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上,藍優優哭了很久。
那十不知應該怎麼安慰她,於是沒有多嘴。
許多家都有人在這次大難中死去,但這樣的事過去沒少發生,人們已經習慣。悲痛之後,還要繼續活下去。
那些食肉者的屍體被擡到了食肉者的寨子裡,然後一把火一起燒了個乾淨。
望着那一片灰燼廢墟,許多人覺得心裡痛快了許多。
重回到寨中,大家圍住了那十。
“那十神醫。”一位原來的核心成員一臉愧疚地說:“先前是我們不對,我們不應該不相信你。是你救了我們大家,我們願意奉你爲新的主事。”
“主事!”
其他人跟着一起向那十行禮。
那十有些爲難。
他自問,自己並不是擅長於管理衆人的人,只能活好自己而已。
“還是請你們另推舉年長有能力的人來當主事人吧。”那十說,“我並沒有什麼經驗。我所擅長的只是醫術與拳術而已。有人病了,我可以治,有外敵入侵,我可以防。但現在已經沒有敵人了,我只能當好醫生的角色。”
大家一再請求,那十一再推辭,最後大家商議着選出了一位年長輩高的老者,成爲新的主事人。
晚上的時候,那十躺在牀上睡不着。
自己還要在這裡呆多久?
爲什麼羅覺一直沒有派金屬人來抓自己?
如果他始終不來,自己應該怎麼辦?
正在思考這些煩心的問題,他突然聽到外面隱約傳來哭聲。
深夜寂靜,哭聲若有若無。
他起身走出屋,順着哭聲一路來到了藍家的大屋前。
是藍優優在哭。
那十敲了敲門,許久之後,藍優優過來打開門。那十看到她雙眼紅腫,顯然哭了很久。
“我知道現在說什麼安慰的話,都無濟於事。”那十說。
他看着藍優優,然後拉着她的手向寨外走去,一直走出很遠才站住,展開雙臂,說:“盡情的哭一場,有時比什麼都管用。”
藍優優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投在他的懷裡,抱緊了他。
那十輕輕摟住藍優優,不說話,只是這麼摟着她。
許久之後,藍優優哭得沒了力氣,那十就扶着她坐在樹下。
“我十一二歲的時候,父母同時得了傳染病。”那十說,“那時我四處去求醫生,但因爲付不起診金和藥費,所以沒有人願意幫我。我眼睜睜看着他們先後死去,卻無能爲力。所以,我理解你的心情。”
“你比我還要可憐。”藍優優說,“那時你還那麼小。”
“我還有一個妹妹。”那十說,“她叫那九。如果不是因爲有她,我可能會失去活下來的動力。所以其實我比你更幸運些。”
“我身邊什麼人都沒有了。”藍優優低聲說。
“還有大家,還有我。”那十說。
他拉着藍優優的手,問:“你願不願意成爲我的家人?”
藍優優擡頭看着他,有些怔怔。
“我家裡現在有很多人。”那十說,“我的妹妹那九,一起經歷過患難的肖婷,還有天秋、芝芝,還有我師父孤雲道長,高級魔法師陳遠先生。他們都是極好的人,你一定會喜歡他們的。”
“可是……”藍優優忍不住問:“我們要怎麼才能回到你的家呢?”
那十一時無語。
藍優優突然覺得,那十其實比自己更需要安慰。
因爲他失去的,遠比自己還要多。
“也許總有一天,這裡會有海船開來。”藍優優說,“那時我們就可以求他們載我們離開這裡,去找你的家人了。”
“會的。”那十輕聲說。
藍優優點頭,靠在那十肩頭,因爲哭得太累,而慢慢睡着。
那十感受着肩頭少女的體溫,想到的卻是自己的妹妹。
臭丫頭,我離開這麼久,你是不是又擔心得要死?
有沒有像藍優優這樣哭泣呢?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
寨子裡的人們照常忙碌着,在悲痛之餘,卻有一絲喜悅在悄悄蔓延。
食肉者都死了,從此,這海島上再沒有危險存在,再沒有可怕的戰爭。
這個島,已經成了他們真正的天堂。
這當然值得高興。
而這一切都得益於那十神醫,他們心中感激,所以自發地將家裡的好東西拿出來,悄悄地送到了那十家的門口。
早上那十出門,就看到了堆成小山的禮物。
他笑了笑。
“早啊,神醫!”
有人向他打招呼。
那十揮手致意。
田裡的莊稼長勢不錯,但還需要時常照料,鋤草、施肥。寨子裡的人們提着工具下了農田,那十也跟了去,一起勞動,一起吃飯,一起說笑。
這樣的日子使人忘了時光的流逝,安穩,愜意,使人心靈寧靜。
但也會讓人滋生無聊的情緒。
這天那十沒有下農田,而是望向了遠方。
那是“神殿”的方向。
他不會已經忘了我吧?
不會是因爲難於尋找,所以就放棄了尋找?
我是不是應該去提醒他,我還在這裡?
或許是巧合,也或許是冥冥中有什麼定數,就在這時,一個金屬人的身影出現在寨子外的林中,大步向這邊走來。
很快有在田裡幹活的人發現了這可怕的傢伙,於是驚叫着逃回寨裡:“不好了!是神殿的守衛!”
“守衛怎麼會來我們這裡?”有人驚呼。
“既然是神殿的守衛,就一定不會傷害我們。”新主事人急忙高聲安撫大家,“大家不要慌,不要亂動,千萬別讓守衛生出誤會!”
人們都跑回了寨裡,聚在一起,老實地站着,不敢出寨門。
大家望着那十,期待他能出面保護大家。
那十果然大步向前,迎了過去。
“我以爲你已經忘了我。”他出了寨子,站在金屬人的面前。
“我想讓你看清某些東西。”金屬人口中傳出了羅覺的聲音。
“如果你指的是食肉者與食素者的信仰衝突,以及背叛和不信任等等這些東西,我早就見識過。”那十說。“我從社會底層長大,再骯髒的事也見過。”
“不。”金屬人搖頭,“還有一些事,你並沒有見過。”
它突然對那十出手,銳利的爪擦過那十的肩膀,帶起一片血花。
人們驚呼大叫。
金屬人的速度極快,饒是那十如此身手,在第一時間做出躲避動作,卻還是被擦傷。
但那十隨即反擊,一拳打得金屬人騰空而起。
金屬人的身體在空中飛騰時,嘴裡發出笑聲:“你很厲害,但又能擊敗多少個我呢?”
突然間,幾十個金屬人的身影出現在寨子周圍,嚇得人們驚叫不止。
它們一起向着那十衝來。
那十飛身而起,一腳將空中的金屬人踢了出去。金屬人如同一顆炮彈,直接射在同伴羣中,砸倒了三個金屬人。
那十迎着金屬人衝了過去,出拳出腳,轉眼之間就擊倒了數個金屬人。
但這些傢伙沒有思想,不知疼痛,一窩蜂地衝上來,着實令那十頭痛。他只能利用身法飛騰而起,不住遊走,和它們打起了游擊戰。
打着打着,他突然發現這些金屬人變得遲鈍起來,他心中叫聲不好。
果然,就在這時,他身後林裡突然跳出一個四米高的金屬巨人,一出現,就以凌厲無比的勢頭撲向那十,一拳打來。
那十躲避不及,回身怒吼,擡手與巨人硬對了一拳。
拳頭帶着全身內力猛擊在巨拳上,砰地一響後,拳中的內力再度爆發,形成第二次衝擊。
疊勁,這一強悍武技,竟然讓那十與金屬巨人在一拳對撞中,打了個旗鼓相當!
寨裡的人都看得呆住了。
金屬巨人一腳橫掃過來,那十飛身跳起,金屬巨人的手臂接着也掃了過來,那十躲避不及,只能全力抵擋。
在抵擋時,他將內力在受力一側的身體部位爆發,衝擊力與攻擊力對抗,將之化解了一部分。
但他還是被打得橫飛出去,摔在遠處。
金屬巨人大步向前,一躍而起,向着那十砸來。
那十貼地疾滾,狼狽地躲過。
金屬巨人站了起來,雙肩圓罩打開。
那十嚇得轉身就跑,衝入林中。
剎那間,槍聲的轟鳴連綿響起,彈雨洗禮之下,那一片樹林被打得草木橫飛,轉眼之間就變成了一片悽慘的碎木亂草地。
寨裡的人全被嚇呆了。
他們何曾見過這麼可怕的力量!
這簡直是神明才能擁有的神力!
人們臉色蒼白,心生絕望。
這樣的力量之下,再強的人也只有死路一條!
藍優優急得哭了起來,大聲質問:“爲什麼要殺他?”
她立刻被幾人拉向後方,連連擺手,讓她收聲。
“他還沒死。”金屬巨人望向寨子,緩緩說道:“他是褻瀆了神明的罪人,只能給你們帶來禍患和災害。如果你們繼續幫他,就是與神作對。你們明白了嗎?”
“明白了,明白了!”許多人嚇得急忙跪倒在地,向着金屬巨人磕頭。
更多的人還有猶豫。
“如果被我發現你們膽敢幫助他,我就毀滅你們的村寨。”金屬巨人說,“到時,每個人都得死!”
人們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食肉者雖然兇悍,但至少集中大家的力量,還可以對抗。
但……神的守衛,又怎麼去對抗?
金屬巨人掃了他們一眼,大步向着那一地狼籍的樹林走去。
“這不是神,是惡魔!”藍優優氣憤地說,“大家不要聽這個惡魔的話!”
人們看着她,目光復雜。
遠方林中,那十疾奔。
他一身是血,小腹、肩頭,還有右腿上,有好幾個可怕的血洞。
他咬牙狂奔,直到覺得已經來到安全的地方,才急忙運起傷害轉移,在十幾分鍾之內枯死了一棵大樹,卻也終於穩定了自己的傷勢。
“羅覺,你個王八蛋!我早晚報這個仇!”他狠狠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