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逸見狀就知道情況可能不妙了,馬上問:“怎麼了?”
“他似乎不太領情,而且情緒似乎有些不太穩定。老闆,您看您和他的見面要不要做些調整,或者,加點防範措施?”文吉低下頭。
“有這麼嚴重?”王逸皺了下眉頭。
文吉還以爲他不開心了,馬上道歉:“老闆,那些看管他的工作人員真的沒有絲毫怠慢……”
“放心吧,如果不是工作人員的問題,我不會責罰他們的。”王逸點點頭,“候守白現在在哪兒,帶我去見他。”
文吉連忙帶路。
幾分鐘後,一間裝飾奢華的套房內,王逸終於見到了那位傳奇草根記者。
那是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皮膚黝黑,身體很乾瘦,但是眼神很銳利。看到文吉帶着王逸出現時,他雙拳緊握,大喊道:“你們這些喪盡天良的商人,有本事就殺了我啊,把我囚禁在這裡、沒收我的設備算什麼事?”
握緊拳頭時,他額頭青筋暴起,顯得爆發力十足。
“侯先生不用這樣。”王逸微微笑,“論演戲,你已經算是老戲骨級別的了,但是在我面前,這些還不夠看。”
候守白瞪着他,繼續咆哮:“演戲,誰跟你演戲!你們不是吃人不吐骨頭,喜歡賺絕命錢嗎,有本事就殺了我啊!把我囚禁在這裡算是什麼回事?只要你們不殺我,離開這裡之後我一定會用自己的筆桿子將你們這些人的醜惡嘴臉全部揭露出來、公諸於衆!”
文吉有些擔心,低聲附到王逸耳邊問:“老闆,真的不用做些防範措施麼,他情緒好像還是不太穩定。”
王逸擺擺手,隨即自顧自坐到沙發上。
“侯先生,咱們好好聊聊?”說話時,他對着候守白微微笑。
候守白狠狠啐了口,“道不同不相爲謀,我這種臭窮酸跟你們這幫大老爺沒什麼好聊的!”
“是嗎?難道我理解錯了?”王逸一副驚訝的模樣看着他,“依照我的理解,侯先生絕對是聰明人中的聰明人,之所以願意被扣留,之所以故意找茬,就是想逼我來跟你見面呢?”
候守白這下明顯愣了下。
王逸見狀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又笑了笑:“以前就聽一部喜劇電影裡說過,貪官要奸,清官更要奸。其實這句話放在其他很多領域都是可以通用的不是嗎?當所有人都貪時,你想要做清流那就無異於於所有人爲敵,如果不夠聰明,肯定早幾百年就被人陰死了。外面很多人認爲你是傻瓜,非要站在這麼多人對面,吃力不討好。但是我卻很清楚,侯先生是天下一等一的聰明人。哪怕剛纔你剛纔的憤怒很傳神、很逼真,但是我就看得通透,先生是在試探我。”
候守白再次愣了下。
不過很快,他就又恢復了正常。恢復之後,他收斂了臉上的怒容,鬆開拳頭,鎮定的坐到了王逸對面:“外面都傳聞,說衆生集團的董事長如何不懂韜光養晦、不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今日一見,才知道那些人還是低估了王董。”
文吉站在一旁,臉上滿是驚訝。
他原本以爲候守白是真的想要鬧事,可是直到現在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一切都不過是障眼法而已。
候守白連自己都騙過了,可是卻沒瞞過
王逸的眼睛。
這新任老闆真是越接觸越覺得深不可測!
暗暗歎服之後,他下意識看了眼王逸。
王逸正在慢悠悠的泡茶。
泡好茶,給候守白、文吉分別倒上一杯後,最後再給自己倒上一杯,然後笑道:“從侯先生此刻的反應來看,先生對王某剛纔的表現感觀還不錯?”
“可能是一種感覺吧,最初得知過山前輩將衆生集團傳給你時,我就覺得你很可能會是和衆生前輩一樣的值得敬佩的人。直到親眼目睹了你在街頭教訓富二代,爲一個普通交警出頭,還說出那句‘每個認真生活的人,都值得被認真對待’後,那種感覺就更強烈了些。我想你應該是過山前輩一樣的人,也是和我一樣的人。”候守白很自然的端起茶杯,抿了一點茶水。
“大智若愚。侯先生果然是天下間一等一的聰明人。”王逸陪着他喝了一點,“所以先生就配合的讓衆生集團的人抓了,並且在抓了後故意找茬,逼我見你一面?”
他昨晚休息前專門找人拿過候守白的資料還有會所裡事發時的監控,發現候守白其實昨晚原本有不止一個逃走的機會,但是都沒有逃走,便隱約猜到了候守白可能是故意想要留在衆生集團。
候守白不置可否。
王逸看着他,認真道:“我有一個疑問。”
“請講。”
王逸想了想,認真道:“如果我猜得不錯,你應該早就看出昨晚你會拍到有人在我場子裡吸毒完全是有人設局,而且說不定你都已經看出了你朋友、昨晚吸毒那兩位客人都有問題。還有,你應該也知道,這個局會是什麼人設的,牽扯有多大。既然如此,你爲什麼還是選擇了要入局,而且還配合的留在了衆生集團內呢?”
“王董越來越讓人覺得深不可測了。”候守白髮出聲嘆息,“王董提的其實是兩個問題,但是答案卻是統一的。”
王逸從他的嘆息中聽出了一種滄桑的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奈。
候守白再次抿了口茶水,“只因爲我是一個小人物。”
“小人物,稍有不慎就會淪爲棋子;小人物,能夠動用的能量非常有限;小人物,就算再想做點事,影響力也太小。在一潭死水裡面,一條小魚就算再怎麼活躍也沒有用的,最爲重要的是泉水的根源要清,否則,這灘死水永遠沒有希望。”
王逸露出些許驚訝之色,“先生的意思是,你想掌控這個源頭,或者乾脆就讓自己變爲源頭?”
“其實如果放在之前,我完全可以選擇不入局,避免捲入糾紛;或者,我也可以選擇帶着拍攝設備逃走,避免捲入糾紛太深。但是在我選擇了第三條路。”候守白聲音很深沉,“其實我知道,前面兩條路毫無疑問都是正確的。真的,我就知道!但是,我已經不想再一直沿着老路走下去了!因爲那真他孃的太苦了!我不想以後再出現有點思想抱負的媒體人時,也要重複我走過的路,一個人與全世界爲敵,踽踽獨行。所以在拍下照片的一剎那,我選擇了第三條路,賭一把!”
“原來如此。”王逸眼中滿是敬佩,“先生是要爲往後的同道們開闢一條安全的道理啊。”
“這是最大的追求。除此之外,我也有些私心。”候守白說到這裡顯得有些不
好意思,“其實我早就知道江揚作惡多端、罄竹難書了,可惜的是人力單薄,根本沒辦法找到證據,更沒辦法打入他們內部收集材料。這次之所以選擇找你,就是想借着這次衆生集團、大錢塘集團爭端大戰尋找契機搜尋證據,將其罪行公諸於衆。”
“另外,關於設局暗算我,想要拿我當槍使的一羣人,我也要找到證據,然後將其所作所爲披露出來,讓世人看看他們的醜惡嘴臉,看看他們的險惡用心。”
王逸能感覺到他聲音中那種堅決,眼神的堅定和誠懇,內心不由爲之觸動。
轉頭看了眼文吉,輕聲道:“天王,你之前不是從那兩個吸毒者口中問出了點什麼嗎,把證據交給侯先生吧。”
文吉欠身,馬上去取來證據。
將證據交給候守白後,他輕聲細語道:“已經得到證實,昨晚吸毒那兩位是受到了一個叫做胡海波的人指使,胡海波在事前給兩人賬戶裡打了二十萬;至於侯先生醉酒那位同事,咱們的人也已經查出來了,前兩天也收到了胡海波先生十萬塊的轉賬。”
“果然,那位朋友就是在兩天前約我的。至於胡海波,我以前查過這人,是江揚的人。”候守白眼神中露出些許悲憤之色。
王逸點點頭,隨即又對文吉道:“侯先生的爲人值得敬佩,去把他的設備都拿回來吧,相信他會把真正的真相帶給大家的。”
文吉馬上去取來候守白的攝影設備。
“你這麼輕易就把設備還給我,難不成就不怕我出去之後亂說話,說衆生集團麾下核心娛樂場所內藏毒?”候守白見文吉把東西原物奉還,神色微微有些驚訝。
王逸微微笑:“誠如侯先生所言,侯先生和王某是一樣的人。既然侯先生和王是一樣的,那麼在對待一些事情上,想必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不是麼?”
候守白笑而不語,而是檢查了一下設備,當發現裡面的照片都原封不動的保存着時,臉上的驚訝之色更盛了些。
“難怪過山前輩那樣的豪傑會僅憑一面之緣就將衆生集團託付給你,今天算是見識到了,就憑這份胸襟和眼力,你就比江揚強了不止幾個大錢塘集團。”忍不住讚歎了一聲後,他將攝影設備中的數據卡抽出,推到王逸面前:“這些照片暫時都交給你們保管,至於昨晚會所裡發生的事情,我會再去認真調查取證一遍。另外,還有江揚大錢塘集團那邊,有必要的時候,還請王董幫幫忙。”
“大錢塘集團麾下不是就有文化傳媒產業麼,如果怒江倒下了,那塊產業的負責人應該就會空出來了。”王逸投出橄欖枝。
“謝謝。”候守白站起身,深深鞠躬。鞠躬之後,他義正嚴辭道:“不過無論如何,我會依然以一個獨立新聞人的標準要求自己,就算衆生集團內部有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一旦被我發現,我也會像以前一樣口誅筆伐。”
王逸點頭,認真道:“我要的就是你這份保持獨立、不畏強權的精神。以後如果發現衆生集團內部有什麼問題,我不要求你爲衆生集團遮掩,但是請你在發現問題後,務必第一時間上告刑堂,如果衆生集團的刑堂處理不了或者說問題在有效時間內未解決,你大可以口誅筆伐。”
“王董的胸襟,在下佩服!”候守白肅然起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