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業獨個兒出了宮回到了太平坊的家中後,便將自己關進了書房,就連晚飯都沒有出來吃,吩咐着下人給他送進書房中。
劉振軒見着侯爺閉門不出以爲出了啥事,心裡緊張之餘曾隔着門縫偷摸往裡瞅着,發現侯爺正伏案握着根毛筆,看似在奮筆疾書,不知道在上面不着四六的寫些什麼。
直到天色黑沉,星月掛天,郭業才懶洋洋地從書房中走了出來,抻着腰板打着哈欠,恰巧看見劉振軒就守在外頭。
隨後,問道:你小子不去睡覺,在這兒瞎磨蹭什麼呢?
劉振軒撓了撓臉腮,曬笑道:卑職看着侯爺您回宮後就進了書房沒出來,這不是擔心您嗎?怎麼着,是不是在宮裡頭捱了皇上的蹶啦?
挨蹶,即遭受打擊和受挫之意。
郭業沒好氣地啐道:你小子才挨蹶呢,我告訴你,這幾天好好收拾收拾,過些天本侯就帶着你們騎鶴下揚州,去見識見識什麼叫做繁花似錦的江南之地。
劉振軒聞言大喜,如今他跟郭業出長安可是出上癮了,每次出去都能收益匪淺。這次揚州之行定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大喜之下連連點頭稱是。
郭業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勵道:你也跟着我有些時日了,該是時候進步進步了。揚州折衝都尉府的果毅都尉,如何?
揚州折衝都尉府的果毅都尉?
劉振軒一時喜出望外,衆所周知,揚州乃是上等州府,自然而然這揚州折衝都尉府也是水漲船高,光府兵就有一千五百人,屬於府兵中的最大編制。同理,揚州折衝都尉一職秩從四品,而都尉府的副手果毅都尉便是實打實的從五品。
自己如今一個七品的致果校尉猛然竄到從五品果毅都尉,那真是邀天之幸,登上天梯了。
霎時,劉振軒欣喜若狂,雙膝跪地激動喊道:侯爺,侯爺,這恩情太大了,你讓卑職說啥好,說啥好哇?
郭業看着劉振軒這副樣子顯然不是惺惺作態,立馬伸出雙手將其扶起來,說道:振軒莫要如此,今後你好好跟着本侯爺辦事,就是最大的報答了。當然,本侯也虧不了你。好了,下去吧,這些日子好好準備準備,三百親兵我都要帶往揚州。
喏!
劉振軒臉上激動之色一時半會兒消不掉,估摸着今晚都無法安心入眠了。
他剛要轉身,郭業突然又喚道:對了,明天把關鳩鳩給我找來。這酸秀才天天琢磨着從我這兒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看來也該給他騰騰地方挪挪地兒了。
劉振軒聽罷立馬明白了侯爺的意思,不免對關鳩鳩這個幸運的傢伙暗暗說了恭喜,而後應了一聲曉得了,便緩緩離去。
郭業又打了個哈欠,感覺有些睏意,便提步朝着臥房方向走去
第二天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時。
等他草草用了幾口飯之後,下人來報有客造訪。
他讓下人將客人領來廳堂會面之時,才發現這客人並非別人,而是許久未曾見面的中書舍人馬周馬元舉。
馬元舉一來,郭業自然倍感歡喜,畢竟如今大家都身居要職,每日忙碌,難得見上一回面。
待得下人送來茗茶之後,馬元舉淺嘗兩口潤潤嗓子,便說起了今日到益州侯府造訪的來意。
聽着聽着,他才明白敢情兒是虞世南這老頭讓馬元舉轉達今日朝堂上的一番情形。
他還在琢磨虞世南怎麼會讓馬元舉來傳話之時,突然聽馬元舉說道:虞老大人今日不跟我說,我還真不知道聖上突然將我從中書省中書舍人一職擢升至長安府尹,還是託了你的鴻福。呵呵,我這人不懂得說好聽話,不過還是要謝謝你了,郭業。
呃
郭業瞬間明瞭,原來虞世南這是在給自己做順水人情啊。
不過他對於馬元舉能夠出任長安府尹一職,倒是沒什麼意外,因爲老馬同志將來是要出任帝國宰相要職的人呢,區區長安府尹算個啥。
對於虞世南送得這個順水人情,他坦然受之,不無開起玩笑道:老馬,你這也太摳門兒了吧?你說你來我府上致謝,好歹也要提上兩屜饅頭了吧?空手而來,你還真敢幹啊?哈哈哈
馬元舉倒是尷尬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還真忘了這茬兒,嗨,我這人委實不懂這些人情世故,告罪告罪。
郭業看着對方這副樣子,恍然間又想起當初自己在隴西當衙役時,被馬元舉擺了一道後帶着一羣人玩命往馬家送饅頭的情景。
時光荏苒,那些有趣兒的回憶卻仍舊曆歷在目。
如今大家都各有前程,但馬元舉還是原先那個呆板的馬元舉,而自己呢?也許變了,也許沒變吧?
隨即,他笑道:老馬別誤會啊,我這是跟你開玩笑的。言歸正傳,照你這麼說來,今日朝堂上對於御史大夫的人選,最後花落於得水家了?估計長孫無忌他們要氣得跳腳了吧?
馬元舉道:我沒上朝並不知道具體情形,不過聽虞老大人說起,當真是把長孫僕射氣得夠嗆。好在虞老大人、孔老尚書,聯合了魏大夫,韋尚書等人一起發力,才讓此事最終定了下來。不過也正是基於此,在討論你出任揚州刺史,並節制揚州鹽稅這件事上,魏大人和韋尚書等人才鼎力支持。你要知道,揚州鹽稅一直都是塊流油大肥肉,我朝從未有過揚州刺史節制鹽稅的先例。鹽運使一職基本上是獨立於揚州刺史府之外的。這次,真是把長孫大人戳到痛腳了。
郭業一聽心中瞭然,瓜熟蒂落,大勢已定,一切都已成定局了。
腦中浮現起長孫無忌那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不由冷笑道:他能不心痛嗎?他豈會知道魏徵等人是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哼,姑且讓他去恨魏徵他們吧。這下,這次天策府舊臣系和建成餘黨繫結下了樑子,虞老大人他們只要事事都拉上魏徵他們,與他們不斷妥協交換着利益,短期之內絕對不會在朝堂上吃了長孫無忌他們的虧。這樣,我便是離開長安下揚州,也無後顧之憂了。
馬元舉多多少少知道虞世南他們打得什麼主意,但是一聽郭業這說詞,愣是沒想到到這番合縱連橫的手筆還是出自郭業之手。
看來當初自己真是看錯人,這小子近乎妖孽,不簡單啊!
其實他心裡清楚明亮,之前他任中書舍人之時,與任何一系都毫無瓜葛,頂多算是皇上看重的人,充其量與郭業只是私交甚密的朋友。
但是自打今天虞世南在朝堂上推薦自己接任長安府尹,並得到皇上的恩准,那麼無疑說明自己已經被人歸攏進了士林清流系內。
至少,長孫無忌他們會這麼認爲。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是慶幸好呢,還是嗚呼哀哉苦不堪言好。
他一開始是不願意參與黨爭的,但是他也知道,任何一個官員升到一定位置後,站隊靠攏選擇陣營之事,永遠都無法免俗和避讓。
看來,這次又跟郭業成了一系人馬,成了一艘船上的舵手了。
想通了此理,他也就大大方方地表態道:你此去揚州之後,長安城內這邊的事情我會照應着,皆是若有事的話,儘管派人送信傳話便是。
郭業點頭應道:放心,少不了麻煩你。
說罷,又不無打趣道:老馬,你也別一副愁眉苦臉,好像受多大委屈似的。你我從隴西縣衙相知相識開始,便註定了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誰也甭想自己一個人蹦達走。進了我這坑,你還想善了?哈哈
馬元舉聽着郭業語出輕浮,又是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不由搖頭佯怒啐道:還是以前那般的不學無術,你此去揚州任上,肩上的擔子不輕,你自己要審時度勢,掌握分寸和控制火候纔是。千萬不要在那邊搞得天怒人怨。你記住,皇上永遠都是皇上,你再是得寵,永遠都是臣子。皇上不一定事事都會照應着你,懂我的意思嗎?
一番告誡發自肺腑,郭業自然聽懂其中奧妙,不由致謝道:你的意思,我懂!放心吧,我這人做買賣只盈不虧,不會將自己賠進去的。對了,今日早朝,有沒有擬出其他封賞來?
馬元舉問道:還有什麼封賞?
郭業提醒道:此次在吐谷渾,西川軍和野狼軍等人功不可沒啊,皇上不會給忘了吧?
馬元舉道:你說這個啊?放心吧,皇上已經着兵部、吏部準備草擬名單和封賞事宜,興許過些日子就會傳旨入吐谷渾那邊了。這次對於吐谷渾七座城池的安排,聽說動靜不小。
郭業這下心裡才踏實了不少,點頭說道:這就好,不能讓兄弟們寒了心不是?
郭業的護短,馬元舉早在隴西縣衙之時便見識過,他深知這也是郭業能夠有如此號召力的一個緣故。
這時,劉振軒從廳堂外進來,稟報道:侯爺,你昨萬不是讓我將關鳩鳩找來嗎?他人已經在廳堂外了。
郭業哦了一聲,馬元舉見機起來,拱手說道:好了,你先忙你的正事,我先回去。
郭業起身相送他到了廳堂門口,這才吩咐劉振軒道:把關鳩鳩給我叫進來吧,這酸秀才估摸着早就收到了風聲,現在心裡正翹首以盼偷着樂呢吧?
嘿嘿,卑職也是一時高興多了嘴,侯爺恕罪!
劉振軒知道郭業是在暗指自己漏了口風,尷尬之餘急急轉身跑出了廳堂,前去喚關鳩鳩進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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