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衆人退出帳外,王樸正準備乾嚎兩聲時,甄有才又躡手躡腳地鑽進了行帳。
王樸問道:“你怎麼又進來了?”
甄有才低聲道:“將軍,有件要緊事小人得和你商量。”
王樸道:“什麼事?”
甄有才道:“老太爺見背,按規制將軍就要回家丁憂,百日之內不得帶兵,不得出徵,更不準嫁娶,所以現在有件事非常緊迫,那就是趕緊準備聘禮,然後進城向萬歲爺下聘,把您和公主殿下的婚事先定下來。”
“有必要這麼急嗎?”
“急,這事必須儘快!”甄有才急道,“老太爺見背的消息一旦傳開,按規矩你就不能再向萬歲爺下聘了,更爲嚴重的是,如果不能把你和公主殿下的親事定下來,你認爲萬歲爺會讓你回大同丁憂嗎?”
王樸的神色霎時變得凝重起來,凝聲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甄有才沉聲說道:“將軍你也應該感覺到了,當今萬歲爺的猜忌之心很重,如果你和公主殿下的親事沒有定下來,他是絕不會放你回大同的,他很可能找個藉口把你再關進天牢,等百日丁憂期滿之後再把你放出來跟公主完婚。”
王樸沉聲道:“也就是說,如果不能搶在家父過世的消息傳開之前下聘禮,把親事定下來,萬歲爺就很可能再關我一百天,或者乾脆直接把我殺了?反正,他是絕無可能放我回大同丁憂的,對不對?”
甄有才點頭道:“對,除非你還想回天牢再住一百天。”
“鬼才願意迴天牢。”王樸惡狠狠地說道,“這北京城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京城裡的這幫大爺我惹不起,萬歲爺更是一句話就能把我千刀萬剮,這種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的滋味不好受,我還是趁早回到大同去的好。”
王樸這會是真正懂得了那句老話,伴君如伴虎啊,這北京城他是真不想呆了。
“所以將軍纔要趕着去下聘禮啊。”甄有才道,“只要下過聘禮訂了婚,就算沒有最後完婚你也已經成了萬歲爺的乘龍快婿,就已經是駙馬爺,是皇親國戚了,你這時候再接到老太爺見背的消息,再回大同丁憂就順理成章了,萬歲爺就沒辦法阻止了。”
“好。”王樸擊節道,“那就這麼辦,有才你趕緊去準備聘禮,記得多準備些人蔘、東珠還有黃金首飾,另外再去準備四份重禮,本將軍還要請周閣老,陳部堂,周國丈還有田國舅一併保媒。”
“是。”甄有才恭聲應道,“小人這就下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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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城,坤寧宮。
王承恩彎着腰進了暖閣,喜孜孜地說道:“萬歲爺,皇后娘娘,好事,好事兒。”
“什麼好事兒?”崇禎帝笑問道,“瞧把你給樂得。”
王承恩眉開眼笑地說道:“萬歲爺,王總兵已經帶着十大車聘禮進城了,還請了周國丈、田國舅、周閣老和陳大人一併保媒,這會正披紅掛綵、敲鑼打鼓趕來紫禁城呢,滿北京城的百姓都在圍觀呢。”
“這個王樸,手腳倒是挺快嘛。”崇禎帝笑罵道,“面子也夠大,國丈、國舅、閣老還有兵部尚書都成了他的媒人,出手也大方,十大車聘禮哪!看來他在遼東的確是撈了不少好處啊,朕少不得也要打打他的秋風了,哼哼。”
“萬歲爺。”周皇后嬌嗔道,“哪有老丈人打女婿秋風的?”
“哼。”崇禎帝佯怒道,“茹兒還沒嫁王樸呢,你就已經替他說起好話來了。”
周皇后喜道:“茹兒能嫁給王樸,那是她的福氣。”
“這倒也是。”崇禎帝點了點頭,喟然說道,“王樸寧願被朕千刀萬剮也不願休了髮妻,足見他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兒,這次朕就破一次例,不再遵循祖制強求王樸休妻再娶了,不過朕的茹兒嫁給王樸之後必須是正妻,王樸的原配只能是亞妻。”
王承恩忙道:“萬歲爺,這個王總兵已經事先和奴婢打過招呼了,公主殿下嫁過去之後一定是正妻。”
這話王樸的確和王承恩說過,不過有句話王樸沒說,公主殿下是正妻,可陳圓圓也是正妻,這叫兩頭大,既不辱沒了長平公主,也不會委屈了陳圓圓。
周皇后問道:“萬歲爺,這次茹兒出嫁,還按以前的規矩嗎?”
崇禎帝搖頭道:“王樸不是一般的駙馬都尉,所以這次不能再按以前的規矩了,還有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也到了該改的時候了,從今兒開始,已經出嫁卻仍住宮裡的長公主、公主、翁主一律出宮,皆回各自的駙馬府與駙馬都慰團聚,駙馬都尉親族不得爲官這一條也要廢除,不過,駙馬都尉不準納妾這一條要保留,王樸只是個特例。”
王承恩媚笑道:“萬歲爺英明。”
“唉。”周皇后幽幽駐了口氣,說道,“這麼說茹兒很快就要跟王樸去大同了?”
崇禎帝微笑道:“皇后你放心,茹兒就算嫁給了王樸,她也不會離開京師。”
周皇后不解道:“這……”
王承恩解釋道:“皇后娘娘,萬歲爺已經決定讓王總兵以駙馬都尉的身份提督京營,所以他不用回大同了,公主殿下也不必跟着遠嫁大同了。”
“真的?”周皇后喜道,“這可真是太好了。”
崇禎帝說道:“皇后,爲了這門親事茹兒她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了吧?你趕緊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可千萬別急壞了朕的寶貝女兒。”
“是。”周皇后起身行禮道,“臣妾這就去。”
崇禎帝回頭又對王承恩說道:“承恩哪,你趕緊去按排一應禮儀,儘量安排得周到些,隆重些,再吩咐御膳房做好準備,今兒晚上朕要在宮中大擺喜筵,再次宴請京師所有七品以上的文武官員。”
“奴婢遵旨。”
王承恩領了聖旨,喜孜孜的下去準備了。
這天晚上,崇禎帝在宮中大擺筵席,京師七品以上的文武官員,但凡能喘氣的全部到席,萬歲爺下旨邀請誰敢不去?萬歲爺還明說了,今晚這頓筵席是喜筵,赴喜筵怎能空手而去?大小官員們免不了又要準備一份厚禮。
王樸這次也是學乖了,對百官的敬酒也只是意思意思,沒有再像上次那樣酒後失態。
崇禎帝卻喝了個酩酊大醉,只好中途退席。筵席快終時,王承恩返回當衆宣讀了崇禎帝的聖旨,着將王樸從大同鎮總兵調升京營提督,又命宗人府擇黃道吉日替王樸和長平公主完婚,百官照例上前向王樸道賀,盡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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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話,次日早朝。
極善揣摩崇禎帝心思的周延儒早有準備,沒等劉宗周這些清流就王樸之事反攻倒算,兵科都給事中龔鼎孽就搶先出班,狀告劉宗周暗藏禍心,聚衆上奏勢壓萬歲,自毀國之利器,這國之利器指的就是大同總兵王樸了。
接着吏部侍郎王錫兗又出班奏稱劉宗周羅列罪狀誣陷陳新甲。
禮部尚書謝升、史部尚書鄭三俊、吏部侍郎王錫兗等人也紛紛附議。
劉宗周正欲率領清流派大臣展開反擊時,已經暗中倒向周延儒的右都御史李邦華忽然倒戈,聲稱劉宗周列具的有關陳新甲八大罪狀,皆由他指使別人捏造,純屬子烏虛有,直接給了劉宗周致命一擊!
崇禎帝當然知道這是周延儒在趁機打壓清流,可他也不想包庇劉宗周。
朝中不能沒有清流,但絕對不能讓清流的勢力過大,由於溫體仁的倒臺和成基命的不作爲,朝中清流勢力急劇膨脹,逐漸有失去控制之勢,也該到了整肅的時候了,崇禎帝正好借周延儒的手實現這目的。
劉宗周被當廷革職,交由刑部論處,至此朝中清流勢力遭受重創,以周延儒爲首的務實派大臣逐漸控制了朝政,如果朝政能夠一直控制在周延儒手中,大明帝國或許能夠免於黨爭內耗,或許能夠免於覆亡,可遺憾的是周延儒並沒能做到這點。
因爲周延儒的根基並不穩固,他是靠着復社的鼎力支持才得以東山再起,在周延儒成功擠走成基命成爲內閣首輔之後,復社盟主張溥就擬了一份多達三百餘人的名單,要求周延儒大肆安插復社中人。
復社中人其實和東林黨徒一樣,大多都是些只知道空談卻根本沒有實幹能力的書生,周延儒完全是前門驅狼,後門進虎,好不容易肅清了以劉宗周爲首的清流勢力,可接着馬上又涌現出了以復社中人爲骨幹的新一代清流,爲禍明末的黨爭仍將繼續……
不過這一切已經和王樸沒什麼關係了。
就在第二天,王樸就“非常及時”地接到了老父棄世的噩耗,按規制王樸得到了百日丁憂假期,因爲丁憂期間不能嫁娶,崇禎帝無奈只好將婚期延後,先讓王樸返回大同丁憂,待百日期滿之後再回京師接任京營提督,同時與長平公主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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