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林沉默了很久,然後才問那十:“我終要謝你。你需要我爲你做些什麼?”
那十真不大清楚她能爲自己做些什麼。
“我想了解過去。”他說。
“過去……”靈林一時怔怔,似乎陷入了回憶,然後問:“你對過去,又瞭解多少?”
“現在我們的星球被他們稱爲‘起源之地’,整個世界被分隔成了四重世界——基礎、上級、完美、超凡。”那十說,“四個世界被嚴密封鎖,彼此之間不能互通,於是隔絕出了四重不同的文明,從最簡單的蒸汽工業到超自然的圖陣技術,層次分明。”
“沒想到種羣隔離政策到底被實施了。”靈林嘆息。
“那是什麼?”那十問。
“當初有一位內閣執政官提出,應該依據凡人的不同層次,實施種羣隔離,這樣就能避免階級衝突,以及不同素養人羣之間的觀點衝突。”靈林說,“當時神皇初登基,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全人類之間的衝突——不同種族、不同國家之間有矛盾衝突,相同種族與相同國家內部也因爲觀點與立場的不同,而有種種矛盾衝突。神皇雖掌握全世界,卻也無法調和這種矛盾,無法讓整個世界真正成爲一個和平繁榮的世界。而這位執政官的意思簡單來說,就是且讓愚者聚在一起互愚,自得其樂,智者則當合在一起增智,繁榮社會。”
那十忍不住笑:“真是‘聰明’到該死的想法!”
“你也覺得這很幼稚?”靈林問他。
那十點頭:“幼稚到了極點!”
“可沒想到它終於還是實施了,想來……當是那個篡位者促成的吧。”靈林嘆息。
“不僅如此。”那十說,“他們甚至還將神聖世界與凡人世界隔離開來,於是纔有了起源之地,也稱禁忌之地的叫法。他們說這裡有無數罪惡,神族進入此地,會被污染了精神。”
靈林冷笑:“無知而無恥的說法。”
“過去,我們的世界又曾是怎樣的局面?”那十問。
“神族與凡人共存,神皇領導整個世界不斷向前。”靈林說。
“那時你們尚不能永生嗎?”那十問。
“怎麼?”靈林有些驚訝,“現在的神族已經可以永生不死?”
那十點頭。
靈林着實被震撼到了,情不自禁地嘀咕:“那麼說……她也許還活着?”
“有可能。”那十猜到了她指的是誰。
她還會活着嗎?
其實那十覺得沒有可能。
既然封印是那一代神施加的,如果他們都還還活着,就不可能會被稱爲“創世神”。
靈林臉上流露出一抹苦澀的笑,似乎是看穿了那十的心思。
“我們是雙胞胎姐妹,從小一起長大,本來相親相愛。”她說,“但人一長大,開始有了自己對世界的看法,一切就都變了。”
“一且衝突,歸根到底都是思想的衝突。”那十說。
靈林稱讚他:“沒想到你年紀不大,看得倒是透徹。”
那十好一陣假謙虛。
“那麼到底誰纔是篡位者?”那十問。
靈林明白他這一問的深意,是想了解當時的具體情況,於是說:“上一代神皇留有兩位繼承人,長子帝胤,次子帝祥。帝胤行事果決,遇事有主見,但不在乎手段,只重結果不重過程,有時未免太過鐵血無情。而帝祥人如其名,是溫和如玉的翩翩公子,待人和善,仁愛衆生,所以老神皇更看重他,覺得有這樣的仁君,世界才能更爲安定、祥和……”
那十皺眉。
靈林看着他,問:“你覺得不對?”
“慈不掌兵。”那十說。
“仁善寬和不好?”靈林問。
“當然好。”那十說,“但如果僅僅擁有這樣的品質,也不過是人間到處可見的老實好人而已。人常說好人沒好報,其實就是在爲這樣的老實好人發感慨。人如果過於老實,未免就會被別人看輕,就會被別人欺負,而如果不改變自己,依然一味仁善老實,那麼就會變成溫順的羊,終是要被狼吃掉的。老實的好人只會害自己一生受別人欺負,但如果上位者是這樣的人,恐怕整個國家都會陷入混亂。還是迴歸到我先前那句‘慈不掌兵’——愛兵如子當然是美好的品德,但如果敵軍大軍逼近,我方必須後撤,但想要讓十萬兵安然撤出,就必須派出一萬兵當誘餌炮灰,當如何選擇?一味仁善痛哭,不能鐵血無情地捨棄萬人保十萬人,就一定會既保不了這一萬人,也保不了那十萬人。”
靈林沉思許久,緩緩點頭:“你說得對。所以神皇登基之後,世界各地的問題卻反而變得更加嚴重,以至於那位執政官提出了種羣隔離政策。進而……導致了篡位者的崛起。”
“我不知道現在的神皇是否就是那位帝胤。”那十說。“有機會的話,我會問問。”
“你能進入現在的神聖世界?”靈林感到驚訝。
那十點頭:“我見過不服神聖殿堂管束公然與其對抗的人,還見過造物殿的造物之主。”
靈林一陣激動:“你真的見到了她?”
“她是與你同時代的……神?”那十問。
靈林點頭:“造物殿是獨立於神聖世界的另一個勢力,其與神族起源有某大關聯,是一個連我們也不完全瞭解的神秘存在。它永遠中立,不參與世間任何紛爭。”
那十吃了一驚。
他沒想到造物殿竟然如此神秘古老。
“造物之主能見你,說明你很不一般。”靈林感嘆,“否則,你也不會得到我妹妹遺留的這印章……”
“您知不知道虛無之地?”那十問。
靈林搖頭:“那是什麼地方?”
“我得到這印章的地方。”那十說,“現在我明白了,那應該是他們離開時,用以封鎖起源之地而建造的空間。它是起源之地裡所有空間力量的來源。”
靈林微微點頭,看起來對這些並不感興趣。
“現在有許多神,想要重新回到這裡,似乎是想得到你們的傳承。”那十說,“難道說,那時真有什麼了不得的傳承,比現在神聖世界的力量還要強大?”
靈林笑了。
她望向遠方,說:“答案你自己慢慢去找吧。我累了。”
“可是……”那十還想說話,靈林卻已經化成了一道黑氣,籠罩了那座墳墓小屋。
有一道氣息飛掠向那十,化成了一隻蝴蝶,在他面前飛舞,然後向遠而去。
那十明白這是靈林在引領自己,於是他向着墳墓小屋深鞠了一躬,跟着那隻黑氣蝴蝶遠去。
蝴蝶穿過了花園,一直向前,那十跟在它後面,無心瀏覽身邊的風景,也一直向前。
其實那十身邊也並沒有什麼風景,只有迷離的道路,曲折向前。
但那十藉助於從歸元城主那裡學來的用於虛無之地的圖陣技術,在心裡構造出了此地的地圖,標出了種種地理座標。
他一路行走,一邊標記,一邊對比,驚訝地發現那平坦前路通向的竟然是不斷向下的世界!
他明明覺得走的是平地,但座標卻一路下向延伸,不斷向地下而去。
又過了許久之後,那隻蝴蝶突然之間消散,那十一怔,茫然四顧後轉回頭來,只見自己前方有一座豐碑,屹立眼前。
豐碑高有二十餘米,可稱雄偉,但與那十先前見過的那些動輒幾千米的建築一比,也就不算什麼了。
那十有些疑惑,緩步走了過去,打量豐碑,卻只能見到模糊的紋理,就好像是一塊碑閒置多年後,被泥垢與青苔糊住了碑面一樣。
那十忍不住擡手去掃,結果手方一觸碑面,掌中的執政官印章就閃亮起來,將方印印在了那碑上。剎那間,那十感覺天旋地轉,腳下失重,好像從高空摔了下去一樣,直摔了好久之後,才落到了一座湖裡。
他直接砸了下去,激起上百米高的水花。
那湖極深,又深又寒,凍得他直打哆嗦,急忙運起全力飛掠上岸,運起煉天之炎的力量將寒冷驅散,將衣衫烘乾。
那十打量四周,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座地下巖洞之中。那巖洞極爲寬敞,如同一座小城,其間巖柱雜亂分佈,如同樹林,又似城市高樓。
洞中有湖,又深又廣,散發着寒氣。
擡頭向上,不見有什麼通道,只見高高的岩層懸在上方。
突然間一聲咆哮響起,震得那十又是一個哆嗦,接着,在巖洞深處幽暗之中亮起了兩點光明,那光明不斷向前,顯出身影,竟是一頭高有十米的巨虎。
巨虎緩步向前,雙眼盯着那十,眼中精光如同利劍一樣,令那十一動不敢亂動。
巨虎走近,停下腳步,突然張口問:“你是誰?”
那十吃了一驚,忍不住運起目力打量,但卻看不破巨虎是真是假,是能量體還是真正的生靈。
“亂看什麼!?”巨虎厲喝,聲震巖洞,震得那十打了個哆嗦。
“我叫那十。”那十急忙說,“是靈林執政官指引我來這裡的。”
“她還活着?”巨虎愕然,轉眼之間,身形變化,化成了一個身高兩米多的魁梧老人。
老人一身黑色長袍,其上有介於鎧甲與裝飾之間的黃金部件點綴,風格跟靈林過去虛影的衣着一般無二。
看來,這就是當時的官服了。
面對老人,那十一臉沉痛地搖頭:“不,她已經故去了。是她的神靈體指引我找到了一座豐碑,然後……”
“她將執政官之印給了你?”老人有些驚訝。
“不是她。”那十搖頭,“是她的妹妹……”
老人一時大怒,再度化身猛虎,咆哮一聲,震得那十一屁股跌坐地上。
“您這脾氣能不能收收!?”那十也怒了。“讓人把話說完不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