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八 做小弟需要誠實
“阿寶?”
見到海盜羣中站起來的年輕男子,李大少爺眼睛一亮,終於知道爲何剛纔名單上沒劉亨賻這個名字了,感情這傢伙換了個馬甲!
阿寶,怎麼,等等!阿寶,阿寶將軍!劉亨賻!
難怪總覺得在哪裡聽過啊!
李大少爺忽然想起了前世看菲律賓簡史上,被當地人流傳“有神靈保護”、“銅身鐵骨”、“刀斧不能傷其身”,並被歷史學家歌頌“爲菲律賓爭取自由鬥爭的真正英雄”。
何塞?伊格拉西澳?寶華!
中文名,劉亨賻!
看着在士兵帶領下,正扒開海盜走過來的劉亨賻,李默不禁感慨萬千。
二十世紀初牛人輩出,但能在晚清時代,在異國他鄉打出一片天地的人還真不多,而眼前這個年輕人卻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後世的菲律賓,他是一個傳奇!
他參加過菲律賓人民過對抗西班牙的讀力戰爭,爲革命軍建立起了第一座軍工廠,親自帶軍參加了起義,並在伊穆斯保衛戰中打出了赫赫威名,被奉爲“華僑將軍”的稱號,最後還參加了美菲戰爭,在美軍進攻馬尼的黎牙實比戰鬥中,致使美國人丟盔棄甲,遭受了重大傷亡。
雖然最後因爲實力輸掉了戰爭,但這已經無愧於他的名聲。更重要的是,在他逝世的時候,菲律賓全國爲他降下了半旗,上下議會爲他休會送行,並由五百名憲兵護送,舉行了盛大的國葬儀式!
二十世紀初,是全體中國人最灰暗的時間,即便是後來滿清被推翻,國內卻依然陷入了軍閥割據,社會動盪的黑暗中,那時的中國說白了就是個巨大的鬥雞場,牛人輩出又如何?全都是窩裡橫!而就是這個時代,在天朝上國被南洋諸國拋入海底,甚至還綁上一塊大石的時候,他卻成了這段時間唯一一位在海外打出國人氣勢的華僑將軍!
原本只是因爲段飛的情報和他在菲律賓國內各勢力間的關係想用用他,但如今李大少爺卻真捨不得放過這傢伙了。
“阿寶見過李少爺。”
在士兵的帶領下走到李默面前後,劉亨賻立即鞠躬行禮,但他並不知道李大少爺已經決定咬住他這塊肥肉不鬆口了。
“哦?你怎麼認出我來的?”李默故意皺了下眉頭。
“李少爺如今貴爲公爵親王,麾下大軍更是剛剛打敗了驕縱不可一世的曰本人,大漲我華人氣勢,即便是南洋各國的華人也紛紛傳送,稱您是吾輩華人的楷模!阿寶久仰大名,早就渴望一見,卻沒想到能在這裡實現願望,實在是三生有幸。”
劉亨賻一陣逢迎,卻沒注意到李大少爺的眉心的川字又深了幾份。邊上的嚴復心底更是暗笑,沒想到這個劉亨賻如此油滑,這下算是踢到鐵板了
。
多曰的相處,他算是看出來了,李大少爺平曰裡喜歡和下屬開開玩笑,百無禁忌,但若遇到真事,便無比認真嚴肅,完全與外表的年齡不符,所以這番恭維與其說是爭取好印象,倒不如說是把那天和他在江天秀面前積攢下來的好感全給抹去了。
“我問的是,你是怎麼認出我的。”李默嘴角開始一點點向下彎去。
“我。”
劉亨賻沒想到這位看起來不大的李少爺居然這麼不近人情,呆了一下後才收起了笑臉,說道:“很簡單,能夠讓這些將士鞠躬敬禮,又如此年輕的人,阿寶想不出檀香山還有誰能辦到。”
李默點點頭,這傢伙總算還有些眼力,居然能從年齡上就猜出自己的身份,再次問道:“猜的不錯,我就是李默,你是誰?爲什麼在海盜窩裡?”
聽到李默的語氣越來冷,劉亨賻的背心頓時爬滿了汗珠,不禁有些後悔那麼衝動跑出來了。
原本他猜出李默身份後,便知道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若是能綁上這棵大樹,心中的夢想就肯定可以實現,但沒料到居然貼到了人家的冷臉上,原以爲這位少爺年紀輕輕又取得這麼大功績,不免會有驕縱之心,只要說幾句好話,說不定能躲過這一劫,卻沒想到對方軟硬不吃,而且對方纔那番話還有反感,頓時緊張起來。
雖然他有攀附之心,但不代表就可以搭上這條線,尤其是自己還和呂宋當地人有着扯不斷理還亂的關係,還經營着不爲人所知的買賣,萬一被他知道了,會不會心生嫌隙?
劉亨賻吃不準,所以連忙說道:“在下名叫寶華,在馬尼拉開了間鐵匠鋪,最近呂宋鐵料緊張,聽說王老虎手上可能有廢舊的鐵殼船,所以才特意來到這裡的。”
話剛完,劉亨賻就見到李大少爺正死死地盯着他,眼睛裡竟充滿了厲色,頓時嚇得臉色發土,也不知道是那裡說錯了。
“阿寶先生,誰能證明你說的是實話?”嚴復在旁邊也看不下去了,立即插口道。
劉亨賻沒想到對方真的是油鹽不進,心虛了不少,何況這裡又是海盜窩,誰會給他證明呢?但要是被對方知道那事,恐怕更加不妙,只得硬着頭皮道:“公爵大人,在下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如果您不信可以派人前往呂宋調查。”
李默看了眼嚴復,忽然嘴角一勾,對劉亨賻道:“和海盜採購生鐵料,你覺得這個藉口我會相信嗎?或者你覺得他們會把那艘炮艦拆了送給你?”
“我看採購生鐵料是假,替海盜銷贓纔是真吧?或者說。”李默故意看了眼嚴復,後者立即笑着接口道:“或者說就是來海盜這裡採購軍火,轉賣給呂宋革命軍的!”
話音一出,劉亨賻頓時覺得心頭彷彿被大手猛地捏了一下,連忙擺手:“不敢,小人真是鐵鋪商人,平曰裡也就和他們有些生意來往,真沒有參與過海匪的事情,這些呂宋的華人士紳們都可以爲我作證!”
“是嗎?”李默故意提高了音調,圍着滿頭大汗地劉亨賻走了兩圈,忽然停在了他背後,輕輕說道:“先生知道李默最討厭什麼嗎?”
劉亨賻不敢回頭看李默,只飛快地搖了搖。
“我這個人,最討厭就是有人在我面前說假話
!我知道你爲何站出來,除了想引起我注意外,還想和這些海盜撇清關係,來掩飾你的真正目的,因爲你怕我知道後,會生氣,會影響對你的印象!”
“但你忘記了一件事,做小弟,需要誠實。”
“劉亨賻先生!”
聽到李默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劉亨賻彷彿覺得腦海裡有什麼東西猛然炸開,身子更是變得僵硬僵硬,等他好不容易扭頭看去,才發現李默早已是一臉鐵青,忽然間他明白這是做了件多麼傻的事情,原來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就被人家識破了!
“劉亨賻,字圖瓊。現年二十三歲,十六歲隨伯父遠走呂宋,現在是興隆鐵匠鋪老闆,和呂宋華人富商們交情不錯。而且你還懂制火藥,鑄山炮,並且和呂宋當地武裝關係很好,時常給他們提供一些火藥和武器。”
嚴復將段飛得來的情報緩緩道出。每道一句,劉亨賻的身子就震一下,等說到他懂制火藥,更是早已滿頭大汗。
“帶下去,單獨關押起來!”掃一眼全身輕顫的華僑將軍,李默微微一笑,對文秀揮了揮手。
“是。”
見到劉亨賻被帶走,李默這才向關押女眷的地方走去。杜大壯雖然也緊跟着上去,但還是有些不懂,拉了把邊上的嚴復,輕問道:“嚴先生,少爺不是想收攏這傢伙嗎?咱們爲了他連夜趕到這裡,難道就這麼把他關着?”
“做小弟需要誠實!”
嚴復咀嚼着這句話,掃了眼越走越快的李默,心底升起一絲感慨,面前這少年雖只有十七八歲,但心計卻比成年人更甚,笑道:“大壯,你還是不明白,少爺這是要用他啊!”
“用他?用他爲何還把他關起來?”杜大壯更撓頭了。
“劉亨賻手段圓滑,做人八面玲瓏,這是優點。因爲呂宋和南洋民族衆多,成員複雜,他這一手若用好了,足可縱橫這片海疆!但是……。”嚴復眯起眼睛,停頓了一下:“他圓滑有些過頭了,他想攀附少爺,卻死活不願意說出來這裡的真正目的,無論他出於什麼擔心,都只能說明此人私心太重!”
“人有私心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把這份私心蓋得嚴嚴實實的。”嚴復扭頭看了眼若有所悟的杜大壯,笑問道:“你說少爺能放心把大權交給這種人嗎?”
杜大壯有點明白了,感情少爺這是不放心啊。但也有些納悶,難道說關起來就能讓那個傢伙沒了私心?而且這呂宋也不是隻有劉亨賻一個人可用,爲何嚴先生說少爺還是想用他?
對後面這個問題,嚴復也有些猜不透,他當然不知道李默知道了那傢伙後世的威名才下定了決心,不過既然少爺準備用,就肯定有他的想法,所以立刻說道:“少爺剛纔故意點穿他的名字,就是要讓他知道其實他的一切早在我們掌握中,剝開他心底的一些東西!”
“至於再把他關起來,則是給他一個反思的機會,若是這次他不能醒悟,那麼……。”嚴復雖然沒有說完,杜大壯也知道會發生什麼,深吸了口氣:“我知道了,少爺這是在玩俺們老家熬鷹的那一套呢。”
“孺子可教。”嚴復呵呵一笑,看着越來越遠的李默,忽然非常想知道,這位心思深重,完全不符合年齡的少年,又到底要怎麼調教那位“蘭芳後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