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業止住了兩名捕快的稟報,豎起兩根手指對着衆人說道:死者姓胡,名皮,是隴西縣城出了名的濫賭鬼,雖然面容微微腐爛,五官已然扭曲,但是輪廓依稀尚存,本捕頭對這個人渣印象深刻。
兩名捕快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拱手稱讚,因爲郭業說得一點都沒錯,經過街坊四鄰的反映,這就是濫賭鬼胡皮的家。
既然已經知道了死者的身份,那下面需要做的就是收集資料。
包括死者生前的朋友,仇人,當然還有死者的家屬。
想到這兒,郭業臉上露出了一絲猶豫,打發兩名捕快繼續收集線索資料後,呆呆發起了愣。
而老仵作鄭旺則趁着郭業發愣的空檔,叫來門口戒嚴的捕快找來推車,隨他一道將胡皮的屍首拉回縣衙那邊兒的驗屍房,繼續檢驗,希望通過屍體能再多找一些蛛絲馬跡出來。
走的走,去的去,忙碌的忙碌,整個屋中就剩郭業一人。
此時他心中也不由爲這樁案子犯起了難,不爲別的,就爲這個案子死者胡皮的家屬,豆腐西施貞娘。
如今胡皮死因已然明瞭,那就是被人強行灌入砒霜中毒而死。
那麼作爲胡皮的唯一家屬貞娘,自然是最難脫不了干係。
衆所周知,胡皮是窮光蛋濫賭鬼一個,家裡別說銀子,就連件像樣的傢俱都沒有,那麼完全可以排除歹徒潛入胡家盜竊行兇的嫌疑。
而且胡皮是縣城出了名的爛賭,一身賭債不知凡幾,如果因爲欠了賭債被人毒死,那早就不知要死多少次了,也不會等到今天才一命嗚呼。
那麼剩下最值得懷疑的兇手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的妻子貞娘。
胡皮嗜賭成性,不僅敗光了家裡的積蓄,而且還將貞娘賴以維持生計的豆花店都輸得精光,就光衝這一點,貞娘都有殺了他的可能性。
無獨有偶,胡皮這王八蛋除了嗜賭出了名,就連打老婆都是有名的。
街坊四鄰也提過這事兒,郭業也親眼見過胡皮掌摑貞娘,弄得小娘子悽慘啼哭,肝腸寸斷。
也就是說,胡皮有虐待妻子貞孃的習慣,這也可以歸結爲貞娘一直忍受着胡皮無休止的虐待,終於有一天忍受不住了,偷摸買來砒霜,準備反對胡皮長期的家暴。
綜上兩點所述,兇手的矛頭直指貞娘,他是最有嫌疑殺死胡皮的。
特別是如今貞娘下落不明,這纔是最要命的。
別說外人了,就連郭業都有點趨向於猜測,貞娘是不是殺完人之後逃之夭夭。
可是,這不是郭業想要的結果,真心不是。
他打心眼裡不希望貞娘做出這種傻事,因爲
殺人,是要償命的!
即便胡皮罪有應得,胡皮罪該萬死,貞娘也不應該充當這個劊子手啊。
這就是法,這就是律,官法如爐,豈能容你冒大不韙,行快意恩仇之事?
那要朝廷律例有何用?
那要官府衙門有何用?
那要小哥這樣的大唐捕頭有卵用啊?
貞娘啊,你糊塗啊!!!
到了這一刻,郭業的內心不得不選擇相信,貞娘就是用砒霜鳩殺胡皮的兇手。
這時,朱鵬春和程二牛也相繼趕來,進入了案發現場的民房之中,圍着郭業嘰嘰喳喳一陣兒問詢。
郭業收斂了沮喪的心情,將所見到的,所探聽到的,尤其是自己猜測的一應全告訴了二人。
程二牛和朱鵬春是自己信賴的手下,郭業對他們二人托盤而出,沒有毫無隱瞞。
程二牛聽罷之後,也跟着跺腳嘆息:貞娘那小娘子咋就那麼糊塗呢,胡皮那王八蛋是罪該萬死,但是貞娘不該以身試法哩。爲那樣的雜種去填命,不值,太不值了。
倒是朱鵬春聽完郭業的猜測之後,深表不以爲然。
只見他在民房中踱步了一圈,細細觀察了一番,問道:小哥,你看這房中,雖然窮得叮噹響,但是您瞅瞅
說着,指了指竈臺,牀鋪,又指了指僅有的幾把圓凳,說道:都收拾得乾乾淨淨,除了有一些灰塵表示有一段時間沒有人住之外,哪裡有打鬥過,掙扎過的痕跡?
程二牛瞪大了雙眼,鄙夷說道:朱胖子,你沒聽小哥說過嗎?胡皮那孫子是被砒霜毒死的,又不是被活活揍死的,要打鬥痕跡做啥用?
朱胖子白了一眼頭腦簡單的程二牛,哼道:你知道個屁!
說者有意,聽者更是有心,郭業瞬間明朗過來,驚呼道:朱胖子,你的意思是說,貞娘一個柔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根本不可能給胡皮這樣的成年男子強行灌入砒霜,是麼?
朱胖子得意地朝着程二牛昂了昂腦袋,以示威風,然後對郭業豎起拇指讚道:小哥,您英明!
說到這兒,朱胖子又補了一句,道:當然,也不排除這裡不是第一案發現場,也許貞娘在外面用了我們不知道的方法,給胡皮灌入砒霜後,再將屍體移到這邊來。
郭業一聽朱胖子這話,不由臉色陰轉晴,些許笑意浮上臉頰,搖頭心道,貞娘真要一衝動鳩殺了胡皮,又何必費盡心機去將屍體轉移到自己家中呢,這不是給自己平添嫌疑嗎?
這樣完全是多此一舉。
旁邊的程二牛搖頭直稱不可能,甕聲道:朱胖子,你傻啊?這不是扯蛋嗎?貞娘雖然是弱女子,但是不是傻姑娘,她費盡周折這麼幹,圖什麼?再說了,她一個小娘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她咋把胡皮的屍體弄到這兒來?
說完指了指門口外面,高喊道:這是烏衣巷,人來人往的,難道她還不怕被別人瞅見嗎?
朱胖子的觀察,程二牛的這番話,算是替貞娘徹底洗脫了嫌疑,也就是說,如果胡皮是死於強行灌入砒霜的話,貞娘根本不可能一個人能操辦的了。
那只有兩個解釋,一個就是貞娘有同伴協助,一個就是貞娘壓根就不是真兇。
通了,順了,郭業心口的那塊大石和壓抑徹底全部甩了出去。
不過這一切都是推斷和假設,首先要找到貞孃的本尊,才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如今貞娘下落不明,又作何解釋呢?
這是典型的畏罪潛逃假象,唯一要洗清貞孃的嫌疑,就是要找到她本人。
郭業問道:別說你我衙門中人,就連小老百姓都清楚,只要貞娘一天不出現,這個兇手的矛頭都會第一時間指向於她。
郭業的擔心朱胖子和程二牛心裡清楚,這是世人約定俗成的思維慣性。
朱胖子沉思一小會兒,說道:屬下大膽猜測,是不是有人擄走了貞娘呢?
程二牛這次倒是和朱胖子站成了統一戰線,大聲附和道:是呀,貞娘那小娘子美豔的很哩,是個男人都會動心,小哥你不就動過心了嗎?
麻痹,怎麼扯到老子頭上來了?
郭業踹了一腳程二牛,喝道:滾蛋!
不過,程二牛和朱胖子的話倒是提醒了他,難道有人暗中覬覦貞孃的美色,想將她佔爲己有成爲禁臠?
見色起殺心?
暗中覬覦美色許久,然後強行毒殺胡皮,擄走貞娘?
這倒是說得通,但是如此一來,這個兇手的範圍就廣了,可以是一個團伙,也可以是一個人。
團伙,首當其衝的就是那些專門坑蒙拐騙美豔女子到青樓做勾當的人販子。
個人,就不排除整個隴西縣城的所有男人了。
我擦,這嫌疑人可真夠大的!
這時,朱胖子彷彿對郭業心有靈犀似的,輕聲出主意道:小哥,看來咱們要到城北去逛逛了,反正現在左右沒有頭緒。
城北?
郭業知道朱胖子的言下之意,城北城北不夜城,那裡盡是煙花地。
看來也只有這樣了,死馬當作活馬醫唄。
程二牛這廝聽着城北二字,雙眼也泛起異色,猥瑣地乾笑道:小哥,這一次咱們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辦差喝花酒了吧?
名正言順喝花酒?
郭業再次鄙視了一眼程二牛,哼哼道:扯淡,咱們這叫奉命辦案,順帶喝杯花酒解解乏!
霎時,整個民房中泛起一陣鬨笑之聲,笑聲中透着絲絲猥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