沿海倒還好說，大不了打了就跑，躲到太平洋遠海里面。現在日本聯合艦隊主力正在長江口一帶，留守日本本土的兵艦大多是些老掉牙的日俄戰爭時期的產物，肯定留不住海天號。可是突然日本海就有點找死的意思了。
整個日本海就只有四個入口，對馬海峽、輕津海峽、宗谷海峽和韃靼海峽。如果來個出其不意。從對馬海峽突入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可是進去容易，想要出來就難上加難了。日本聯合艦隊只要在對馬、宗谷兩個海峽各部署一支包括一艘裝甲巡洋艦在內的小艦隊。用陸上炮臺封鎖輕津海峽，再動用一支擁有戰列巡洋艦的艦隊進入日本海由南向北一點一點搜索，就可以將海天號逼入韃靼海峽，如果日本再封鎖涅韋爾斯克伊海峽的話，海天號可就必死無疑了！
但是海軍軍令部的命令上說得很清楚：“……目前日本聯合艦隊主力齊聚長江口，又用裝甲巡洋艦和戰列巡洋艦擱淺於橫沙、崇明灘頭充當固定炮臺，對長江口海防夠成極大壓力。因此海天號必須以最大決心突入日本海，炮擊日本沿岸。威脅庫頁島，以求吸引日主力艦艇回援。待完成吸引敵艦任務之後，如有必要，可放棄海天號重巡洋艦，全體人員撤退至遠東濱海我軍控制區……”
海軍軍令部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想來長江口作戰的形勢依舊十分的嚴峻呀。作爲一名在日本海軍陰影下成長起來的海軍將領，陳紹寬是深知日本海軍的雄厚實力絕不是兩艘潛艇和兩百多架飛機能夠對付的。說實在的。如果軍令部的軍情通報屬實，中國海軍倒是找到了超越世界海軍強國的捷徑。但是真正實現超越最少也要在十年之後，而不是在這場戰爭當中。
“報告，收到海軍軍令部的電報，兩個小時前，日軍艦隊炮擊了浙江嵊泗列島。現在同嵊泗列島的聯絡已經中斷，估計日軍已經在嵊泗列島登陸了。”
海天號通訊官的聲音，陡然讓軍官休息室內的空氣緊張了起來，陳紹寬連忙走到海圖前，望着上面的嵊泗列島低聲自語道：“日本人佔領一個小漁村幹什麼？”
“或許是當錨地吧？”海天號的大副提醒說。“這裡距離長江口只有幾十海里。看來日軍是準備在東海和咱們打持久戰了。另外日軍在嵊泗列島的作戰很可能是他們進犯我東南沿海島嶼，襲擾沿海城鎮的開始。”
“沿海島嶼？沿海城鎮？”
聽到大副提出這種可能性。陳紹寬的輕輕搖頭。“不大可能吧，沿海的大城市大多遠離海灘，只有廈門、青島、旅順大連建在海邊上，不過那些城市周圍都有海防要塞，還駐有重兵。”
“甫公，日軍的目標可能不是大城市，而是小城鎮！”大副皺着眉毛說。
“小城鎮？”陳紹寬的瞳孔猛然一縮，隨即又搖了搖頭。“小城鎮的守備固然空虛，可是也沒有多少軍事上的價值啊？日本人這麼幹的目的又是什麼？”
大副哼笑了一聲，“總比什麼都不幹來得強一點吧？現在日軍在遠東、朝鮮算是徹底沒戲了，十幾個常備師團都被打垮了，就算他們再派出新建的師團也不可能挽回局面。而對長江口的進攻也不成功，除非他們捨得用更多的主力艦擱淺當固定炮臺使用，就算是這樣，他們也不是穩贏，畢竟長江口的航道已經被水雷和沉船封堵，他們想打進去還得先佔領崇明、長興兩島，然後再慢慢清理航道。這個過程就是拿人命拼，日本海軍拿得出戰列艦，他們的陸軍未必還有足夠的人命往裡填。”
“所以他們就只能用襲擾沿海的辦法來迫使委員長讓步妥協？”陳紹寬還是搖搖頭。“毀掉幾個漁村，死上幾千或是幾萬個漁民就能嚇住委員長了？”
“嚇是嚇不住的，但是能讓咱們不得安寧，沒有辦法將精力和財力集中到建設上面去。這大概就是眼下日本人的戰術吧？”
陳紹寬一聲冷笑，臉上猶豫的表情已經消失不見，好像已經下定了什麼決心，他說：“既然小日本襲擾咱們的沿海，咱們也來個以牙還牙去日本沿海殺人放火，也不讓他們安寧！”說着他回頭望了眼海圖臺邊上的海軍軍官們。“突入日本海的路線已經確定好了嗎？”
“確定好了，從對馬島以南海峽突入，然後沿日本本州海岸線北上，沿途炮擊日本沿海城鎮。最後再向韃靼海峽挺進，爭取搶在日軍封鎖涅韋爾斯克伊海峽之前突破那裡。這樣就能進入阿穆爾河躲避日本海軍的追兵了……不過前提是陸軍能夠在這之前控制阿穆爾河下游。”
“很好，就這麼辦，躲進阿穆爾河當存在艦隊也不錯，這樣至少能牽制一個戰列巡洋艦編隊吧？”陳紹寬滿意的點點頭。
……
長門號戰列艦上，竹下勇擡頭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空，大大鬆了口氣。看來明天的天氣不會太好，聯合艦隊主力或許能在白天出擊長江口了。
“嵊山島和枸杞島拿下來了嗎？”
“已經得手了，這兩個島上沒有華軍正規軍。只有爲數不多的海關緝私人員駐守，根本不堪一擊。”
竹下勇走到海圖臺前，手指在海圖上滑了一下，找到了這兩個位於嵊泗列島東部的小島，心底總算是安穩了不少。
這兩個島嶼緊靠在一起，形成了一個類似於海灣的形狀，是嵊泗列島當中主要的避風港。而且水深條件也剛剛好。在10米左右，可以停泊大型軍艦，但是又無法使用航空魚雷，唯一要留神的就是潛水艇了。不過問題也不大，因爲這個海灣北面的入口非常狹窄，可以用防潛網封住。只需要在南面加緊巡邏就沒有問題了。
佔據了這兩個島嶼後，聯合艦隊主力在中國東南沿海就算有了個立足之地，以後每個天氣良好的白天，艦隊主力就在這裡躲避，其他時間則出擊到長江口作戰。與此同時。再派出巡洋艦和驅逐艦運送海軍陸戰隊去襲擾中國東南沿海，和華軍打游擊！
想到這裡。竹下勇苦笑着嘆了口氣。堂堂的日本聯合艦隊居然淪落到打游擊的地步了。早知道是這樣，這兩年就該把軍費花在發展陸軍上面了。
擡起頭，遠處海平面外就是日本聯合艦隊暫時的棲身之所嵊山島和枸杞島了。在沒有最後進入“安樂窩”之前，他還是不敢掉以輕心。這兩天，華軍潛艇又襲擊了聯合艦隊一回，打沉了兩艘運煤船！
“司令官閣下，伊2號潛艇電報，發現支那海天號重巡洋艦離開法屬印度支那的金蘭灣，正在向菲律賓羣島駛去。”
竹下勇接過電報，臉上浮現出疑惑的表情。“菲律賓？海天號是想穿過菲律賓羣島去太平洋嗎？”
“應該是太平洋，估計海天號重巡洋艦是去南太平洋或中太平洋破交的。”聯合艦隊參謀長山本英輔從竹下勇手中拿過電報看了一眼，分析道。“要不要派戰列巡洋艦去攔截它？一艘重巡可不是鬧着玩的，現在給運輸船團護航的驅逐艦和老式巡洋艦都不是它的對手。如果海天號和另外幾艘海字頭的支那巡洋艦回合，帝國對外的貿易航線恐怕要被切斷了。”
竹下勇皺眉說。“嗯，讓霧島號和榛名號各帶上三艘驅逐艦，組成第一南遣艦隊和第二南遣艦隊去搜索海天號。還有，給軍令部發電，請求他們重新安排運輸船團，出動老式的戰列艦和裝甲艦參加護航。”他頓了頓，又命令道：“再讓淺間號帶上兩艘驅逐艦和一個大隊的海軍陸戰隊出擊岱山島，如果島上有支那守軍的炮火，那海軍陸戰隊就不上岸，沒有的話，就上去來個殺光、燒光、搶光！”
……
“岱山島正在遭遇日艦炮擊！”
穿着睡衣的常瑞青光着腳在小會客廳裡走來走去，最後在一幅臨時掛出來的中國東南沿海地圖前面一下站定。“昨天晚上是嵊泗列島，今天凌晨又是岱山島……小日本想幹什麼？有多少日艦？有沒有發現登陸船團？海航和空軍的飛機有沒有起飛？”
聽到常瑞青一連串的問題，陳誠皺着眉毛回答說：“日艦一共是三艘，一艘裝甲巡洋艦，兩艘可能是驅逐艦，沒有發現登陸船團。今天岱山、定海、鎮海一帶的天氣很糟糕，飛機沒有辦法出擊，不過咱們部署在岱山島上陸軍第19軍第57師的炮兵陣地已經開炮還擊了。”
“105榴彈炮管什麼用？”常瑞青擺擺手，嘆了口氣。“咱們的海軍水面艦艇還是太弱了，飛機主宰海洋的時代畢竟沒有到來。唉，萬里海疆還是有海無防啊！日本人的這一手正好打在咱們的軟肋上了。幸好只剩下一個多月了……”
陳誠臉上滑過狐疑的表情。剩下一個多月？那就是九月份吧？九月份會發生什麼事情？總不成是美國和英國會在九月對日本開戰？好像沒有聽說這樣事情呀。
“看來只能組織疏散東南沿海的居民了。”常瑞青沒有注意到陳誠奇怪的表情，而是自顧自地吩咐道：“辭修，你去給浙江省主席盧子嘉和江蘇省主席王復生掛個電話，請他們到上海來一次……就先疏散這兩個省的沿海居民吧。”
陳誠接了命令，向常瑞青行了軍禮就轉身離開，剛走到一半，就被常瑞青叫住了。“海天號到什麼地方了？過了菲律賓羣島沒有？”
“還沒有收到消息，海天號正在實行無線電靜默。”陳誠回答道。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常瑞青自言自語說了一句。揮揮手就讓陳誠離開了。他的話說的沒錯，海天號如果遭遇了日軍艦隊，那就沒有必要再保持無線電靜默了。現在既然還在靜默，那隻能說明還沒有遇到什麼麻煩。
……
7月25日，西太平洋。菲律賓羣島以東100海里，海天號重巡洋艦。
“長官，電訊室報告。監聽到兩個來源不明的無線電信號，已經持續發報超過30分鐘了。”
通訊官的報告打破了海天號重巡洋艦艦橋內的沉默氣氛。陳紹寬皺了皺眉，問：“能不能確認電波是從哪裡發出的？”
“無法確定具體方位，但是可以肯定是從沖繩附近或以南海域發出，要麼是島上的日軍，要麼是……”
“不可能是日本陸軍的。”不等通訊官說完。陳紹寬就打斷了他。“連續30分鐘的電報一定是非同尋常，要麼是重要的作戰指示，要麼是在討論軍情。如果是沖繩島上的日本守軍，他們應該用海底電纜發有線電報，這樣才比較保險。”他頓了頓。聲音變得凝重起來。“日本人很有可能發現我們的行蹤了，金蘭灣外面或許有日本潛艇埋伏。咱們離開金蘭灣的時候，天上的月亮可亮着呢！”
“可是聲納沒有任何發現。”通訊官說。
陳紹寬搖搖頭道：“日本潛艇很有可能浮在水面上禁止不動，這樣咱們的聲納就發現不了什麼了。”
“嘀鈴鈴……”電話鈴聲響了起來，通訊官拿起電話耳機。“這裡是艦橋，啊，發現敵機？有幾架？方位……好的，知道了。”
艦橋裡面的海軍軍官都將目光投向了海天號的通訊官，氣氛也一下緊張起來了。通訊官方向電話耳機，報告道：“長官，瞭望哨報告發現日本水上飛機一架。”
見鬼，還是被發現了！陳紹寬的心裡咯噔一下，可以搭載水上飛機的日艦多半是新式的戰列艦或戰列巡洋艦！這樣的軍艦出現在太平洋上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在追捕自己的海天號重巡洋艦！而且，很可能還不止一艘。
“現在怎麼辦？”海天號的大副急道。
陳紹寬走到海圖臺前，注視了一會兒，緩緩道：“日本主力艦中航速最快的是金剛級戰列巡洋艦，最高航速是27.5節，比我們的海天號還慢3.5節……如果只有一艘的話，我們倒不用害怕。”
“不可能是一艘，”大副說着就用紅藍鉛筆和尺子圓規什麼的在海圖上畫了起來。“肯定還有一艘在前面堵截。如果假定我們在離開金蘭灣的時候已經被日本潛艇發現，那麼兩艘日本戰列巡洋艦應該在40個小時之前出動，從長江口附近海域……起碼有20節以上的高航速，現在他們離開長江口應該有800海里左右了，最遠不會超過1000海里。”
說話的時候，已經有兩條弧線出現在地圖上衝繩以南，菲律賓以東的太平洋上。而海天號重巡洋艦現在的位置，就在這兩條弧線之間。
“甫公，不能再向西開了，還是調頭向南吧。”那大副放下手中的圓規說。“日軍應該想不到我們的目標是日本海，他們可能認爲我們是去南太平洋或中太平洋破交。我們如果向南開的話，它們一定會咬在海天號後面。等到天黑的時候咱們再折返向北，從兩艘日本戰列巡洋艦之間穿過去。”
“從兩艘日本巡洋艦之間穿過去？”陳紹寬瞧了眼跟前這個二十多歲的海軍中校，欣賞地點了點頭。此人名叫薄復平，是黃埔海軍學校一期的畢業生，由美國和英國海軍教官調教出來的。這個膽量果然不是自己這一代在日本海軍陰影下生活了半輩子的老海軍能比的！
他點了點頭說：“就這麼辦，先調頭向南，晚上再折返向北，從它們中間穿過去吧，航線一定要仔細計算，千萬注意別讓日本戰列巡洋艦靠近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