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一口氣擊潰自己的一個滿編精銳裝甲師,敵人該有多少?他們能夠出現在這裡,又意味着前面的比利戰區,北齊山戰區,聖約翰鎮戰區,以及更重要的弗倫索戰區,究竟發生了什麼?
北澤憲猛然回頭,看向電子沙盤。
從最南面的弗倫索一直到這裡,一條弧形的攻擊線,伴隨這一個讓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匪夷所思,卻不容置疑的判斷出現在腦海。
良久,他緩緩走下指揮台,站在一臉震驚的中校:“不用再去弗倫索鎮了,回去報告貝利夫閣下吧。”
“至於這裡的麻煩。”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我會親自解決!”
屏幕閃爍着,映在華夏參謀們的瞳孔中,忽明忽暗。
大家目不轉睛地看着屏幕上那一個個在叢山峻嶺中穿插迂迴的攻擊箭頭,如同食人魚一般,以不同的速度,不同的路線,撲向同一個目標,然後頃刻間,一切灰飛煙滅。一位年輕華夏參謀,虔誠地低着頭,唸了句阿彌陀佛。
感謝佛祖的同時,他彷彿回到了幾年前的軍校教室裡,聽那位他尊敬的導師,講解戰場指揮的最高境界。
“什麼是指揮的極致,這是一個有趣的問題……”
導師的聲音,在寬敞明亮的教室裡迴盪着。臺下座無虛席,年輕的學院們穿着筆挺的制服,正襟危坐。
“現代陸軍,因爲機甲的誕生,而擁有了超高的機動力。當過去的陸軍花上幾周,甚至幾個月的時間,推進上千公里而被稱爲閃電戰時,他們不會想到,在現代裝甲集羣面前,這不過是幾個小時的路程而已。”
這只是一堂正課的課前,導師很隨意倚在講臺旁,侃侃而談。一旁的幾位助理,在忙碌地準備着道具。他們駕駛一輛小型工程機甲,搬來了一個大魚缸。
“過去的戰爭,作戰單位被束縛在城市,公路和相對平坦的地區。他們需要大量的補給支撐他們的戰鬥,也需要相對完善的運輸體系支持他們的前進。而對於靠一箱能量就能夠穿越數千公里,且擁有媲美爬行動物的越野能力的現代機甲來說,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因此,我們可以想見,現代戰爭的作戰範圍,遠比過去更大。戰爭的節奏,也遠遠快了數十倍。如果我們沒有一個極其完善的指揮系統,沒有一個龐大的參謀部,沒有天網,那麼,我們將在這種疾風暴雨般的交手中迷失方向。”
“記住,未來,你們如果有機會踏上戰場,你們所經歷的每一場,都是你沒有時間思考,沒時間猶豫,也沒時間後悔的戰爭。”
“用最快的速度分析情報,用最短的時間做出最正確的判斷並制定作戰方案,永遠領先於敵人一步,讓敵人在你指定的時間,指定的地點,被迫進行一場或者數百場被你所控制的戰鬥,這就是指揮的最高境界。”
這位導師最後走到一個巨大的魚缸前,微笑着問道:“見達食人魚嗎?”
整個教室,鴉雀無聲。
所有學員都靜靜地看着這位導師抓起鮮活的試驗用兔子,丟進魚缸。
當原本在魚缸裡散亂漫遊的食人魚,以快得讓人看不清的動作猛然聚集到一起,撕碎獵物時,這位絕對不是動物保護主義者的導師輕輕拍了拍手。
溫文爾雅地他,站在泛起一團血紅,翻騰的魚缸邊上,是一幅讓人永生難忘的畫面。
“如果有一天,你們能把你們的部隊,變成食人魚,並精確地控制他們捕殺獵物,那麼,你們就能天下無敵。”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們長了十個腦袋。或者,你們是軍神黃勝天閣下。”他翻開書:“下面,我們開始上課。”
導師的話,在耳邊迴盪着,參謀呆呆地看着屏幕上不斷翻新的實時戰報,忽然想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自己看見的一切。
從攻擊發動開始,突前的悍軍,就在那位方中將的指揮下,不斷的分裂,聚合。
他們時而各自前行,互不相干,時而又忽然聚集在一起,向同一個白蘇斯陣地發動攻擊。
他們那亂七八糟的行軍路線,每每在適當的時間,於適當的地點交錯。每到這個時候,你就會發現,當主力遭遇某支白蘇斯部隊,或抵達某個山頭的時候,早已經有部隊迂迴到了敵人的側翼甚至背面。
他們的路線,時間,掌控得是那麼的精確。就像是無數激射的飛刀,從各個不同的角度切割着獵物。
這就是指揮的極致麼?
鷹山。
密密麻麻的悍軍機甲,衝上了山頭陣地。
一面巨大悍字軍旗立了起來,在風中獵獵飛揚。嘹亮的衝鋒號,延續着華夏陸軍那短促而激烈的節奏。
山頭白蘇斯守軍,就像是烈日下的積雪,雖極力抱團堅持,卻終究漸漸消融。
一次攻擊,二十分鐘,即攻克鷹山。
雄鷹靜立,低頭俯視大地。在它寬闊的背羽上,炮光閃爍,火光沖天。數不清的青色機甲在涌動着。
山上白蘇斯人建立的臨時阻擊陣地,已經破爛不堪。到處都散落着扭曲的武器,屍體和機甲殘骸。後方,萬千炮彈光團騰空而起,在空中畫過無數瑰麗的弧線,宛若流星羣一般砸向山頭的另一側。
過了鷹山,奔騰的突倫河將在這裡轉一個大彎,變爲南北走向。只需要沿着東岸逆流而上十公里,就能擊穿第四戰區,進入第五戰區。
如果以同樣摧枯拉朽的勢頭,搶在北約軍的圍追堵截之前,擊破前面的飛沙谷,狼山,陀螺溝,就能搶攻四九山,將白蘇斯20集團軍和蘇斯21集團軍,死死關在身後!
“跟上!”路旁的軍官們,意氣風發地呼喝着。
長龍般的機甲隊伍,腳步輕快地跑過。通訊頻道里,盡是戰士們輕鬆的玩笑聲,就連滾滾鐵流腳下飛濺的山地泥水,似乎也透着一股子乾脆。
這仗,打得痛快!男兒在世,活得不就是個痛快麼?
半雲嶺反擊,弗倫索戰役,多萊河西岸戰役,聖約翰戰役……
日落日出,短短一天內,他們已經跟隨悍軍,一路奔襲到了這裡!
儘管這一路上,軍官們還對戰略目的秘而不宣,可是,到了這裡,誰過不明白大家最終的目的地?
一想到這個匪夷所思的目的地,一看到自己身旁越來越龐大的部隊,戰士們的血液,就不由自主地沸騰起來。
這是一場註定要載入人類戰爭史的戰役。
這是一個瘋子,帶領一羣瘋子進行的戰爭!
“悍軍,方楚天……”北澤憲研究着關於悍軍的資料。一雙剃刀般的眉毛越壓越低。
在送走貝利夫的那位中校通訊官之後,他花了五分鐘,知道了究竟是哪一支部隊殲滅了白蘇斯一師。
又花了十分鐘,從資料庫裡收集到有關的情報。
這不是北澤第一次聽到方楚天這個名字,不過,他的確沒有想到,這個名字和他領導的軍隊,會在某一天,出其不意地一頭扎進自己的戰區,一口氣撕開一條長達五十公里的口子。
北澤有些佩服地注視着屏幕上的這張立體照片。
這是個方楚天,短頭髮,腦袋兩側,支着兩個招風耳。他不大的眼睛努力地睜着,眼神清澈,在看鏡頭的時候顯得有些好奇。臉上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憨厚笑容,也不知道在得意什麼,一張嘴傻傻地幾乎裂到了耳根後。
如果不是事實實實在在地擺在面前,北澤很難相信,這個傢伙,這幾年的時間裡,竟然從一名上校,火箭般躥升到了一名中將。
而在這幾年中,他乾的事情,更是讓人目瞪口呆。
就是這麼一個傢伙,以一艘驅逐艦收編了海盜罪犯成羣的自由港自由世界,並在長弓海域俘虜了漢弗雷公爵,繳獲了整整兩支米國象級艦隊。
他憨厚的外表下,隱藏着一個瘋狂的大腦。正如同他現在所做的一樣。
“你就像一匹頭馬,引領着身後的馬羣。你想以一次戰略迂迴扯動整條防線,用這種蠻橫的方式破局。”
天才的創意!
北澤在心底讚歎着,將這張照片,深深地印入腦海,然後閉上了眼睛。
“司令官閣下,鷹山失守!”
參謀長有些慌亂的報告聲,並沒有讓北澤睜開眼睛。這個老人就那麼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瘦削而帶有輕微老年斑的臉上,如同石頭般冷硬。似乎一切,都不能讓他的心緒產生任何波瀾。
戰爭,是一盤以生命爲代價的棋。想要贏,就必須瞭解對手,研究他,將他的一切都看穿,看透。
“弗倫索,已經凶多吉少。”北澤的聲音有些飄忽不定。
他睜開眼睛,看着眼前有些發愣的參謀長:“七個師全軍覆沒,一百名裁決者可以暫時判定爲失蹤。另外,聖約翰鎮,北齊山和比利鎮一線,顯然已經落到了敵人的手裡。”
以參謀長爲首的參謀們鴉雀無聲,目光隨站起來的北澤移動到天網大屏幕前。
他們的情報系統,處於封閉狀態。別說其他戰區的情報,就連總指揮部,蘇斯21集團軍和突倫河一線的部隊都聯絡不上。
北澤現在說的這些,都是他憑藉悍軍自右翼攻擊戰區這一現實推斷出來的。
北澤,有着一雙看透迷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