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低沉,大雨滂沱。
強勁的西南風又將一個降雨雲團從朝鮮吹到了遠東,激戰正酣的遠東前線一下子就被連天接地的雨幕給籠罩住了。這對正處於噩夢中的日本遠東軍上下來說絕對算是一個好消息。從7月7日到7月15日的這八天時間裡,在烏蘇里江兩岸和雙城子戰場上的十幾萬日軍遠東軍官兵,絕對算是打了一場東亞歷史上最爲慘烈的防禦戰,甚至比三年多前的滿洲里會戰中日軍的遭遇還要悽慘上不知道多少!
畢竟在那場會戰中,日軍是最後的贏家,而現在他們則是註定要失敗的一方!誰的心裡面都清楚,日軍第十師團的玉碎,就是整個遠東軍末日的開始。在殲滅了雙城子的日軍之後,華軍主力部隊甚至沒有休整一番,就直接抽出三個軍的兵力,沿着遠東大鐵路北上,對南下增援雙城子的日軍第十九、第二十師團展開了猛攻!與此同時,之前被日軍的四個師團壓着攻打的虎頭要塞一線的華軍也在得到增援之後,發起了強大的反擊作戰。幾乎在一瞬間,就讓六個師團的日軍陷入了首尾難顧的困境之中。而且這些部隊都已經經過了一場損失巨大的進攻戰役的消耗,損失的人員已經難以計數,武器彈藥也同樣消耗極大。更麻煩的是,他們的後勤線從7月7日開始就已經中斷,新的經過阿穆爾河進行運算的補給線還沒有建立起來。
從7月12日開始,被截斷後勤線的六個師團就開始嚴格限制彈藥的消耗量了。每個一線的步槍兵。每天最多隻能領到二十發子彈!每門大炮、迫擊炮只能得到十發炮彈!就是這樣最低限度的供應,到了7月14日也已經難以維持了!
連日苦戰的消耗加上彈盡援絕的困境。自然極大地削弱了日軍的戰鬥力。一個個曾經戰功卓著,在日本帝國的歷次戰爭中都立下功勳勞績的大隊中隊,幾乎就成建制的倒在華軍的炮火和步兵衝鋒當中,化作了一堆堆破碎的毫無生機的屍體!但是更多的大隊中隊又填進了戰場,繼續着毀滅的命運。在華軍五個軍近25萬大軍的輪番猛攻下,日軍可不敢就這麼不管不顧的逃竄。
新任遠東軍司令官山梨半造大將制定了一個有秩序撤退的方案。在興凱湖戰場上抵抗華軍主力的第十九師團、第二十師團成了棄子,除了少數作爲種子保留下來的部隊得以離開戰場撤往新安土之外,大部分的部隊都得到了死戰到底的命令!而烏蘇里江兩岸的四個師團。則且戰且退,向烏蘇里江以東的新安土撤退。等到會合了北撤的第十九師團、第二十師團一部之後,就將陸續向伯力撤退。他們將在那裡等待日軍第一軍的四個師團一個騎兵集團。不管怎麼說,用八個師團一個騎兵集團的強大兵力,守住伯力和阿穆爾河一線總是有把握的。
在日本陸軍的某些高層和宮中的那位太子爺看來。只要能守住就會有翻盤的那一天,國內正在動員組建更多的師團,爭取蘇聯參戰的努力也在進行當中。而且中國的工業基礎畢竟比不上日本,現在得以維持那麼強大的火力,完全是依靠戰前的初步和法國、德國的援助。只要能夠將戰事僵持下去,同時再徹底封鎖中國的對外運輸線,日本就一定能取得最後的勝利!最少也能有個真正體面的和平。
但是對於普通的日本一線士兵們來說。被疲憊和恐懼折磨了許多天的他們,並沒有想到這些事情。他們只是感到慶幸。這場及時到來的豪雨終於給了他們一個撤離戰場的機會,可以不用再面對華軍鋪天蓋地的炮火,不用再同像潮水一般涌來的華軍步兵展開生死搏殺,更不用看着自己的戰友一個個死去或是負傷以後無醫無藥地哀嚎了。他們終於可以撤下去了。
……
暴雨如織,驚雷閃電在天際的烏雲當中翻滾。還有幾條掛龍,從空中直落而下。
在新安土往北的泥濘道路上。擠滿了大隊大隊的日軍還有拖家帶口逃難的日本開拓民,長長的望不見首尾的隊伍就在泥水雨水當中翻滾。日本開拓民是從新安土還有附近的城鎮村落裡逃亡出來的。
日本佔領遠東州這片富饒的土地後的幾年裡,大約有上千萬無地少地的日本貧苦農民被動員安置過來,在烏蘇里江東岸、阿穆爾河南岸的土地上,在興凱湖周圍的平原上開墾出了數千萬畝的良田,建立了數以萬計的殖民村落。他們這些開拓民,也過上了原先根本不敢想象的豐衣足食的日子。可是現在,這一切在一夜間都失去了!奪取滿洲,征服支那的豪言還在耳邊迴盪,數十萬全副武裝的華軍卻已經衝進了興凱湖平原。各種各樣關於屠殺、強姦、搶劫的傳聞在最短的時間裡就傳到了新安土!實際上這樣的暴行的確存在,而且非常普遍!不過做惡的並不是中國國防軍的官兵,而是日本人的奴隸——朝鮮人!幾乎所有的日本開拓民經營的農莊裡面都僱傭了朝鮮勞工,平時日本主人自然是竭盡所能地虐待壓迫這些朝鮮人。而在中國軍隊摧毀了日本殖民者所建立的社會秩序以後,備受壓迫的朝鮮人當然要起來報復他們原來的主人了。而且第一次攻入外國領土的中國國防軍也不知道應該如何維持被佔領土的秩序,對於日本人之間的仇殺(他們搞不清朝鮮人和日本人的區別)更是感到束手無策。何況那些被朝鮮人虐待的日本開拓民也不敢向中國佔領軍尋求幫助。
已經落入朝鮮人和中國國防軍雙重魔爪的日本開拓民只好聽天由命了,可是新安土那裡的日本平民卻都不甘心淪爲亡國奴。在知道大勢不妙以後,都自發的拖家帶口踏上了逃亡的道路。呃。應該說是堵上了逃亡的道路!
平民們一步一跌,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前進,而且到了這個地步,他們也不捨得拋棄僅有的一點家當,身上都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包裹,有的人還用板車拖着傢俱農具什麼的。這樣的行進速度自然好像蝸牛在爬一樣。撤退的日軍想加快速度,卻給人流堵得死死的。有的帶隊的軍官還想驅趕開平民,好加快行軍速度。可是喝罵的話剛一出口。就招來了十倍的辱罵和挖苦,都是責怪皇軍無能,喪師失地,辜負了國民和天皇陛下的信任和期盼云云的。頓時就讓這些狼狽逃竄的日軍官兵羞愧的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沒人的地方偷偷切腹算了。
道路兩邊的稻田裡,全是丟棄的東西,大車。物資,包裹,甚至還有被破壞了炮管的輕重火炮!不過最可惜的還不是這些,而是那些長勢相當良好的稻穀!現在日本一半以上的糧食是靠遠東州的農田在供應!一旦失去了這些穀物,來年的日本必然將經歷一場饑荒!而這場大饑荒給日本帝國帶來的打擊,甚至比現在遠東軍、朝鮮軍正在遭受的慘敗還要沉重。不過現在的日本帝國上下。卻沒有什麼人想到這些。
在新安土城北不過二十公里的一個小小的火車站上,撤退的秩序同樣是一片混亂。站臺上滿滿的都是日軍官兵和日本開拓民,高聲叫嚷着,互相擁擠着擠上車廂。兵站準備的乾糧,放在幾十張大桌子上的。都是剛剛做好的飯糰,本來是按照撤退日軍的數量預備的。誰知道日軍和日本開拓民一起涌進了車廂!都是餓極了的人,看到食物就擁擠着去搶拿,兵站的軍官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他們可都是反動的日本軍國主義分子啊!怎麼能將槍口對準逃難的日本平民呢?而且這些平民之所以會逃難,還不是因爲他們這些皇軍不中用,打了敗仗?
山梨半造大將坐在專門給遠東軍司令部預備的客車車廂裡,冷冷地看着這一切,又重重地把窗簾放下,怒道:“憲兵是怎麼搞的!不是讓他們把住車站大門嗎?爲什麼還會有那麼多人擠進來!”
身邊的軍參謀長植田謙吉少將苦笑道:“大將閣下,憲兵已經盡力阻擋了,可是人太多了,又和部隊混雜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完全阻攔,除非……除非命令部隊開槍驅逐……”
山梨半造瞪了一眼植田。開槍驅逐!這植田謙吉還讓不讓自己做人了?仗都打成這樣了,自己本來就是大日本帝國的罪人,再命令部隊朝着逃難的日本國民開火!將來打完了仗還有臉回日本嗎?再說了,現在部隊的士氣已經低落到了極點,如果爲了快點逃命殺自己的老百姓,下面的官兵還有戰鬥下去的意志嗎?保衛國民可是他們身爲皇軍的責任和使命啊!
他苦苦一笑:“既然擠進來了就一塊兒走吧,給伯力那邊拍個電報,讓他們多準備一些食物、衣服和帳篷……遠東軍的責任不就是保護平民嗎?現在能多保護一些是一些吧。”
他這麼一說,植田謙吉也沒有話講了。這個遠東軍司令官都不肯承擔殺自己人的責任,自己這個參謀長還能怎麼着?只能向天照大神祈禱中國人追得慢一些了。
……
“第五集團軍擊破日軍後衛部隊了嗎?”
“嗯,還沒有。日軍的第19師團和第20師團抵抗得非常頑強,而且興凱湖沿岸正在下暴雨,對第五集團軍的進攻非常不利。不過日本人的撤退也遇到了麻煩,根據偵查,烏蘇里江東岸的日本開拓民也在紛紛撤離,和日軍正規軍擁擠在一起,總有上百萬人,把道路都堵住了,每個小時能走兩三裡地就不錯了。”
“鴨綠江北岸的情況怎麼樣?”
“已經包圍住了日軍第13師團和第14師團大部。這兩個師團沿着南滿鐵路支線擺了個長蛇陣,現在已經被切割成了幾段,很快就能被第二集團軍殲滅了。”
“日軍第一軍呢?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已經開始撤退了,不過回去的路可不好走。蘇聯不會再借道給他們了。他們得沿着松花江、黑龍江撤退,得多走好幾百里路呢。”
常瑞青滿意地在地圖上面敲打了一下。笑道:“走黑龍江南岸去伯力可來不及了,等他們到了伯力早就給咱佔領了。我看日軍第一軍肯定還會退入蘇聯境內的,不過這回蘇聯一定會解除他們的武裝等到戰爭結束後再遣返他們了。至於沿着遠東大鐵路北退的六個師團也不足爲慮,他們的後勤線已經斷了,現在又和他們的老百姓混在一起撤退,被咱們追上只是早晚的事情……咱們要考慮的還是正在海上漂着的幾個日本師團。”
趙振現在代理着總參謀長的職務,所以給常瑞青介紹戰局的任務就落到他身上了,聽到常瑞青提到海上的幾個日本師團。也皺起了眉毛道:“現在吃不準的就是他們了,總參謀部的估計就是兩個,一是在上海附近登陸,直逼咱們的經濟中心;二是去朝鮮。”
常瑞青整了整軍服,搖頭道:“他們不會去朝鮮的,因爲那正是我們所希望的。在戰爭中,我們所希望敵人採取的行動。敵人一般是不會採取的……田中義一的頭腦非常清楚,遠東軍和朝鮮軍的局勢已經無可挽回了。日本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以戰求和,利用海軍優勢威脅咱們的經濟中心!”
趙振點頭,放下手中的指揮棒,陪着常瑞青朝作戰室外面走去,嘆道:“咱們的海軍還是太薄弱了。而且海岸炮臺的火力也不足,沒有300mm以上的大口徑加農炮。耀如兄,咱們就算打下整個朝鮮和遠東濱海都沒有辦法阻止日本海軍在沿海的行動。這個結束戰爭的問題,是不是也應該考慮一下?”
常瑞青正準備答話,就看見曾琦已經站在外面等候他了。他朝趙振笑了笑道:“又霖。結束戰爭的事情我已經有了全盤的計劃,頂多到九月份戰爭就能結束了。對了。總參和陸軍部可以考慮制定一個復員計劃了。”
趙振笑着敬禮,轉身離開。既然常瑞青還是堅信九月份能夠結束戰爭,那他就只管拭目以待好了,這些年常瑞青可沒讓他們這些追隨者失望過。
曾琦的眉頭卻是皺得緊緊的,這段時間常瑞青全身心撲在戰事上面,日常政務有潘玉成和張君勱這兩個正副總理照管,應付各方面政治人物的工作就交給曾琦了。而隨着日本艦隊的大舉逼近,原本調門很高一心想要把日本打成一個島國的政客都有點慌了神,早日實現和平的呼聲也高漲了起來,天天和他們打交道的曾琦自然也受了些影響。
“委員長,蔣副委員長和毛主席又來找過屬下了,都想和您談一談結束戰爭的事情。孫夫人和胡主席那邊,也有同樣的意思。”
說着他從公文包裡翻出了一沓文件,雙手遞給常瑞青道:“這是中國民主促進會提出的同日本展開停戰談判的建議書,他們還希望可以派代表參與談判。”
常瑞青一笑接過。“好,我細細地看……慕韓,還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嗎?”
曾琦點頭。“也不算什麼要緊的事情,是中G的毛ZD主席,他已經親自到了湯山,還帶來了GC國際的米夫和列辛斯卡婭。他說想和您談一談緩和中蘇緊張關係的問題,委員長,您要不要見見他們?”
常瑞青點點頭。“人家都上了門了,我怎麼好不見面呢?慕韓,你去給我家裡打個電話,讓準備午宴,中午我請毛主席、米夫還有列辛斯卡婭吃飯。”
看着曾琦離去,常瑞青纔拿着建議書一邊翻閱一邊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這建議書上的內容倒也不是主張對日妥協,而是提出了邊談邊打,多方面同日本接觸的建議。惡人當然是常瑞青做了,蔣J石、毛ZD還有上海的一些左派工商業人事出來當和平人士,同日方的和平人士接觸,試着進行一些官方沒有辦法提出的交易。還提出了一個事實和平的建議,意思就是在不達成正式的停戰或和平協議的情況下,結束軍事敵對行動。爲此,國防軍應該在重創日本陸軍的情況下,不完全奪取遠東濱海和朝鮮半島,留一點念想給日本人,免得他們狗急跳牆用海軍把中國沿海一直封鎖下去。
還別說,這份建議書裡的某些內容還真是非常可取的。常瑞青合上建議書,順手就給了自己身邊的副官。“辭修,讓人把這個建議書交給外交部,要他們研究一下。”
“嗯,好的。”回答的聲音卻是甜膩膩的女聲,好像是趙三妹的嗓音。常瑞青回頭一看,一個穿着無袖旗袍的黑美人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跟在自己身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