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青竹,字子悠,衡州府下轄安樂縣縣令。別看這縣令一職,在大唐的官員體系之中真心是比較墊底的存在,但在安樂縣這一畝三分地裡,卻是當之無愧的老大。
再者說了,這縣令一職雖說不高,但卻是實打實的實權在手,相對於那些品級更高的散官來說,這一縣之尊,特別還是安樂縣這種中上之縣,絕對算是得上是肥差。
自從上任以來,打小就被父親還有請來的大儒悉心培養的陶青竹,確實算得上是勵精圖治。不光兢兢業業地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同時還相當的清廉,深受百姓的愛戴。
可眼下,坐在馬車裡的陶青竹,臉色卻是有些不太好,出發時最爲喜愛的小妾親手準備的冰飲,這會兒也被扔在面前的案几上任由其化作一盞湯水,完全沒有品嚐的意思。
如果不是面前案几上放着的那枚由無暇白玉製成,將車廂裡原本應該悶熱的環境變得清涼無比,同時讓空氣也很清新。陶青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按捺住心中的那股子邪火。
要說陶青竹此人,人如其名,確實和竹子一樣正直。只不過,有時候也太過正直了一些,所以,纔會在安樂縣縣令的位子上一做好幾年,卻一點被升遷的意思也沒有。
更何況,眼下還讓自己堂堂一個縣令,放下身段去拜訪一個農家的小子。如果是因爲那首《定風波》也就算了,以陶青竹對這首詞的喜愛。即便對方是個小子,卻也值得上門走上一遭。
但問題是。這詞根本就不是對方所做,好吧,能從對方的嘴裡聽到這首美妙絕倫的詞,跑上一趟也沒什麼。可誰讓自己這一趟上門的目的,不是爲了這首詞,而是爲了那仙人。
好吧,陶青竹也知道自己這趟出來心情不好,很大的原因還是由於自己兢兢業業幹了這麼多年。還沒一個得了點仙緣的小子更受重視,同時也知道這兩件事情本就沒得比。
可對於有着一腔報效大唐的熱血,卻始終只能被拘在安樂縣這彈丸之地裡的自己來說,這絕對是莫大的打擊。如果不是很清楚這神仙一說並非虛妄,估計這會兒早就發飈了。
只不過,與那些一聽說仙緣就兩眼放光,恨不能立馬就投入仙門中去當那什麼神仙的傢伙不同。陶青竹是個很純粹的人,純粹到對這些仙啊神啊之類的,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甚至於,還可以說是壓根就沒什麼好感。在陶青竹看來,那些超然物外的神仙,某種程度上來說壓根就是些罔顧法紀之輩。你雲遊就雲遊馬,居然還敢出手殺害大唐官員。
就算這些官員確實都有其取死之道,但那也應該交由大唐皇帝陛下來發落。什麼時候,大唐官員的生死已經能夠隨便被人奪去,這還要不要人好好地遵紀守法了?!
當然了。雖說如此,但陶青竹也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傢伙。畢竟。陶家雖然比不上那些大豪門,但上上下下、老老小小也有好幾百口子人,要是因爲自己弄得大難臨頭,那就慘了。
可恰恰是因爲知道這一點,一口氣憋在心裡吐不出去的陶青竹,這會兒早沒了剛剛聽到那首《定風波》時的歡喜之意,要不是皇命不可違,這一趟他才懶得親自出馬。
“少爺,前面就是雙泉村了。”知道自家老爺心情不好,特意接了這趕車活計的老管家,輕輕地敲了敲車廂外牆,用恰到好處的聲音提醒了一句,言下之意,您還是注意一下吧。
身爲伺候了兩代人的老管家,可是打算看着陶青竹長大,自然清楚對方是什麼性子。可不說皇命難違,這神仙之流又豈是自己這些凡夫俗子所能去招惹的,該服軟還是服軟得好。
“忠叔,沒事了。”聽出自己這老官家話中之意的陶青竹,深呼吸了幾下,這纔將心中的憋屈之意給強行按了下去,說完,纔將已經化成湯水的冰飲給一氣倒進了嘴裡。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同樣聽明白了這話中含義的老管家,到是清楚自己這位已經不再年少的少爺不是那種做事不分輕重緩急之人,既然這麼說了,那就真得沒事,最起碼暫時是沒事了。
隨着車隊慢慢駛進雙泉村,很快就有那消息靈通之輩,發現了車隊居中的那輛馬車,貌似是縣令大人的坐駕。於是乎,車隊都還沒走到李家,相關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雙泉村。
當然了,在消息流傳的時候,自然是難免會被人添枝加葉、添油加醋。不過,不管怎麼說,當車隊最終停在了李家門前,並且身爲縣令的陶青竹從車上下來時,整個雙泉村都呆了。
有着林樹峰打頭陣,早早就接到消息的李安然和李蘇氏兩人,這會兒已經換上了各自最好的衣服等在了院門前。雖說很不耐煩這種虛頭巴腦的禮節,但李安然不得不承認,這就是人生,讓人無奈卻又不得不堅持下去的人生一景。
“草民李凌霄,見過縣尊。”暗自慶幸大唐這個時代,還不流行跪禮。即便是面對官老爺,只要不是犯錯或者某些無法避免的情況都不用下跪的李安然,連忙深施一禮道。
“嗯?”原本以爲這次不得不拜訪的目標,只是個鄉村小子的陶青竹,看着一身略有些顯大的青衫,卻依舊展現出幾分氣度的對方,陶青竹意外之餘,心情總算好了幾分。
要說這文人的脾氣有時候就是比驢子還要倔,看不順眼的人,哪怕你再有錢、再有背景,依舊是看不順眼。但要是看得順眼了,哪怕你就是山野之人,也會引爲知己。
當然了,這第一眼的印象雖說讓陶青竹對自己原本的看法確實有了一些改變,但這點改變卻依舊沒辦法撲滅那心中的糾結之火。頂多也就是從極度厭惡,轉變成了不是那麼的厭惡。
早在某人還在半路上的時候,不對,應該是早在某人得了來自京城的消息,在自家內院書房中大發了一陣脾氣的時候,李安然就已經對眼前這位縣太爺有了一定的瞭解和認識。
說實話,陶青竹的那點脾氣還有所謂的氣節與風骨,在李安然看來,只不過是身在體制內的對方,眼瞅着這個能給自己帶來好處的體制開始被外力破壞之後的一股子怨氣而已。
與歷史上有名的那幾位文采斐然、人品高潔的傢伙相比起來,總是自比爲青竹的這位,所堅持的氣節只不過是流於表面,甚至於,只是給體制和權勢粉飾的假象而已。
只不過,李安然也不得不承認,這位陶青竹陶大縣令的氣節與風骨雖說水份比較大,但論起做事的能力來說卻當得一根大拇指。否則,安樂縣這幾年下來,也不會縣如其名了。
所以,即便對這位堅持的所謂氣節與風骨很是不屑一顧,但就憑對方當官敢爲民做主這一點上,李安然這一禮到也沒有什麼不爽的念頭,更不會在暗地裡弄什麼手腳來補償自己。
“想必你就是李凌霄了吧,不錯不錯,小小年紀到也有幾分氣度。”生受了一禮的陶青竹,自然也不敢真得把差事給搞砸了,當下臉色稍霽地擡了擡手,還算有幾分真心地讚道。
“縣尊謬讚了,到是縣尊這一身氣度,不由讓草民想起了曾經聽到的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壓根沒去理會旁邊正衝自己施眼色的林樹峰和祖母,李安然坦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