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0 孤獨的富慶
在福州城午後的陽光下,一輛馬車緩緩的駛到福建督軍署的邊門之外。車簾兒一掀,一個打扮得頗爲洋氣,只是膚色偏黑的美嬌娘就從裡面鑽了出來。在門口值守的衛兵對這位美嬌娘似乎頗爲熟悉,
非但沒有盤查的意思,還笑吟吟的上來迎候了。
“喲,是常二奶奶啊!今兒還是來找十六夫人的嗎?”原來來人正是常瑞青的姨太太趙香兒。常瑞青在福州城裡面也置辦了宅子,讓趙香兒和已經變成小娘子怕王若南輪流來住上一段時間。
而趙香兒只要一到福州城,就會隔三差五來督軍公署見自己的“乾姐姐”吳嫣兒。來得多了,連督署衙門的衛兵都認得她了。而且吳嫣兒眼下正得寵,督署裡面這些看門狗自然也就高看一眼人家的乾妹妹,也不盤查就直接放行了。
趙香兒卻已經準備好了一張〖中〗國銀行的鈔票,悄悄塞給了那個衛兵,說了句:“小哥,一點小意思,拿去買酒喝吧。”然後就輕移蓮步,進了督署大院,拐了幾個彎,過了幾道門廊,就到了一處緊挨着後huā園的小樓跟前。這裡就是吳嫣兒的住處,算得上是督署裡面最雅緻的地方了。
小樓前面有幾個青衣小帽的僕役正在灑掃,看見趙香兒也都鞠躬行禮,李厚基宅子裡的規矩大,一切都是照着李鴻章府上搬來的。趙香兒衝着其中一個年長一些的官事兒道:“李管事兒,十六太太在裡面嗎?”“回常二奶奶,十六夫人和老爺都在吶。”那管事兒恭恭敬敬回答道。
“好啊,那就勞煩您通報一聲吧,今兒俺就是來見督軍大人的。”趙香兒又拿出一張鈔票塞了過去:“李管事,俺是和督軍約好的,是替俺當家的來和督軍談一筆小生意。”
那管事將鈔票塞進兜裡,又恭恭敬敬行了個禮,才轉身進屋去通報。過了幾分鐘,他就滿臉堆笑着走了下來:“常二奶奶,老爺有請。”趙香兒衝他笑着點點頭,就一個人走了進門。吳嫣兒這個時候已經攙扶着李厚基從樓上走緩步走了下來。吳嫣兒穿着件粉色的絲綢旗袍,頭髮有些凌亂。李厚基則是一身拷綢的褂子,手上還拿着把蒲扇。
看見趙香兒就色眯眯的笑了笑:“原來是常二夫人啊,真是稀客,稀客啊。
”說着他就再蒲扇指着一個座位,示意趙香兒落座。
香兒也不客毛,一邊坐下一邊還笑呵呵地道:“啥稀客啊,俺可是三天兩頭來這兒陪俺姐姐說話的。”“哦,是嘛,很好,很好,以後要常來走動啊。”李厚基微微一笑,色眯眯的打量了一番趙香兒。一旁的嫣兒看到李厚基的這番表現,輕輕哼了一聲,嬌嗔道:“人家香兒妹妹可是常大旅長的心尖尖兒,怎麼可能有事沒事兒就往督軍署跑?今兒人家是有正事兒纔來的!”“正事兒?”李厚基愣了下,纔想起來對方是來和自己談生意的,好像還和什麼〖中〗國銀行有關係其實李厚基對這個所謂的生意壓根就沒有興趣,不過是爲了讓吳嫣兒開心,就出來哄哄兩個娘們罷了。
“嗨,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生意。,…趙香兒卻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不過就是聽嫣兒姐姐提起過,李督軍手上有一大筆現銀存在〖日〗本臺灣銀行裡面,也沒有多少利息,覺得怪可惜的。所以就想到一個財路…就是〖中〗國銀行招募商股的事情,不知道李督軍聽說過沒有?”
“嗯,聽說過。”李厚基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中〗國銀行招募商股的事情他當然是知道的,其實這位李大督軍自己就是個“金融稟”不僅有個銀元局在鑄造銀元,還有控制着一家可以發行紙幣的銀行。通過鑄造銀元和發現鈔票,李厚基這幾年也聚斂了驚人的財富。只是這些聚斂來的資產卻沒有什麼投向。再說了除了發鈔票、鑄銀元,一般的工商業可都是有虧本的風險所以,李大督軍手裡面的現錢就存進了〖日〗本人開的臺灣銀行,拿一點微薄的利息,的確是有些可惜了。不過要他拿錢去投資〖中〗國銀行,卻好像也有些不大放心,畢竟眼下“京票事件”的餘波還沒有完全過去呢!
吳嫣兒瞧了下李厚基,笑吟吟地道:“老爺,您大概還不知道吧,人家常旅長和〖中〗國銀行經理張公權先生可是至交好友,已經在〖中〗國銀行投了幾十萬元,眼下也是〖中〗國銀行的大股東瞭如果老爺也能投個幾百萬,以後老爺可就是〖中〗國銀行最大的股東了,銀行的業務可就是老爺說了算了!有了〖中〗國銀行這塊金字招牌,老爺的銀元可就要通行全國了”
一聽到“銀元”兩個字,李厚基的眼睛裡就閃過一道精光。私鑄銀元可是他最大的財路,鑄造一塊錢銀元就有兩毛錢的純利!那還是把銀元打了折賣給外省的銀行和錢莊……如果直接能進〖中〗國銀行的銷售渠道,最少也有兩成半的利潤!而且有了〖中〗國銀行這個平臺銀元的銷量至少也能番幾番。那樣一來投資在〖中〗國銀行的那兩三百萬,用不了一年就能出本了!
趙香兒已經看出來李厚基動了心思,朝他淡淡一笑,道:“入股〖中〗國銀行可是大買賣,俺一個女人家的也就是牽個線罷了如果督軍大人真的感興趣,俺可以讓耀如去聯絡一下張公權先生,請他來一趟福州,怎麼樣啊?”
李厚基心裡面也在盤算。自己手裡的幾百萬存在〖日〗本銀行裡也沒多少利息,如果真能入股部分控制了〖中〗國銀行,不說濫發紙幣什麼的…自己要濫發,宋漢章、張公權他們多半也不會同意。只要自己的銀元能走〖中〗國銀行的渠道發行出去,就能賺個盆滿鉢滿了!再說了,投資〖中〗國銀行總會有利息吧?
如果張公權能答應讓自己的銀元進〖中〗國銀行,這個買賣就值得看慮!看來這個買賣是常瑞青這小子變着法兒在討好自己,而且自己又不破費什麼。怪不得這小子不到一年就能爬到混成旅長的高位,果真是個會辦事兒的。
想到這裡,李厚基衝着趙香兒輕輕點了下頭,笑道:“這個線牽得不錯,替我謝謝你們家常旅長了。就請他安排張公權先生來福州吧…如果這次的生意能成,咱們以後就算是自己人了,等有機會我給耀如挪個肥一點的缺吧。”
趙香兒忙站起身來道謝,李厚基只是擺了擺手:“好了,就這樣了,我督署裡面還有公務料理,你們姐妹倆慢慢聊吧。”說着就站起身,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把李大督軍送出了門以後,兩個女人就進了吳嫣兒的臥房,吳嫣兒又吩咐下人不許打擾,然後就把房門一關,又開始密謀起來了…
呃,是有點像那個什麼“女女”不過這種事情在妻妾成羣的大戶人家裡並不稀奇,反正也不是招小白臉,李家的丫鬟、老媽子自然知趣的躲得遠遠的了。不過此時,屋子裡面的兩個美人兒卻都是一本正經的。
吳嫣兒坐在牀沿上,粉臉兒上都是凝重。趙香兒找了把椅子坐在她的對面,從衣服的內兜裡掏出一支小巧玲瓏的手槍,遞了過去:“嫣兒姐,這個給你。”
吳嫣兒接過小手槍,蹙了下秀眉:“怎麼,還是要我來動手嗎?”趙香兒點點頭:“下個月薩鎮冰來福州的時候,李厚基一定會去馬尾碼頭迎接,會有槍手在半道設伏,你就趁亂下手!”說着她又稍稍停頓了下:“不過在這之前一天,你要搞到李厚基的〖中〗國銀行支票和支票章!張公權會要李厚基先把錢轉到〖中〗國銀行福州分行的戶頭上,再匯往上海換成股票這中間會有一個多禮拜時間,只要有支票和支票章,我們就能把錢取走!耀如說了事成之後,分給你一成!”
吳嫣兒蹙着秀眉一言不發,把玩着手中的小手槍,過了片刻才輕輕咬了下嘴脣:“一成就是幾十萬大洋,呵呵果然是富貴險中求!好吧,這事兒我幹了!”
趙香兒輕輕吁了口氣,重委點了下頭,又道:“嫣兒姐,你的心思我全明白,等這回的事情結束了我做主,送你去上海二爺那裡。”聽到這話,吳嫣兒的臉兒竟然一紅,隨即又露出複雜的神色:“去了又怎麼樣?那個小沒良心的……”趙香兒微笑,果然是姐兒愛俏,鴨兒愛鈔啊他輕輕拍了下嫣兒的肩膀,笑道:“嫣兒姐,去了上海就有機會了!哪怕沒名沒分的也好!名分這種東西,俺們這樣的江湖女子纔不在乎呢!只要人和心是咱們的就行了。”
廈門,鼓浪嶼公共租界。
夜色漸漸的籠罩在了這個充滿了異國情調的小小的島嶼上面。道路兩旁,都是一片片的西式洋房,每棟洋房都帶着huā園,時不時還能看見穿着白色衣服的各色(膚色)僕役在huā園裡面灑掃,還有洋娃娃一樣的白人小孩子在嬉戲玩鬧。偶爾也有幾個長着東方面孔的主人腳步匆匆的從鼓浪嶼碼頭回到家裡,他們大多是對面廈門英租界裡〖日〗本洋行的大班,或是某個華僑鉅富的子弟。
頭上包着紅布的印度〖警〗察,正懶洋洋的在巡邏。這裡的道路上非常安靜,也很少發生什麼偷盜案件,完全就是一個恬靜的豪宅區。
常瑞青穿着一身長袍,戴着禮帽,手裡拎着根手杖,瀟瀟灑灑的走在鼓浪嶼島的馬路上面兒。身後跟着王若男、金永炎、胡捲簾、徐皓宇四個人。一路上饒有興致的打量着周圍的異國風情。遠遠的,還有十幾個穿黑西裝的跟在後面兒,都是常瑞青的警衛排官兵打扮的。
看着馬路兩邊的那些西洋式別墅,常瑞青回頭朝金永炎笑道:“校長,這裡大概就是福建的“後臺,了吧?福建這裡,現在算是誰的勢力範圍?”
金永炎微微點頭,眼神中掠過一絲的無奈:“這裡是〖日〗本和英國在競爭,英國人在廈門建了兩個租界,這裡的鼓浪。。公共租界還有對岸的廈門英國租界。而〖日〗本也曾經和清政府簽訂了在福州和廈門建立租界的條約,不過卻因爲英國人的阻擾沒有建成。”常瑞青笑道:“那麼說起來,在福建還是英國人佔了上風?”金永炎搖搖頭:“歐洲大戰之前肯定是英國佔上風。不過眼下英國人的勢力收縮的厲害,而〖日〗本人正咄咄逼人的想要擴張勢力啊對面的臺灣、澎湖現下可是〖日〗本人的國土了。”
常瑞青淡淡地道:“要不是〖日〗本人想擴張勢力,他們也不會找上我這個小小的鎮守使啊不知道〖日〗本人是不是想扶植我當華南的張作霜啊?”金永炎一怔,呵呵笑道:“但願如此吧咱們想要謀取福建這塊地盤,是不能沒有列強支持的。”
王若男這時插了一句:……哼,列強豈會白白支持咱們?咱們要靠了〖日〗本人的勢力上位,將來只怕要當人家的傀儡吧?”
常瑞青苦苦一笑,自己這位夫人倒是有些進步青年的意思,也不知道在原有的歷史上,她是不是參加過五四〖運〗動?只是這個小丫頭哪裡知道,在這民國亂世裡沒有一點列強的外援是根本不行的!而眼下英法陷在歐戰,蘇聯還沒有成立,自己能夠拉來充當一下後盾的,大概也只有〖日〗本了!至於會不會變成傀儡,呵呵,不是還有左民同志嗎?
幾個人沿着鼓浪嶼的馬路又走了一陣子,就到了一處huā園洋房前面,洋房外面的門牌上面赫然寫着“大〖日〗本帝國駐廈門領事館”的字樣。厚重的大鐵門前面,岡村寧次和幾個穿着洋裝的〖日〗本外交人員,早已經在等候着了。看見常瑞青到來,遠遠的就鞠躬行禮。
常瑞青也忙不迭抱拳拱手:“岡村先生,一別多日,不想又在廈門見面了。”
岡村寧次也笑得跟huā兒一樣:“託耀如老弟的福,鄙人被派到南方來了,不用再呆在北京吃風沙了。”
兩人把臂而笑,彷彿是多年好友一般。常瑞青對未來的中日蘇三國關係自有他的如意算盤…歷史上的這個時期,〖日〗本可是派出了規模浩大的海參崴派遣軍去俄國的!如果說他們是去幫白軍當拉拉隊的,常瑞青是死也不會相信的!現在就看誰能忽悠住誰吧……
兩人當下又是抱薹又是鞠躬,好一陣子寒暄,才笑盈盈的進了〖日〗本領事館。領事館的餐廳裡面已經擺好了一桌中式的宴席。
岡村寧鼻,還有一個姓吉田的〖日〗本領事,以及常瑞青、金永炎、胡捲簾、王若男等人都分賓主落座。
一番推杯換盞之後,岡村寧次就開門見山入了主題:“耀如老弟,鄙人有一些肺腑之言,不知道能不能和你單獨談談?”常瑞青眼睛一轉,微微一笑:“這裡都是自己人,岡村先生有什麼話就直說好了。”
岡村寧次笑笑,手中輕輕轉動着酒杯,斟酌了一番:“據在下所知,耀如老弟在短短不到一年時間裡就從一介軍校畢業生,到了現在一方鎮守的地位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只是不知道耀如兄有沒有更進一步的想法呢?”
“當然。”常瑞青笑着點點頭:“…身逢亂世,又手握精兵,當然是要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瑞青又豈能免俗?”
“呵呵,爽快!爽快!”岡村寧次拍了拍手,笑道:“只是不知道耀如老弟有沒有什麼具體的打算?”
“有!”常瑞青臉上閃過一絲殺氣:“不瞞岡村先生,眼下南北局勢的和緩只是暫時的!等到稟古事定,〖中〗央還是要再發大兵討伐西南的!到時候就是小弟建功立業的時候了!”說着他的身子微微前傾,臉上露出了討好的笑容:“岡村先生,既然貴方請在下到廈門來見面,想來就是想支持在下的……不如先賣十六門明治召年式的萬npc山炮給在下的混成旅吧,也好讓咱們湊出一個炮兵團出來。”
岡村寧次一怔,心道:“這個常瑞青倒是夠直接的,剛一見面就想要好處了!”他微微點頭:“好說,好說,不就是十六門山炮嘛,這點小事包在鄙人身上了。只是有了這些山炮,耀如你的第引混成旅就能打下廣東了?就算能打下廣東,耀如老弟就能當上督軍、省長嗎?
北洋一派裡面,德高望重的前輩可是大把的,都還沒有好好安置呢!”
聽了這話兒,常瑞青的眉心頓時擰成了一團:“岡村先生,您是什麼意思?”
崗村寧次只是微笑:“鄙人是在爲耀如老弟打算,也是在爲〖中〗國的未來打算鄙人一直認爲,真正能拯救〖中〗國,聯合中日兩國開創亞洲新局面的,只有廣州的孫中山先生!你與其爲北洋賣命,不如轉投到孫先生旗下,奪取福建一省,〖日〗本帝國是會全力支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