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河海灣。
一棟兩層樓小建築,白牆,墨色窗戶格子,在人眼裡,它樸素而安靜。
離小屋不遠處的海灘上,一位身着夏季軍裝的年已六旬開外的將軍負手而立。
微風輕送,這位百戰的老者的精氣神似乎已和海天溶爲一體。
一名年輕軍人匆匆跑過來,在老者身後三米左右處立定,敬了個挺括的軍禮:“首長,吳教授一行六人已啓程前往春江市。”
老人如鬆,依舊眺着遠波,稍頃緩緩道:
“吳老今年七十四歲了,身體健朗,實國之大幸啊!也是我們的國寶呢……小畢,通知邵鈞、李子力,立即讓春江特種分隊進入實戰布控,他倆務必趕在吳老之前抵達春江!”
“是”,小畢馬上轉身,老人卻又叫住了他:“等等,你告訴邵鈞,吳老的安全才是901萬無一失的最重要保證。”
春江市第一中學,華夏首屈一指的中學。
做爲一中最年輕的全國中學特級物理教師,二十五歲的孫菲飛的美麗與性感應該也達到了特級標準。此刻她靜靜的立在二樓辦公室窗前,望着對岸江北區擁擠的城市中心,心中無端生起隱隱的不安。
是的,她的名聲,自然離不開她本身的實力,但也跟班上的兩位天才的學生有關。
一個叫林如峰,家境富有,背景不一般,是高富帥加高智商的那種,好像會拳腳功夫,甚至在學校時不時生點事端。但瑕不掩瑜,所有人眼裡的林如峰,依然無疑是尖子生中的尖子。
另一個叫劉小果,寒門學子一枚,向來不爭不鬧,平靜如水。孫菲飛對窮人家的孩子有一種特別的喜歡和呵護,此前這兩大男孩居然以滿分成績爲一中拿下奧林匹克物理競賽雙冠,名聲大噪讓人驚豔的同時,孫菲飛就私人掏腰包增加了獎金。她知道林如峰可能不在乎錢,但對家境困難的劉小果,自己能利用這樣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幫他一點,讓她很開心。
尤其是上週和父親的通話中聽到了父親釋放某個特大喜訊的信號,讓她連續兩天都在激動中度過,只是迫於嚴守秘密,纔不得不壓抑住與孩子們分享的衝動。
但從昨天也就是週三下午,從不缺課遲到的劉小果扔了一張請假條就沒有出現了。
當班主任道及劉小果的這種反常後她真的很不安,會是因爲傳聞中的那個女孩嗎?孫菲飛決定今天劉小果要再不出現的話,無論如何明天上午都要去劉家一趟了。她有種直覺,內心的某一絲一閃而逝、幾乎不可能的擔憂會真實而突兀的出現,讓她掉落失望的谷底。
該死的墨菲定律。
春江市第一人民醫院。
劉小果看了看時間,已快接近醫院下班了,心裡怪慌的。
本來通知下午四點來拿化驗結果,現在父親劉文山進去已大半小時了,竟然還沒出來。而且劉小果下午六點要趕到清江路去見那個人,一個意想不到要見自己且他不得不見的人。
正當他煩亂之際,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小果,讓你等久了,不好意思。”
劉小果轉頭一看,卻是護士小婉和父親劉文山從側後過道出來了。
“怎麼樣,婉兒?”,劉小果急急問道。蘇小婉跟他初中同學,當時畢業去讀了職專衛校,轉眼三年,兩個月前招聘進了春江市第一人民醫院做護士。她很同情劉小果,當然也仰慕他的才華,常常盡力關照。
見劉小果焦急樣兒,明眸皓齒的蘇小婉不禁笑了,宛如春風:“沒事,劉伯伯很穩定,只要按時做透析,吃點藥控制控制就行了。我會幫你的。”說到最後一句,她臉有點紅了。其實兩人家境相似,蘇小婉的父母跟劉文山夫婦以前是同一家小國營單位,都下崗多年了。唯一的差別是,劉文山家裡有兩位重病患者。蘇小婉也算窮人家的孩子早知事,想早點上班減輕家裡負擔,便進了護理專科學校,又全憑一股勁努力,在學校表現特別優異,才幸運有了這樣一份比較穩定的工作。
劉文山看了看清純美麗的小婉,又看了看似乎比一米六五個頭的小婉還要矮一點點的兒子,充滿憐愛的目光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拍拍劉小果的背笑道:
“老爸自己的身體自個還不曉得嗎?瞎擔心!這樣,果子你陪婉兒聊聊,不放心就問這丫頭吧!你爺爺還在家呢,老爸先回去了。”
“叔叔,要不我去跟方阿姨說聲,先下班順道送你回去吧!”小婉趕緊扶住劉文山。方阿姨是她們護士長,人挺和善。
“不不不,”劉文山連連搖頭:“叔叔還沒到那地步,自己打車就行!”,小碗徵詢地看了劉小果一眼,劉小果便問:“能行嗎,爸?”
“一路車到家能有什麼事?你不說還有急事要辦嗎?去吧,快去快回!”劉文山擺了擺手,擡腳就走。
蘇小婉跟上攙住了他,“叔叔,我幫你叫車。”
車漸行漸遠。
“辛苦了,小果,”小婉理了理額前被風吹亂的頭髮:“你別擔心太多。”
“謝謝你,婉兒,我懂的。”劉小果望着對面路旁的丁香,一臉真誠。
“知道你懂,你是天才,傻瓜!還謝謝,三年不同窗,生分了是吧?”蘇小婉忽然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說吧,考試準備得咋樣了?除了燕大、廈華的通知書,其他的可別到你蘇爺面前晃悠哦!”
“是,蘇爺爺!”腰上吃痛的劉小果突然還手也在她腰間輕輕戳了一下,轉身就跑:
“你說準備呀……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蘇小婉眼瞅着這個跟鄰家男孩似的發小那矯健的身影一陣風似的遠去,臉上剛剛浮現的笑容消失了,將一份化驗診斷從小揹包拿出來,看了看,又慎重收好。嘆了口氣喃喃道:“還好這傢伙相信我……小果,你可要挺往!”眼眶不知不覺溼了。
清江路的“鄉里人家”飯店是春江市最好的家常菜館之 一,中等偏低的消費檔次 。
劉小果按約定來到二樓的一個包間。時間有點早,這時候下館子的人還不多,樓上比較清靜。
一個看上去三十來歲的西裝眼鏡男端坐在那,見服務員將劉小果領進來,他招了招手道:“小劉同學吧,來,過來坐。”身子卻一動不動,壓根沒想過起身一下。然後又吩咐服務員:“你待會上足店裡的招牌菜。”
服務員應了聲退了下去。劉小果疑惑地道:“李叔叔……”
話剛開頭卻被眼鏡:男打斷了:“別客氣,小劉同學,我是秘書小莫,李書記臨時有重要事情,所以特意囑我在這等你,務必要向你清楚轉達他的意思。”他沿用了李書記對他的一貫稱呼“小莫”,好像到哪裡都這習慣。他的目光很歷練,帶着似有若無的氣場盯着劉小果:“你應該能放心吧?”
“李書記?”劉小果張大了雙眼,頭驀然有點空白:“哪個書記……?”
莫秘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好像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春江市委書記呀!小劉同學不知道嗎?”
太意外了!怎麼從沒聽她正經說過?劉小果突然生出一種巨大的失落,半晌,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道:“莫叔叔,有什麼你就直說吧!”
“好,”莫秘書笑了:“跟高智商的人打交道就是痛快!”他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口,一字一字的:“你一想想,放一手!”
劉小果身體微微一顫,臉還是不由自主的煞白了,他掙扎地說:“這……,因爲他是市委書記嗎?”
“不,他首先是一個父親。何況你們還在上學不是?”莫秘書聲音突然變得很冷,眼睛咪起來:“都說你和如峰是理科天才,應該不難理解,就家世而言,你和晴晴就象是不在同一平面內的兩條直線而已,無論你多麼努力。李書記要你放手,他沒時間,就不問候令尊了。”
令尊?劉小果的臉忽然變得慘白起來,半響,他吃力的轉過身,一步一步朝門口走去。
莫秘書將他表情盡收眼底,終於輕鬆地笑了:“小劉同學,你看單我都買了,你不留下來吃一點再走嗎?”
走到門口的劉小果停了下來,回過頭,直視着莫秘書:“家人是我的底線。”
他的目光如千年寒冰。
莫秘書本想呵呵一聲,但還是選擇了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