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御使周興府上。?.
武承嗣貴爲宰相,老來得子,自是天大之喜,所謂裡外面子,他除了武曌有可能搬不來以外,其餘人等,上至同閣相公,下至唐冠這等特邀嘉賓都要給他面子。
而這監察御史周興自然也收到了同樣的請帖。
周興之名說出來可能知道的人不多,但是隻要是知道的就沒有一個不對他寒噤若蟬的。
若問原因,這周興在官場中混了個美名,人稱“牛頭阿婆”。
何爲牛頭?那是地獄裡的勾命使者,何爲阿婆?那是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那他又爲何得了這個自相矛盾的外號,其原因很簡單,就因爲他長的慈眉善目,就如一個老太太一般,但卻生了一副蛇蠍心腸!
武曌手下酷吏繁多,其中以來俊臣爲典型,若說來俊臣是一隻胡亂咬人的瘋狗,那這周興便是一隻不咬則已,一咬必死無疑的可怕藏獒。
不過說來也怪,此人身爲酷吏,卻與同僚疏遠,就連來俊臣都與他保持着距離,酷吏都害怕的酷吏,可見殘酷到了什麼程度。
而此時,他的府上也緩緩駛出一輛馬車,直奔那周國公府上
相安無事一日了,唐冠享受着所剩不多的平靜日子。
又是卯刻好時辰,飽舍門前備好馬車細軟,仔細一看大大小小,零零散散全是些所謂的“薄禮”。
老朋友武承嗣“喜當爹”,唐冠自然不能不給面子,再說他經久未朝,此去必然聲勢不小,預計不少老面孔都會出現。
“小郎君,車備好了。”
常鷹在門外向院中喊出一嗓子,房中唐冠卻笨手笨腳的整理着身上衣服,讓他又愛又恨的便是這身官皮,它象徵着權力與身份,也考驗着穿它之人的穿衣技巧。
一旁上官婉兒見唐冠遲遲只套上幾層,心中默笑之餘,還是款款走上前將唐冠的手挪開,唐冠這雙手摸摸女人寫寫字還可以,少年時的他一點都看不出後來縱橫睥睨的模樣。
上官婉兒一層層幫唐冠繫好,她處理過比這更復雜的服飾,其實唐冠這身青皮還不算複雜,武曌參加大典時那身鳳袞纔是真正的複雜。
唐冠見自己往日七手八腳才堪堪弄好的關節,被上官婉兒輕挽間整理,不由苦笑道:“老了,不中用了。”
上官婉兒聞言默不作聲,強忍笑意,過的片刻,唐冠整理好衣服,纔出聲道:“棄療兄就在外面,你若有事呼他就行。”
上官婉兒聞言默默點頭,唐冠這才轉身離去,行至院中,發現那白衣少年似乎每日都長時間在那涼亭之中專心致志的磨藥,似乎他的眼中除了藥材就沒有其他東西可以長留。
唐冠見狀心中暗暗搖頭,這何棄療不貪功名,不享利祿,原想着拉他入朝,一來多個可信的官場朋友,二來也好以觀後效,唐冠倒是不怎麼怕武曌真的收男寵,他怕的是武曌收的人會跳脫出他的掌控範圍之內。
唐冠駐足片刻,還是出聲喊道:“棄療兄,今夜是喜事,你真不隨我去瞧瞧?”
何棄療聞音望向唐冠,兩人隔的甚遠,他還是起身道:“去病兄,請自便。”
唐冠聞言只好搖搖頭,起步離開,而何棄療則又開始磨起藥來,兩人性格天差地壤,唐冠並不知道自己那夜的小手段其實並不一定就能真留下他來,他爲的也不過是心中仙子。
直到馬車駛起,唐冠纔將心思收了回來,武承嗣在這個時候生出個兒子,當真是生的好,生的妙,李家王公即將要被誅戮殆盡,唐冠模糊印象中“武延基”這個名字也是大有寓意。
可見武承嗣對太子位置之渴望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生個兒子都起名“延基”,當然可能此時還沒有起名。
唐冠想到這突然一笑,對於這剛剛出生的孩子唐冠自然沒有陰險到連嬰兒都要算計一下的程度,等這“短命鬼”長大,自己早已不知到了哪裡,搞不好他老爸的位置已經是在自己在坐了。
馬車一路平穩,唐冠輕摸下巴,這算是一個意外的插曲,就是不知武曌會不會賞臉也來摻和一下,不過想來可能性不大。
良久後,常鷹聲音傳來道:“籲。”
唐冠聞音探出頭來,二人早已不需要多說,常鷹一停,他便知道到了,這一次倒不是那有些陰森的定國夫人府,而是武承嗣的國公府。
唐冠擡頭望了一眼額匾後,見大門緊閉,不像是有喜事的模樣,門前也空空蕩蕩的,唐冠左右望了一眼,確認這的確是武承嗣府上後,才上前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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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一名老僕將大門打開,看清外面唐冠後大驚道:“狀元爺,你怎麼走這個門!”
唐冠聞言一愣,這個門怎麼了,這門寬闊,又掛着匾額,料來是正門無疑,還不待他開口說話,那老僕便慌忙出來道:“這是我家後門。”
“後門?”唐冠聞言望向常鷹,常鷹面現尷尬,他對長安地形也還算熟悉,各路要員府上也都知曉,可是至於正門前門那就不知道了。
唐冠見他模樣卻笑了起來,這還真稀奇,武承嗣在後門還掛一塊匾額,這是生怕別人認不出這是他周國公的宅子嗎?
想到這,唐冠笑道:“不礙,後門便後門吧,你前邊帶路。”
“這”老僕聞言面現躊躇,唐冠和常鷹卻已經跨入,她慌忙上前道:“走不得啊,今天是老爺的喜事,後門走不得啊。”
“哈。”唐冠心中打了個哈哈,今天武承嗣這後門,他還真要走上一走。
當即對那老僕道:“老伯,帶路吧,本官自有說法。”
老僕聞言見他已經進來了,也不敢在說什麼,只能面帶惆悵的帶着唐冠前往正院。
原來後門所進的是府中後院,路上還不乏僕役提酒端菜,唐冠見狀暗暗點頭,看這架勢來人不少。
就在唐冠低頭行走之際,那邊突然傳來一驚呼聲:“賢弟!你怎麼從那裡出來了!?”
唐冠聞音一樂,頭都不用擡便知道這是武承嗣了,果不其然他們這是到了前庭了,只見那邊果然還有一個大門,比起唐冠適才所走的闊出不少,唐冠打量間心中不由暗罵一句:“掛兩個匾額,這是作死。”
只見前庭紅毯鋪就,四處張燈結綵,武承嗣從那門前迎來,他本來見客人已經來的差不多,唯獨唐冠遲遲未到,便站在門前眺望,不得不說唐冠這個“小姑父”的名頭在其心中根深蒂固。
這時乍一見唐冠竟然從後院鑽了出來,愣神之後便是吃驚,唐冠見他迎上前來,也擠出滿面笑容上前道:“學生來給您道喜了,祝令郎“後元佳子賀,前開繼業來。”
“哈哈,好,來人,把後門也給打開!”武承嗣聞言興奮不止,他已經有些日子沒有見到唐冠了,武承嗣之所以能守在家中,便是因爲其妻室臨盆誕子。
而這也是武承嗣的第一個兒子,唐冠之所以欣然前來,一是如之前所想種種,二便是爲了這個孩子本身,這個孩子後來的一些故事是讓唐冠有些觸動的。
武延基是武家兒郎中與其父不大相同的一個,他倒是沒有繼承父親的溜鬚拍馬,也因此在年少時飽受武承嗣虐待。
而最讓唐冠感到有趣的還是他與一個女人的故事,後世流傳甚廣的“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便是出自他口,這聽起來似乎與結拜所用的同年同月同日生等話有些類似,但其實大有不同,關於此點,只能留作後話。
“如此好孩子,不如改姓唐吧。”唐冠一邊與武承嗣寒暄,一邊走進客堂,一邊心中自語。
可當唐冠邁入客堂中時,此間場面卻讓他不由一愣,原以爲武承嗣是要擺多大場面,竟然不過區區兩桌,一桌堪堪坐滿十人。
可是就在唐冠不以爲意之際,卻馬上凝重起來,乍一看人數雖然不大,可仔細一瞧,這些花色倒是不淺。
其中竟然不乏身掛金魚之人,原來是閣中相公都到齊了。
唐冠剛一入廳,便有一人起身笑道:“郎君來了。”
唐冠聞音望去,赫然是武三思無疑,武承嗣倒是領先他一步,有了血脈,當即回禮。
他話音一落,便有幾人起身陸續行禮,按理說此間場面,按唐冠品級那是連門都進不了,可在場人都心知肚明,自己身上這身皮對他來講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這些起身的都是識趣之人,其中六部相公,眼熟的不少,張紹雲也在其列,畢竟大家都來了,這一刻也分不清什麼敵我了。
唐冠一一回禮完之後,卻發現起身的也不過不到一半,唐冠也不以爲意,能有此效果也算不錯了,當即唐冠看完這一桌便望向另外一桌。
武承嗣引見道:“去病,此乃御史臺諸位相公。”
“呵,唐殿元,稀客稀客啊。”
就在這時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唐冠聞言心中一突,赫然是另一桌有人開口說話,定睛一看也是老熟人,竟然是那來俊臣,唐冠聞言笑道:“來相公,久違了。”
唐冠一番掃量下來心中一突,武承嗣大喜之下看來真的是要不分敵我,一通亂請,只要面子也不管其他,直接把整個中央搬了過來。
此間都是“正部級”官員,就連低一級都沒有邀請來,三省中人以武承嗣與武三思兩名宰相爲首,六部各部長官齊聚,那邊卻是御史臺來俊臣之流,中間還有一些不大熟悉的面孔,料來是九寺大卿。
難怪他入廳之前沒有聽到動靜,這種組合聚在一起,和個火藥桶沒什麼兩樣,但武承嗣卻樂呵呵道:“諸位仁兄,你我同朝多年,今日小弟得子,諸位賞臉前來,實乃大辛。”
唐冠一番見禮便在武三思的牽引下坐在了其身側,說實話,他還真不知道自己坐哪,論品級實權此間當真天差地壤,這也是說他是個特邀嘉賓的原因。
武承嗣見客人來的差不多了,正要起身敬酒,突然一人跨進房中,拱手笑道:“諸位閣老,小弟來遲了,來遲了。”
衆人聞音望去,唐冠見到來人又是一愣,這人倒是從來沒見過,可是在場諸人見到他反應卻各不相同。
有的面色微微一沉,有的卻暗中互望一眼,唐冠發現就連其身旁的武三思都下意識的放下了手中酒杯。
再仔細打量此人,四品打扮,身上花色與來俊臣相仿,料來是御史臺中人,這個小報告資深協會,一直讓唐冠感到蛋疼。
察言觀色之下見衆人對這人似乎都有些忌憚,可唐冠看此人慈眉善目,語氣溫和,不像是什麼可怕之人。
武承嗣楞的片刻,才笑道:“周兄,快快請坐。”
此人聞言笑容更勝,上前恭賀道:“恭喜國公。”
說罷,便坐到了來俊臣身側,而來俊臣竟然下意識的爲他挪出了些許位置,唐冠見狀心中一凜。
來俊臣是條瘋狗,人盡皆知,讓他都如此忌憚的人物,還真是沒怎麼聽說,唐冠沉吟間那晚來之人似乎也發現了他,竟然向他舉杯笑呵呵道:“小弟晚來,這位是狀元郎唐去病吧?”
唐冠聞言心中一動道:“學生正是。”
“老夫御史臺周興,久聞郎君大名,今日遲到,甚是慚愧,先罰一杯。”
說罷,他起身對着衆人飲下一杯。
唐冠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呼吸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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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頭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