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蘭姨進屋就問秀姑姐,昨天夜裡跟你男人圓房的事兒……”幸子馬上這樣回答說。
“除了這個事兒,你還聽見啥了?”何秀姑想知道的答案不是這個。
“我一聽你們結過婚的人說那些夫妻男女的事兒,就感覺臉上發燒,趕緊跑出院子去了,覺得沒地方去,一下子想起秀姑姐說過,要是能在屋裡洗澡就好了,我就跑動秀姑姐男人那裡,想讓他幫助打一個日本樣子的大木盆,將來我們就可以在屋裡洗澡了……”幸子刻意將自己到馮二雷那裡去的原初目的給掩埋了,因爲她發現,自己根本就不該參與其中……
“你真的,沒聽到我跟蘭姐說的悄悄話?”何秀姑還是有點疑慮。
“說啥了呀,有沒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幸子居然能將自己的真實內心掩蓋得如此嚴密,
“那倒是沒有,咱倆之間,哪裡還有秘密呀……”何秀姑說完這句,自己都覺得心虛,因爲她跟蘭姨商定的這個秘密,是絕對不能再讓第三個人知道的,不然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啊!
“我就說嘛,秀姑姐跟我沒有任何秘密……”儘管幸子知道何秀姑對她撒了謊,但由於是自己撒謊在先,也就沒有任何埋怨何秀姑的理由,用她剛纔對馮二雷說過的話來說——咱們倆互不相欠了……
蘭姨從何秀姑的住處回到自己的屋裡,馬上就忙活起來——打來清水,兌成溫熱,投溼毛巾,就把自己的頭臉身子擦了個裡外三新,然後又找出了自己最好看的衣裳褂子,比量了好幾件,都覺得不那麼滿意,末了居然在小潮紅的櫃子裡,翻出一件讓她眼前一亮的旗袍,一看那個肥大的勁兒,不像是小潮紅穿的,倒像是她的母親老潮紅穿的,但那款式,那花色,那開衩,穿上一定萬種風情吧……
可是嘗試了好幾回,硬是沒穿到身上去,唉,可惜了了,若是自己現在沒有顯懷,肯定能穿上吧,唉,懷了孕的女人,想臭美都沒了資格嘍……
沒辦法,還是穿上了自己最得體的衣裳,還將頭髮好生盤了個最適合自己臉型的髮髻,戴上了自己平時積攢的幾樣首飾,往鏡子前邊一站,忽然覺得自己漂亮的像個新娘子了……
“娘,你打扮這麼好看幹嘛去呀?”跟鑽天猴出去玩兒累了,跑回來喝水的鐵蛋兒發現了,就這樣問道。
“非得幹嘛去才這麼打扮呀……”蘭姨並沒有在意鐵蛋兒的好奇心。
“是啊,是趕廟會還是去看拉洋片呀,有好玩兒的熱鬧,娘可別忘了我呀……”鐵蛋兒以爲蘭姨是要出去辦什麼要緊的事兒呢。
“你整天跟鑽天猴出去瘋還不夠啊,少來管你孃的閒事兒,該上哪兒涼快上哪兒涼快去!”蘭姨滿心都是待會兒見了馮二雷要如何跟他開口說話呢,所以,有點不耐煩。
“娘今天真好看,是不是去會情郎啊!”鐵蛋兒讓鑽天猴哄得心情奇好,所以,纔會跟親孃開這樣的玩笑。
“孃的情郎還不知道在誰的腿肚子裡轉筋呢,少跟娘耍貧嘴,再胡說,看娘不用漿糊封了你的小嘴兒……”蘭姨一聽鐵蛋兒誇自己,很高興,但一聽女兒說自己要去會情郎,就一巴掌輕輕地打在了鐵蛋兒的嘴巴上。
“娘越是這麼說,我就越覺得娘今天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好事兒要做……”鐵蛋兒也不知道是從什麼角度看出來的。
“你這個死丫頭片子,快閉上你的烏鴉嘴,趕緊找鑽天猴玩兒去吧……”蘭姨的心裡還真是一激靈,莫非這個丫頭真的聽說了什麼,或者看出了什麼?
“我想去玩兒,可是兜裡沒錢了……”鐵蛋兒邊說邊伸出了她僅有的一隻手。
“上我兜裡去摸吧,摸到錢,趕緊滾出去玩兒吧……”蘭姨馬上這樣指使鐵蛋兒說。
“好好好,我這就出去玩兒……”鐵蛋到掛在牆上的蘭姨平時穿的褂子裡,一摸就摸出了好幾十個大子兒,立即興高采烈地拿着錢,飛奔出去了……
“別在外邊跑野了,到吃飯的點兒,趕緊和鑽天猴一起回來!”蘭姨還是拿出了當孃的口吻,對一溜煙跑出去的女兒喊出了這樣的叮囑……
可是等到蘭姨確定自己這樣打扮可以去見馮二雷的時候,卻突然被一隻手給拉住了衣襟,回頭一看,居然是一直呆在屋裡,從不吭聲,也不鬧事兒,全當她不存在的小潮紅!
“你拉我幹嘛呀?”蘭姨有些驚異。
“我也要去……”從小潮紅的嘴裡,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知道我要去幹嘛呀,你就要跟我去……”蘭姨很是驚異,平時自己進來出去的,小潮紅從來都找麻煩,就好像別人都不存在,她自己也不存在一樣。
“你是要去見一個男人吧……”小潮紅居然語出驚人地這樣問道。
“是啊,不見男人還見女人呀……”蘭姨心頭一驚,但還是這樣迴應說。
“我也要去見男人……”
“我要見的男人,可不是你的男人……”蘭姨趕緊試圖糾正小潮紅的想法。
“隨便一個男人,只要見到男人就行……”小潮紅居然這樣迴應說。
“你見男人幹啥呀?”
“我要對他說話……”
“對他說啥呀?”
“我要對他說,你不能不要俺了,你都跟俺喝過交杯酒了,入過洞房了,俺已經是你是媳婦兒了,你不能就這麼走掉了,再也不要我了……”小潮紅信口開河,居然說出了這些話來。
“天哪小潮紅,你什麼都想起來了?”蘭姨一聽,從小潮紅的嘴裡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之前從來都不說這些的,難道她恢復了記憶,想起了跟已經犧牲的何大勇喝交杯酒,入洞房的情景?着實令蘭姨大吃一驚……
“想起什麼了?”聽了蘭姨握住她的肩膀,邊搖晃邊問出的話,小潮紅居然這樣反問道。
“就是你說的,你要去見跟你喝了交杯酒,入了洞房,成了你丈夫的男人——你剛剛說完的,你咋就忘了呢?”蘭姨真對小潮紅的反問不可思議。
“是我說的嗎?我爲什麼要去見他,他是誰?我不認識他,我爲什麼要去見他……”小潮紅竟然又語無倫次了。
“對呀,誰也沒逼你去見他呀,好生在屋裡呆着,晚上蘭姨給你做耳朵眼兒炸糕,讓你吃個夠兒,好不好啊……”蘭姨這才知道,小潮紅並非恢復了記憶,剛纔說出的話,或許都是在腦海裡殘存的隻言片語,記憶碎片而已,不用那麼擔心纔對。
“好啊好啊……”小潮紅居然馬上拍手稱快地答應了。
“小潮紅就是乖,蘭姨出去辦點兒事兒,用不了半個時辰就回來,聽話啊,千萬別出這個屋子,蘭姨要是回來找不到你,就不能保證你有耳朵眼兒炸糕吃嘍……”蘭姨又拿出了平時哄小潮紅的招法來穩住她,別亂走亂動,自己也好去做那件非同尋常的事兒。
“我聽話,蘭姨只管出去吧,我保證不出這個屋子……”小潮紅一聽有她最愛吃的炸糕,立即就垂涎三尺地渴望起來。
“這就對了嘛,要乖啊,蘭姨去去就回來……”蘭姨這才得以脫身,麻溜出門,反鎖了,才快步朝馮二雷住的下屋工具房而來……
而此刻的馮二雷,還真按照啊何秀姑說的地點,從大倉庫的雜物中找到了那個已經報廢的木製浴盆,搬到自己的工具房才發現,至少被老鼠嗑出了三個洞,還有十幾個地方開膠裂縫,想要修復,還真不是一天兩天的工夫,有那些修復它的工夫,還不如直接再做個新的呢!現在已經有了樣本,加上原先方家大院的男主人也喜好做木工,居然在工具房裡留下了一整套好使的木工工具,樣樣都得心應手,這才讓馮二雷有信心,按照那個木製浴盆的樣子,重新打造一個……
只是找來了合適的木料,想要畫線下料,拿起墨斗的那一刻,忽然想起了幸子今天突然跑到這裡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跟自己說要做可以洗澡的大木盆的事兒,那樣急火火地跑來,絕非是讓自己做個洗澡的大木盆那麼簡單,可是爲啥她本來想說的話,卻半路給咽回去了呢?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她知道了,也跑來了,但臨要開口的時候,又改變了主意,不想告訴我了呢?
馮二雷能這樣想,也與後來他跟幸子正玩兒撓手心兒遊戲到達一定境界有關,尤其是聽到幸子那一聲穿透心靈的“啊~~”叫聲,令馮二雷心蕩神搖,愉悅無比的時候,何秀姑竟突然出現了,若不是自己迴應的及時,怕是真的令幸子,也令自己處於難以解釋的尷尬境地了吧……
何秀姑爲啥突然跑來了呢?難道幸子先前跑來就是因爲何秀姑出了什麼問題,想要告訴自己一個什麼真相,但中途改了主意,又不想說了——估計是怕一旦說了,讓何秀姑知道,絕饒不了她吧——所以,才突然改口了?
疑慮重重,不得其解,好在拿起墨斗,又想起了跟幸子玩兒那個撓手心兒的遊戲,那種一下子回到童年的愉悅情景,真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開滿杜鵑花的春天,無憂無慮地在沒有野獸出沒的原野上盡情奔跑,跑累了,就躺在野花叢中,跟自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玩伴做這個撓手心兒的遊戲——誰堅持不住,誰就認輸,這就揹着勝者從杜鵑花的山坡,到野百合的溝谷……
彷彿是自己輸了,背起因爲勝利而發出沁人心脾笑聲的幸子,大步流星地穿過整個春天的原野,一直到最後,累倒在了那些野百合下,雙雙仰躺在花叢中,看着藍天白雲,想着少男少女的青春好事,讓那看不見摸不着的情竇,劈啪作響地肆意綻放,像禮花,鋪滿天空,似春雨,灑滿大地……
正當兩顆純潔的童心越靠越近,正當兩雙滾燙的嘴脣即將吻合成又一段美麗的佳話傳說的瞬間,突然被蘭姨的聲音給打斷了:“想啥好事兒呢?”
馮二雷撲棱一下子從那個廢舊的木製浴盆裡甦醒過來,一看是打扮得像模像樣的蘭姨來了,立馬起身,跳出木製浴盆,滿臉通紅地對蘭姨說:“蘭姐咋來了,我正瞌睡呢,嚇了我一跳……”
“我咋不能來了,咋了,打斷了你的美夢了?”蘭姨大大方方地走進了馮二雷住的下屋工具房,看見那個剛剛收拾好的,嶄新的雙人牀,一屁股就坐在了牀沿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