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夜色掩護下,那十悄悄接近來襲的隊伍。
內力帶來的超級視覺,讓他清楚地看到了走在前方者的臉。
其中一人,正是自己先前捉到的那個舌頭。
此時,他們正在狼牙兵團諸人被俘的地方仔細查看。
帶隊的是一個健壯的中年人,戴着一頂軍官帽,制服也與其他人不同。
敢在隊伍之中故意顯露自己長官身份的,要麼是虛榮心太強,要麼是真有本事,不在乎會不會被敵人盯住。
那十打量着他,發現他也是精英以下級的改造人。
那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沒有反抗,沒有戰鬥,他們甚至沒開一槍。”軍官皺眉。
“我們先是感覺到一陣眩暈,好像是生出了幻覺,有點像是吃過那東西后的感覺。”那個“舌頭”說。
“對方有毒氣彈或噴射器之類的武器?”軍官問。
“不知道。”舌頭搖頭,“那人實力太強,我根本不是對手。他擁有製造寒冷的能力,應該是道士或魔法師吧。”
“道門和魔法工會的人向來深居簡出,不理世事。”軍官皺眉,“怎麼會突然出現這麼個奇怪的年輕人?”
“團長,怎麼辦?”舌頭緊張地問。
“從哪裡丟的人,就從哪裡找回來。殺光他們就好。”軍官沉聲說。
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到腦海中一陣迷離,周圍的環境突然變化,化成了無邊扭曲的黑暗世界,他感覺自己重心不穩,就像是喝了幾瓶烈酒之後一樣。
他一時震驚,急忙集中精神,穩定心神,片刻之後,扭曲恢復了正常,他重新清醒了過來。
他驚訝地發現周圍已是一片冰霜覆蓋,身邊那些鐵血的戰士都被封凍住四肢,正在迷離中掙扎。
有一道身影,如同夜魔一般在周圍飛掠,每掠過一人身旁,那人便先是一僵,再軟軟地倒下,不知是生是死。
軍官震驚之中怒吼,雙臂發力,震碎了困住自己的冰霜,舉起了槍向着黑影射擊。
黑影一掠,沒入黑暗之中。軍官沉默着向黑影消失處掃射,打得草木殘屑亂飛。
他並沒有將子彈打光,而是有所保留,發力向着草叢衝去,一撲進入其中,反手一揮,一把利刃彈出腕間,斬斷了一株小樹。
他警惕地打量着周圍,突然聽到背後有聲響,就急忙再掠出去,卻看到自己的部下已經全部癱軟在地。
除了他之外,其餘人甚至連開槍的機會都沒能找到。
一時間,冷汗涌出,溼了衣衫。
“是誰?”他全身汗毛豎起,沉聲發問。
多少年沒有這種感覺?
他自問。
上一次有這種恐懼感,還是在戰場上,所有同伴一一倒下,只剩下自己一人面對敵人兵團的時候。
求生的渴望讓他想要逃走,但尊嚴又讓他留了下來。
“出來!”他厲喝。
“你們來這裡,想幹什麼?”一個少年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軍官環顧四周,端起槍,有些驚訝。
怎麼可能是這麼年輕的人?
“你是誰?”他問。
“城東林場的場長。”少年答。
軍官感覺自己捕捉到了少年的位置,於是便是一個三連發掃了過去。
“這很不友好。”少年的聲音又於別處響起。
軍官抹了把汗,沉聲說:“這裡是我們的地盤,你們是入侵者。我們要做的,是保衛我們的領地。你最好放聰明些,我們有很多人,很多槍……”
“而且你們都是經歷過戰爭的戰士。”少年補充。
軍官皺眉:“他們都說了?”
“戰狂聯盟,狼牙兵團。”少年說。
軍官冷笑:“那麼你就應該知道,與我們作對會是怎樣的下場。就算是整個德城,也只能在我們面前顫抖,你又能做些什麼?”
“聽說你們還有坦克和裝甲車?”少年問。
“既然知道,就應該明白侵犯我們領地的代價!”軍官惡狠狠地說。
“有件事我很好奇。”少年問:“你們佔據這裡,卻不開發林地資源,那麼你們以何爲生?又爲什麼拒絕任何人接近——哪怕只是你們勢力範圍的邊緣?”
“這與你無關。”軍官鬆了口氣。
還好,他們並沒將什麼都說出去。
“我會知道的。”少年笑,“因爲事實一次又一次地向我證明,在死亡的面前,再英勇的戰士也會退縮,也會坦白。”
“你可以試試!”軍官咬牙冷笑,突然衝向一棵大樹。
他一躍而起十幾米,衝入樹冠層中,一揮手,一道寒光便向着站在枝頭的少年咽喉斬去。
少年微微後仰躲開,人卻失去平衡,從枝上落了下去。
軍官落在枝上,然後借力俯衝而下,從腰間拔出手槍,向着下落中的少年射擊。
少年一揮手,一片冰幕就出現在軍官面前,子彈打在其上,冰屑紛飛。
少年先一步落地,從容地退開,接着,撞破了冰幕的軍官也落在地上,擡手再射。
少年一掠,沒入黑暗之中。
軍官舉着槍,緩步走入黑暗裡,一邊換彈夾,一邊仔細聆聽着周圍的聲音。
突然間,又一陣迷離感襲來,軍官叫聲不好,急忙鎮定心神,於是清醒。
前後,不過只有三五秒的時間。
但正是這三五秒的時間,卻決定了一切。
少年出現在他身旁,擡手凍住了他的雙臂。他怒吼一聲,擡腳橫掃,被少年一招提膝格擋輕易擋住。
少年擡起的腳,順勢向前踢來,直接將軍官踢倒在地。
少年向前,一腳踩住軍官的胸口。軍官還想掙扎,少年腳上已經加力,踩得他胸骨咔咔作響。
軍官呼吸困難,臉色通紅。
“告訴我。”少年慢慢地俯下身子,擡起兩根手指。
在少年指間,有什麼能量在緩慢地流動,化成了尖銳的劍形。少年將劍刃貼在軍官的頸上,軍官立時感受到了皮膚刺痛與死亡的冰冷。
那一刻,久違的恐懼感,重新令他顫抖起來。
但恐懼爲他帶來的並不是驚懼,而是興奮。他的眼睛開始放光,隱約發紅。
“說。”少年的劍指在他脖子上輕輕劃出一道口子,有鮮血流出。
“你會死得很慘。”軍官說,“狼牙兵團只是外圍的弱小兵團,你用我們找到的優越感,會在精英兵團面前瞬間粉碎。將軍會將你的頭割下來,掛在你們林場裡——不僅是你,冒犯了我們,你們所有人都得死。”
說到這裡,他眼中流露出一抹兇殘。
“除我以外,剩下的人只是平民。”那十說。“而且他們和你們一樣,是一羣被聯邦政府拋棄、欺壓、屠殺的可憐人。”
“關我們什麼事?”軍官冷笑着問。
“即使如此,你們還是要殺了他們?”少年問。
“當然要殺。”軍官眼裡閃着光,“全都殺光,一個不留!這隻能怪你,誰叫你冒犯了我們?到那時,你會在痛苦與後悔中慢慢死去,慢慢地死!”
他的語氣漸漸轉厲,獰厲如野獸。
那十看着他,目光漸漸冰冷。
他曾以爲這只是一羣可憐的人,爲了國家犧牲,卻又被國家背叛,甚至是屠殺。
所以,他多少對他們有一些同情。
但軍官的回答,扭轉了他的看法。
他們是有值得同情之處,但……不是全部人都值得同情。
有些人,已經深陷於那一場連綿三年的血與火之中,再無法自拔。
他們學會了漠視生命,學會了爲了自己能活下來,不惜犧牲一切。
“這樣的你們,與聯邦政府又有什麼區別?”那十情不自禁地說。
“我們更直接。”軍官冷笑,“我們不虛僞,不做作,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們有權利這樣。”
“你一直試圖隱瞞的是什麼?”那十問,“告訴我。否則……別人也能告訴我。”
他的手指再用力,軍官頸部的傷口更深,血流得更快了。
鮮血染紅了軍官的衣衫,他的呼吸變得急促,恐懼感讓他胸膛劇烈起伏,也讓他的雙眼放出紅光,變得更加興奮。他突然大叫:“殺了,都殺光了!來吧,我會將你們都殺光!”
那十知道,這一刻裡,死亡的威脅刺激,讓他重新回到了戰場。
他已經變成了戰場裡的一隻野獸,眼裡只有血腥的殺戮,再無其他。
那十瞬間明白,爲什麼先前那人說他們受損的不僅是身體。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發動寒冰之瀾的力量,冰霜順着軍官的傷口侵入,轉眼冰凍了他的血脈、心臟。軍官的眼睛興奮地瞪着,表情漸漸僵硬、凝固。
那十鬆手,放開了屍體。
看着那些倒在地上的戰士,那十心情有些沉重。
“你們的感官並沒有消失。”他高聲說,“所以你們都給我聽好——如果你們個個都像他一樣,那麼就不值得我來同情。你們是爲了活着,我們也是爲了活着。我們沒有傷害任何人,卻要承受你們的死亡威脅,這不公平。如果你們執意如此,那麼我們只能反抗,只能殺光你們。”
身體僵硬的戰士們,情不自禁地顫抖。
那十轉身,身影消失於黑暗中。
許久之後,一隊人跟着他趕了過來,將這些俘虜帶走。
那十走到軍官的屍體前,想了一陣,將屍體扛在肩上,掠向遠方。
在平安符守護範圍的最邊緣處,他將軍官的屍體用繩子吊在了樹上。
也許你過去曾是個勇士,是個應該得到人們尊敬的人。
但這,與你現在的惡無關。
當你決定爲了自己的利益而無視一切的時候,你就已經失去了被人同情和尊敬的資格。
他看着那屍體,目光冰冷,轉身而去。
夜風吹來,那具冰冷的屍體在枝頭隨風而動,盪來盪去。
黑暗的林裡,有人慢慢地後退,然後轉身,一路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