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奇王府,一團混亂。
“王爺怎麼樣啦?!爲什麼到現在還是昏迷不醒?”李章焦急地問道,天哪,他的傷都好了,王爺即使沒有復原也是沒有關係的,可是,爲什麼整個人都是沒有知覺了呢?!連眼皮都沒有睜開!都快半個月了,這藥也喂不進去,無論是誰,都來見過了,就是不見有所好轉。真是急剎了旁人!
“呃……”御醫們面面相覷,相互推擠着,就是沒有人趕出來說話。
“快些給朕好好說!朕的皇兒好不了,我要你們全部去陪葬!”一旁,皇帝怒髮衝冠。他這個兒子武藝超長,怎麼會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人傷着了?!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而且,傷着了也就傷着了,但是,昏迷了這麼些日子了,連人都不見清醒!着究竟是怎麼個怪異事情。
終於,一個御醫被推擠了出來,那人拱了拱手,道:“回皇上,皇后娘娘。王爺這一劍傷及了五臟,但是並未傷及六腑。理當應該修養個十天半個月的就會清醒,有所好轉的。”
“混賬!!那王爺爲什麼還不醒?”皇上不由怒斥。
“呃……呃……據下官與諸位大人的推論,王爺是有心病。心中抑鬱積壓着,下意識,王爺自己就是不想清醒過來……微臣們的藥膳也喂不下去,這傷,也就好不了。”御醫說着,用餘光瞟了瞟聖顏。
陰雲密佈啊,收回了眼神,御醫連忙就退了回去,不發一言。伴君如伴虎!真是沒有說錯啊。衆人用衣角,小心翼翼地擦着額頭沁出的汗水。
“你下去看看藥好了沒?喝不下去,灌也要給朕灌下去!”
“是是是。”馬上,幾個御醫急急忙忙退了下去,留下幾個,繼續心驚膽寒。
“李侍衛。”皇上低沉的聲音響起。衆人又是不由地一驚。
“屬下在,皇上。”
“給朕說說,王爺是怎麼傷着的?”
“屬下不知,皇上。”李章雙膝下跪,虔誠地低頭。
王爺昏迷前,千萬囑咐過,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是王妃傷着自己的。無論是誰,都不許說,幸虧那天在場的都是一些王府的死士,只要封掉幾章嘴巴,這件事情,就不會被任何人知道了。
“混賬!!”皇上大拍龍案,那案臺上的筆墨都蹦了老高,又彈回到了案臺上,衆人的膝蓋也跟着那下落的筆墨一起落下,不同的是,筆墨落到了桌子上,他們跪在了地上,一臉的惶恐不安。
李章的頭低的更低,君命有所不從,他是死忠的人,爲了主子,犯一下欺君之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李章,你給朕說清楚!”皇帝一把從地上拉起了李章。
“屬下不知。”李章依舊是原來的一句話。
“你不要告訴我,王爺在是自己拿劍刺自己!”皇上有些氣急敗壞,這奴才,可真是忠心耿耿啊,不過,延奇受傷這件事情,皇上一直認爲有內幕,只是,這內幕是些什麼,他就不得而知了。
說得是沒錯,李章回想起來,王妃是不想傷着王爺的,可是,王爺自己一步邁了上去,劍就這麼直直地戳入了胸膛。這算起來,也算是王爺自己傷了自己啊。可是,他不能說!自古忠義兩難全。
“屬下不知。”李章依舊是一句老話。
皇上聽此,不由地龍顏大怒。什麼時候,這樣地一個小小部下,竟然敢欺騙、冒犯到了他的頭上,一個用力揮手,李章被皇上甩了出去,李章不能反抗,只求自保,空中的一個翻越,穩住了身子,李安然,以下跪的姿勢落到了地上。繼續跪着。
“你!!”皇上氣極,卻也是無可奈何,這個屬下的脾氣,和他的主子一樣的臭!!只有他家主子管得了!想來着是惱人,想他堂堂九五之尊,竟然是拿一個侍衛無法子。總不能就這麼推出去砍了吧?!延奇倒是問自己要人,他去哪裡找一個一樣的賠他?!而且,還落下了一個昏君的臭名!
皇帝難做!父親,更是難當啊!!
“罷了!朕不刁難你。”皇上擺了擺手,道:“那晴丫頭呢?皇兒傷成了這樣,哪丫頭還和皇兒賭氣?!不出來看看?也是太不象話了。皇后啊。”皇上轉身,對着身後的皇后說道。
“去,把你那個鬧彆扭的兒媳婦拉出來。朕好好說說她。”皇上坐了下來,興許,這兒媳婦有辦法治他。皇上想了想,慕容這丫頭能活下來,也不是靠她的功勞?!繼而對御醫們說:“把皇兒的情況倒是和朕仔仔細細地說說。”
“是,臣等領旨。”一羣大臣連忙磕頭謝恩。
“都平身吧。”
“皇后娘娘……”李章叫住了皇后,皇后轉身,看着李章。
“皇上,皇后娘娘,王妃……王妃她不在府中。”李章單膝下跪,如實地稟告。
“不在府中?”皇上撂了一把龍鬚,道:“尹將軍,可是你把女兒接回去了?快些送回來纔好,這夫君病了,身爲娘子,不是應該在一旁伺候着?!快,傳朕的口諭,去尹府接人。”
“回皇上,小女未曾回府。”尹將軍如實回答。
“嗯,沒有回府……”皇上應道,“什麼?!沒有回府!”那可憐的書桌再一次榮幸地被龍手拍到!“那王妃的人是哪裡去了?!李章,給朕從實招來!”
“屬下不知……”
“可惡!可惡!!”皇上氣得吹鬍子瞪眼,“李章,你以爲朕不敢砍你不成?!”
“屬下不敢。”
“來人,給朕把李章給綁了!連主子都保護不住,要你何用!?拉出去砍了!”皇上一擺手,一羣侍衛都走了上來,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李侍衛,對不住了。”然後,一個反手擒,就將李章擒住,李章也不反抗,就這麼束手就擒。
“爺,屬下來世替您效忠。”李章朝着延奇的病榻方向磕了一個頭,然後被侍衛們帶了下去。
“把李章給本王帶……帶回來……”倏忽,病榻上,臉色慘白的人開口說話,眼睛雖然還是沒有睜開的,但是,那嘶啞的聲音確實是從那張微微開啓的嘴脣裡面說出來的。
“恭喜皇上,皇后娘娘。王爺醒了。”御醫們不由喜出向外,王爺,總算是醒着了,他們不用替自己的項上人頭擔心了。
“聽……聽不懂……本王的話嗎?”聲音明顯的底氣不足,卻依舊嘶啞着說着:“把李章……給本王……帶回……回來!”病榻上的那人咳嗽着,然後,揮舞着要起身,皇后連忙跑過去,按住了牀上的人,柔聲道:“乖,聽話!母后幫你把人叫回來好不好?你不要亂動。小心扯着了傷口了。”
“皇上,還不把人叫回來?!”一轉身,皇后對着皇上使了一個眼色。
“何威,去把人救回來。”皇上不情不願,扯下了自己的金牌,讓何威去救人。
何威一聽,連忙一個輕功飛躍,趕忙去救人了。
“好了,母后的皇兒啊,你的侍衛給你救回來了,你好好在牀上養着,不要亂動,聽話,知道不?”皇后抹了抹眼淚。
不久,那雙緊閉的眼瞼終於睜了開,眼眸依舊深邃,只是多了許久的憔悴,充滿着血絲,人,似乎也慘老了幾歲,那娃娃臉硬生生地皺成了一團,下巴盡是些雜亂的鬍鬚。
“我的兒,你終於是醒着了。”皇后忍不住喜極而泣抱着延奇的頭,貼在自己的胸前,痛哭!
延奇掙扎着,推開了痛哭流涕的母后,嘶啞的聲音掩蓋不住他的懊惱:“母后!”
“好好好,母后不哭了。”瞬間,皇后擦乾了眼淚,乖乖地坐在旁邊。沒辦法,她是“孝子”嘛!兒子的話,她自然是聽的。
皇上看了看皇后,將不悅藏匿在心中。做皇帝,不能這麼小氣的,那是你的兒子……
“父王。”延奇輕聲地說了一句。皇帝渾身一僵,莫名的心驚。
“你們退下。”看着屋子裡面的閒雜人等,延奇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了下。
皇上看着兒子一臉堅定的樣子,嘆了一口氣,道:“皇兒你還是知道了?!”
“嗯哼。”
“皇兒啊,父王是有苦衷的。”皇上拉下臉,一臉可憐兮兮地道。
“……”
“你們父子兩個在說些什麼?!”皇后不解地插嘴。
“母后,他沒有死。”看了看皇后,延奇開了尊口。
“誰沒有死啊?皇兒,你們在說……”皇后笑道,繼而,笑容收斂,神情一凜:“什麼!?他……唔……唔唔……”
“小聲點啊。”皇上捂住了皇后的嘴巴,無奈地說道。繼而,輕輕地放開了手。
“他……他……他還沒有死……”皇后顫聲,“老頭子,怎麼辦啊?他的命怎麼這麼硬?!他肯定是要來殺你的。對了對了,多叫幾個大內侍衛來。你要讓他們寸步不離……對,就是這樣……”
“皇后(母后)!!”一大一小,給了她一個輕蔑中摻雜着嘲諷的眼神。
“你們是什麼態度?!我是爲了你父王的生死着想唉!”皇后給了皇上一拳,看了看兒子的傷口,然後怏怏地收回了手。
“當初,咦?皇上,你不是說他已經死了嗎?皇兒,不是你親自監督的嗎?”
“……”延奇不語,只是拿着眼神看着皇上。後者則是心虛地撇開了頭。
“給我說清楚啦。”皇后掰過皇上的頭,道:“看着我的眼睛,你要好好地說清楚。”
“他是我的胞弟,我如何下得了手。”皇上苦笑。“何況,王位原來定的人,就是他。”“什麼?!”皇后掰過皇上的身子,道:“這麼說,是他還活着?!哦,天哪!!”皇后癱坐在椅子上。頭疼地摸着自己的額頭。
皇上垂頭不語。
延奇一言不發。
皇后一臉抑鬱。
三十七年前,皇室第十四皇子,十五皇子出世。
當皇上還不是皇上的時候,他的名字,叫做謝御軒,當朝王爺,他不是獨子,他還有一個一母同胞的兄弟——謝穹軒。
自小,兩個人是打一處長大的。那時,後宮三千,佳麗無數,七十二妃。卻都是勾心鬥角,明爭暗鬥之處,殺人於無形。後宮,是最骯髒的地方,有些臉面的妃嬪們的手上,都是染了血的。他的父王原有十五個兒子。卻因爲種種暗殺毒害,剩下了四個。
年邁的皇上也察覺些了什麼,自古帝王之位,骨肉相殘都是常有的,忽然之間似乎領悟了些什麼,將他們兄弟四人分開了寄居到不同的地方。
他們兄弟二人,還有一個淑妃所生的兒子與皇后的嫡子。他們的母妃是德妃。當朝丞相的嫡孫女,家世顯赫,他們的外公自然也是派人暗中保護,他們才得以生存下來,兄弟二人看慣了宮廷險惡,自小是惜惜相惜。可是王命難違。在他們十歲的時候,無可奈何之下被迫分離。直至——父王駕崩的前夕才見得面。
時間可以改造一切,何況是一個可以塑造的兒童。
宮中暗殺是殺人於無形的,皇后的父親私通鄰國被抄家,樹倒猢猻散!一下子,皇后那邊的勢力打垮,宮廷之上,唯有賢妃的父親,一手遮天!
於是,皇后嫡子無人支持力挺,不久,就傳來了太子暴病而亡。自然,這後面,是有人動了手腳的,不過,這位算是大哥的人生性軟弱,什麼事情都聽從他的母后。自然是個耳根子軟的人,不過,卻是一個好人。
謝御軒與謝穹軒也去參加了太子的葬禮。兄弟十五人,雖說是沒有多少感情可以聯絡,畢竟是血肉相連,骨肉相殘,遺留下來的只有他們兄弟二人。
選太子的時候,朝廷上下都是議論紛紛。無論如何,都是賢妃的兒子繼承。丞相一家的勢力可謂是如日中天了。
可是——
他們哪裡知道兄弟之間,爲了王位,也有相殘的時候!即使是一母同胞,即使是同甘共苦!爲了權貴,還不是照樣手足相殘?!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祭拜太子之後的次日,謝御軒在王府中歇息。不料,司馬家忽然急招謝御軒過府商議大事。謝御軒雖然心中甚是不解,卻也找不出理由推辭,只好登門拜訪。
直至第二天才回到了府中,不想,卻是傳來了一個驚愕的消息。
一小童進了謝御軒的寢樓,誰料卻被裡面的毒氣所殺,七竅流血而死!
雖然只是一個小童,卻是有人要殘害當今皇位的繼承人之一。丞相自然是要徹查到底的。
嚴刑逼供之後,確實一個讓他們心寒的答案。謝御軒的寢樓旁人是進不去的。
那天晚上,只有——
謝穹軒進去過。
朝綱大亂!原本,朝廷半數居多的人是支持謝穹軒繼承王位的,現在卻紛紛倒閥,支持謝御軒。
賢妃向來是寵愛小兒子的,聽此,不由病倒在牀。謝御軒整個人也是大吃一驚。
千算萬算,就是想不到,自己的胞弟竟然要取了自己的命。他們不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親兄弟嗎?
牢獄之中,兩兄弟再次見面,卻是一個乃是當朝天子,千萬人之上,一個是死牢囚徒,只等秋後問斬。
同樣是兄弟,相同的面孔,確實不同的命運,他們,是雙生子啊。一個高貴,一個落魄。
“你來,做什麼?”謝穹軒看着外面的人,冷笑。
“告訴我,不是你做的。”謝御軒看着與自己相同的臉,卻是心寒。
“我說過,可是你信嗎?”
“罪證,都是指向你的……”
“既然如此,再讓我說一遍,又有什麼意義?!”牢裡面的人冷笑,“說什麼我變了,變了的人是你吧?!皇上。”
最後兩個字倒像是嘲諷,謝御軒忽然感覺到了彷徨!如果,有人真的是要陷害他們兄弟二人,那他豈不是上當了?!不,他的弟弟,不可以死。
“穹軒……”
“我承認,是我乾的。我討厭你是長子,討厭你的彬彬有禮,討厭你的才高八斗!明明是雙生子,憑什麼你會贏得比我多的矚目?!總之,我恨你。哈哈……哈哈哈……”牢中,傳來了謝穹軒狂妄的笑聲。
謝御軒忽然覺得心冷了。他頹唐地走出了死牢,回頭,卻還是看不到謝穹軒的臉。
所以,他看不到,謝穹軒眼角,笑出來的淚水!最終,聽到腳步聲遠了,謝穹軒笑着,笑着,竟然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