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血溪一直走,那十再沒遇到過任何戰界生物的襲擊。
他忍不住琢磨:這麼說,也許順着它走是對的?
越向前,周圍景物的顏色越朦朧,好像有什麼東西蒙在眼上,讓人覺得有些難受,覺得四下景物灰敗之中透着一種令人焦躁的詭異。
突然間,他聽到了嘩啦啦的水聲,急忙向前奔去,轉過一片林子,就看到了一條寬闊的血河。那條小溪蜿蜒向前,匯入血河,向遠處奔去。
血腥味從血河中升騰而起,有些刺鼻。
那十驚訝地看着,望向血河遠去的方向。
這是真正的血嗎?
血河周圍,全是灰敗的景物,只有大地與某些岩石顯露出濃重的黑色,與這血河形成強烈的對比。
紅與黑之間,就是無盡的灰敗。
這是什麼地方?
不是安全之地,卻也沒有戰界軍團。還有這詭異的血河,到底是什麼?
他望向遠方,情不自禁地跟着血河的流向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遠,他的面前出現了一道懸崖,懸崖垂直升起,直向着天穹而去,筆直陡峭。令人驚訝的是,那血河在懸崖上竟然也有河道,一路奔騰向上而去,完全違反了物理常識。
血河倒流,攀崖而去。
真是奇了!
那十大感意外,忍不住想飛起來,到懸崖上看看血河究竟流去了哪裡,但他躍起十幾米後,就又向下墜落,一氣落到了河岸邊。
怎麼回事?
爲什麼突然飛不起來了?
他一時愕然,反覆再試了幾次,次次都是跳起十幾米後就又落了下來。
他不甘心地後退,然後向前猛衝,人一躍而起與地面平行,踩着懸崖一路向上飛奔,但也是隻跑出十幾米,就被巨大的引力拉了回來,一屁股摔在地上。
他皺眉擡頭看着懸崖,然後又走上前,擡手運力,五指上都有劍氣流出,一時五指如鉤爪一樣鋒利。
他將手指刺入崖壁,然後一路攀援向上,但也是爬到十多米處的高度就一下滑了下來。
他又試了幾次,發現十八米左右的高度就是一處不可逾越的界限,不論是飛行還是跳躍,都沒辦法突破這個界限。在這界限之上,劍指雖然依然能刺入懸崖堅壁,但卻會失去摩擦力,不論他怎麼使力,都沒辦法摳住縫隙,無從借力下,只會跌落。
這是什麼道理?
這沒道理啊!
那十眉頭大皺,死活想不明白這是爲什麼。他坐在懸崖下,坐在血河旁,抱着雙臂皺眉看着那倒流的血河,胡亂猜測。
“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一個聲音響起,低沉暗啞,但能聽出是女孩的聲音。
那十扭過頭,驚訝地看到在血河上有一葉小竹排,一個瘦小的女孩站在竹排上,手裡撐着一根極細長的竹竿。
她將竹竿杵在血河裡,竹排就靜止在河面上,不隨波逐流,一動不動。
女孩扎着兩根辮子,一左一右落在兩邊肩膀上,垂到胸前。她穿着一件灰敗的長裙,皮膚蒼白中帶着點微黃,彷彿是在倉庫裡放了多年的紙張。
她的眼睛很大,但沒有神采,目光空洞望着那十。
“你是誰?”那十問她。
“我是荒舟子。”她說。
“這是你的名字,還是你的職務?”那十問。
“都是。”荒舟子答。
“你的任務就在這裡撐竹排嗎?”那十問。
“是的。”荒舟子點頭,然後再問:“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我也說不好。”那十說,“你認識骸魔羅嗎?”
荒舟子搖了搖頭,問:“那是誰?”
戰界裡有人不認識戰界主宰?這事有些奇妙了。
“他是戰界主宰。”那十認真地說,“是這裡的統治者。”
“這裡沒有統治者。”荒舟子搖頭,“這裡甚至沒有生者。”
“你呢?”那十問。
“我是例外。”荒舟子說。
“那上面有什麼?”那十指了指懸崖上方。
“你想去嗎?”荒舟子問。
“你能載我去?”那十問。
荒舟子點頭:“但你要支付船資。不過你放心,那很便宜的,隨便一樣能用來裝我的東西的器皿就好。”
“好。”那十點頭。“我正好擅長做東西,你想要什麼樣的,我就幫你做什麼樣的。”
“來吧。”荒舟子看了看竹排,那十一躍跳了上去,穩穩落在竹排上。竹排沒有絲毫搖晃,不知是因爲那十身手好,還是荒舟子的技術好。
“站好。我們走了。”荒舟子擡頭望向懸崖上方,然後擡起了竹竿,小竹排就徑直向前漂流,一直來到懸崖前。
正當那十以爲竹排會像電梯一直垂直升降時,竹排下方卻突然伸出了兩隻長腳,一下將竹排支了起來,與懸崖垂直,與地面平行。
那十嚇了一跳,只以爲自己會掉下去,但沒想到竹排上的重力跟着變化,自己依然穩穩站在其上,變得與地面平行,與懸崖垂直。
竹排就這樣一路漂流,向着懸崖上方而去,但在那十的感官之中,卻是懸崖倒下去變成了平地,而自己是在向前方另一處懸崖深淵而去。
他走到竹排前邊,低下頭好奇地打量竹排下面,但什麼也沒發現。
“站好,別掉下去。”荒舟子說,“一掉下去就永遠也上不來了。”
“哦。”那十點頭,微微後退。
可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個驚慌膽怯的女孩聲音說:“不要上去!快跳下去!跳下去纔有生路!”
那十一怔,望向荒舟子。
荒舟子用無神的大眼看了看他,問:“有事?”
“沒事。”那十笑笑,轉過頭。
“快跳下去!”那個聲音再度響起,那十確定,那聲音的來源是自己的腦。
有什麼人在用精神力量將聲音直接傳給自己的精神。
“你是誰?”他試着用精神詢問。
“上面是可怕的地獄,你會像我一樣被剝奪自由,變成無盡黑暗中的辦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女孩的聲音說。
“你是荒舟子嗎?”那十心中一驚,謹慎地問。
“我叫雙真。”女孩說,“他們奪取了我的身體,將我囚禁在最黑暗的深淵裡……但不知爲什麼,你一出現,我就看到了光明——雖然是在頭頂上像星星那麼遙遠,但卻是真切的光明。所以我才能與你說話,我也不知這是爲什麼。”
那這是爲什麼呢?
那十有些驚訝,這時聽到精神世界中傳過來千洪的聲音:“這懸崖上面好像有些……奇怪的東西!”
“我感覺那和我們有些像。”薰雅說。
那十進入精神世界,擡頭看着雲層,問:“你們的意思是……這懸崖上面有神靈體存在?”
“不能確定。”千洪說,“但這種感覺讓我們覺得親切,也覺得危險。”
“我覺得是與我們一樣的存在。”薰雅說,“但它們是邪惡的。”
“你是要去看看,還是跳下去?”小女孩出現在巨樹上,坐在樹枝上,雙腳一蕩一蕩的。
“你害怕嗎?”那十問她。
小女孩搖頭:“我沒什麼可怕的。我只是一段意志。”
“但如果我死了,你就失去了宿體。”那十說。
“是這個道理。”小女孩點頭,“但我並不是我的全部,我只是我的某一部分。就算我消失掉,我也不會消失,所以我不用害怕。我不是元鏡那種蠢人。”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管我了?”那十有些生氣。
“我怎麼會不管你?”小女孩生氣地說,“你不說我們是家人嗎?家人當然要互相關照纔對!我不怕死,但你不同——你如果死了,你就死了。所以我要問問你怕不怕。”
那十笑了:“那我就也不用怕什麼了。”
他回到了現實之中,望着前方的懸崖,心裡倒充滿了憧憬。
“你快跳下去啊!”雙真焦急地說,“我真的沒有騙你!”
“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又怎麼會被別人佔據了身體?”那十用精神力問。
雙真一時沉默。
“我不知道。”她說,“我的記憶是模糊的。我只記得我被丟在了這個可怕的地方,然後有什麼東西過來將我拉進了更深的深淵、更黑的黑暗,然後我就只能被困在那裡了。有時我能聽到聲音——那是她聽到的聲音;我也能聽到她說話,都是在誘騙別人到那上面去。”
“我也想到上面去看看。”那十說。
“那裡很危險,你會變得像我一樣的!”雙真焦急地說。
“那裡有什麼?”那十問。
“我不知道。”雙真搖頭,“我只能聽到聲音。那些聲音……非常可怕。”
“我還是想去看看。”那十說。
雙真嘆了口氣:“爲什麼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的呢?越是告訴他們危險,他們越是非要去看看。好奇心真的比生命還重要嗎?”
“可能有時就是如此吧。”那十說,“但我有自信不會落到那一步。而且……也許我搞清了上面的秘密後,還能將你救出來。你不是說過,我一出現光明就出現了嗎?”
“也許?”雙真不確定地嘀咕着。
那十回頭,看了看荒舟子,對方空洞的眼睛裡沒有任何神采,彷彿是冰冷的機械,或是沒有生命的木偶。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那十問她。
“輪迴之地。”荒舟子說。
“這名字裡一定有什麼意義吧?”那十問。
“有生就有死。”荒舟子說,“但死亡只是記憶的消逝、機體的變化,卻並不是結束。能量守恆,物質守恆,改變的只是存在的形式。這就是輪迴。輪迴之地,就是輪迴的地方。看好前邊,我們到了。”
那十猛地轉頭,看到竹排已經來到懸崖的邊緣,半邊竹排已經漂到了懸崖之外,然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