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下午的時間,那十走了好幾家工廠。
或是製造,或是加工,或是食品,或是機械。
不同的是經營的項目,相同的是同樣的廠規,和同樣廠規教育之下同樣積極工作的工人。
這些工廠的工資都很高,在這裡工作不用擔心會受剝削,也不用擔心會過勞致死,所以人們爭先恐後地進入這些工廠。
天近黃昏,車子開始向回開。
“感覺如何?”雷鳴問。
“如果全世界都如此,這個世界就壞不到哪裡去了。”那十感慨。
雷鳴面帶笑容。
“不過還有個問題。”那十說。
“請講。”雷鳴示意。
“這樣高的工資,工廠還有賺頭嗎?”那十問。
“有。”雷鳴點頭,“只是相對於同行來說要少了很多。不過本城中,已然沒有能與我們競爭的人了。”
“工廠賺的錢,能反過來貼補反叛軍嗎?”那十問。
“可以。”雷鳴點頭,“是主要收入之一。”
“想要讓這些工廠依你的意志運轉,就必須保證不被別人插手。”那十說,“可這樣一來,軍中高官得不到好處,就會有許多不滿。”
“是的。”雷鳴承認,“許多人對我的不滿是因爲我的身份,但更多的不滿,卻是因爲這一點點利益。”
“一點點?”那十搖頭,“不,這是很大一塊蛋糕,很肥的一塊肥肉。試想,整個城市的所有工廠都受你控制,而你卻不分潤任何好處給別人,他們會怎麼想?”
“這裡並沒有多大好處。”雷鳴說,“它們賺來的錢,多數成爲反叛軍的經費,剩下的則用在工廠自身身上。我建立它們不爲賺錢,而是……”
“我明白。”那十說,“但軍中的那些高層未必明白。在他們眼中,你壟斷了反叛軍的工廠,貪婪無度,不會將利益分給別人。”
雷鳴沉默。
“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有大局觀、有理想、有抱負。”那十說,“多數人只重眼前利益,在他們眼裡,你吃得滾圓,他們卻餓着。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爲了利益,他們不會在乎你是不是統帥的親弟弟。”
雷鳴繼續沉默。
車子離開了城市,天色漸暗。
“能不能開快點?”那十有點焦急。
“你怕東方林芝有事?”雷鳴問。
那十點頭。
“放心。”雷鳴說,“我早安排好人手照顧她了。”
“可靠?”
“當然可靠。”
“那就好……”
天色越來越暗,車子離開了大道,駛上了土路。前方,林漸深,葉漸密。
那十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讓他全身不舒服,如坐鍼氈。
“停車!”他急忙大喝。
司機嚇了一跳,雷鳴看着那十,見他一臉認真,就急忙下令:“停車!”
司機沒有說話,卻反而加大油門。
“混賬!”坐在副駕駛位上的護衛厲喝着掏出槍來,指住司機:“將軍讓你停車!”
司機猛地踩了一下剎車,護衛就立刻向前撞去,撞在風擋上,槍也脫了手。
司機再度狠踩油門,車子向前飛掠。
雷鳴沉默着出手,直接從後擰斷了司機的脖子,然後掠向前去,把住方向盤,一腳將司機的屍體踢了出去。
車門敞開,撞在路邊的樹上,直接被撞掉。
雷鳴握住方向盤握好方向,十分驚險地將車子停住。
若不是車子側面撞在一棵大樹上,恐怕會翻上幾個跟頭。
副駕駛上的護衛一臉是血,急忙彎下身子拾起槍。
“警戒!”雷鳴沉聲下令。
那十注意到,雷鳴的衣服裡有光透出來,彷彿他的四肢上都安裝了燈。
那自然不是燈,而是開始運轉的魔法陣。
護衛衝出車子,持槍警惕地盯住四方。
雷鳴從車裡掠出,拉開後車門,將那十拽了出來。
就在這時,槍聲響起,在車身上揚起一片片火花。
護衛看清槍火的起處是在前方林中,於是以車爲掩體,向那邊射擊。但對方用的是步槍,數量又多,他手中的左輪槍火力與射程都不及對方,難以造成威脅,反而立刻就被壓制住。
“將軍,進林子!”他大叫着向相反的方向衝去,幾秒後就被打成了篩子。
但他也成功地吸引了敵人的注意力,爲雷鳴贏得了時間。雷鳴拉着那十飛快地衝入一旁的林中,這時對方纔緩過神來向這邊開槍,但已經晚了。
雷鳴雖然沒練過道門的飛騰術,但速度也快得驚人。那十注意到他腳上有光芒透出,應該是某種魔法陣。
那十示意雷鳴不用管他,然後施展出飛騰術,與雷鳴的速度不相上下。
兩人在林中疾奔,雷鳴如同一道閃電,一往無前,而那十如同一道疾風,靈動無比。
相比之下,那十的身法更輕盈靈活,勝了雷鳴一籌。
“你猜是什麼人?”雷鳴問。
“你的人。”那十答。
雷鳴問:“你確定?”
“就算動手的是帝國軍,他們也是事先得到了你確切的行蹤,才下的手。”那十說。
雷鳴沉默。
能知道他確切行蹤的,自然只能是他的人。
這次帶那十到城裡參觀並非臨時起意。他很欣賞那十這個年輕人,深深覺得如果反叛軍真的能得到這樣一員大將,將是巨大的收穫。
所以他一直在觀察那十,看那十是什麼樣的人,然後根據結論,才選擇了攻心的手段。
出賣他的,是瞭解他的人。
是他的近人。
“我這將軍當的,果然有些失敗。”他自嘲地一笑。
“人心人性很複雜。”那十說,“它太善變,猜測不準。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這時有響動從另一邊傳來,雷鳴停下腳步。
“你還記得來時的路嗎?”他問那十。
“記得。”那十點頭。
“繞路回去。”雷鳴說,“救出東方林芝。”
“你呢?”那十問。
“我擋住他們。”雷鳴說。
“我幫你。”那十說。
“你不成。”雷鳴搖頭,“你雖然會一點道術,但對方是改造人。如果沒有猜錯,應該是幾個很強大的傢伙。”
“那你更應付不來。”那十說。
“快走!”雷鳴皺眉,突然抓住那十的後領,直接將那十擲飛。
耳邊呼嘯生風,那十眼看雷鳴離自己越來越遠。
雷鳴擲飛那十後,就主動向着對方迎了上去。
看着這個遠去的背影,那十心情複雜。
他想起了老酒鬼的理想國。
理想國的基礎,是賢明的君主。
那麼雷鳴呢?
他有沒有成爲一個賢明君主的可能?
那十身子一轉,輕盈如羽,落在一根長枝上。
他想起了那座城——雷鳴的城。
那樣的城市,真的很美。
我應該眼看着它就此毀滅嗎?
他微微皺眉。
雷鳴向前猛衝,來到一片疏林之中。
迎面,有四道身影停止衝勢,慢慢向他走來。
那是四個全副武裝的改造人,一身重甲,頭臉也全被罩住。但只憑着他們外甲的模樣,雷鳴就認出了他們。他盯着爲首一人,笑了笑:“彭章上校,沒想到我們會有以這種方式面對的一天。”
“你應該能想到。”那人打開了面罩,露出了一張面色冰冷的臉。
反叛軍上校彭章,在雷鳴到任之前,曾是公認最有希望接任將軍職的人。在上一任將軍的無數次折騰中,他每次都衝鋒在前,殺敵最多,立功最大。他本以爲東臨領反叛軍將是他的囊中之物,但沒想到雷鳴空降而來,直接奪走了他已經視爲己物的位子。
但有什麼辦法呢?對方是統帥的親弟弟。
彭章忍了下來,是因爲雷鳴手裡還握着一個任命准將的權力。
憑自己的表現,得到准將銜一定不成問題。
但他沒想到,這在他眼裡視爲己物的位子,竟然又歸了別人。
一個醫生!?
一個毛頭小子,不滿二十歲的少年!?
開什麼玩笑!
於是,長期以來的忍耐,終於化成了爆發的力量。
他面對雷鳴,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你實在昏庸,其實不至於如此的。”他說,“我爲反叛軍立下了赫赫功勞,任何一個英明的將領,都會授予我無上的榮耀。”
“功勞?”雷鳴搖頭,“我不認爲先前的胡鬧是什麼功勞。是的,你殺的人不少,但那些人並不都該死。帝國軍誠然是我們的敵人,但城裡的富商不是,工廠主不是,農場主也不是。”
“劫富濟貧,不正是我們反叛軍的主旨?”彭章反駁。
雷鳴搖頭:“劫富濟貧是這世間最可笑的口號,除了鼓動無知者爲了利益而跟着你一起使用暴力外,對建設美好的世界全無意義。我們反叛帝國的目的,是推翻帝國的腐朽政權,建立一個真正美好、有希望的世界,而不是搶劫。”
“真沒想到,無數將士的浴血奮戰,在你的眼裡竟然是件可笑的事。”彭章冷笑,“將軍,你不配當我們的將軍。除此之外,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了。”
“和你這種只知道暴力手段的人,我也沒什麼好說的。”雷鳴說。
一道道魔法陣在他的四肢上運轉,綻放光芒。
“八階的強者,多麼強大!可惜,您沒隨身帶着您的外甲嗎?”彭章笑問。
“以現在的姿態,也足以取你的性命。”雷鳴說。
彭章放下了面甲,那三人緩緩散開,要將雷鳴圍住。
雷鳴突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