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業冷笑道:“你?我不覺得帶你去有什麼必要。不錯,你雷家是在僚人中有些聲望,只是……你這個人我可信不過。”
雷書瑤泫然欲泣,道:“秦王千歲,您怎麼能這麼說呢?小女子之前是有些地方做的不對,但我那不是爲父報仇,不得已而爲之嗎?您大人有大量,何必與小女子一般見識?”
“行了,行了,少給我來這一套。”
郭業不耐煩地擺擺手,道:“我是沒必要和你一般見識,但是更沒必要把一條毒蛇放在身邊。我就算是傻子,被你接連坑了幾次也該長點記性了吧?”
雷書瑤正色道:“奴家知道,有了先前的事情,我已經很難再得到您的信任。不過,奴家想說的是,您現在要做的事,無外乎就是打敗楊盛掃平叛軍,而這也正是奴家想要的。”
“那又如何?”
“起碼說明,奴家沒有必要背叛您。”
郭業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我可不那麼認爲。雷書瑤……”
“妾身在!”
“你對僚人改土歸流,有什麼想法?”
“改土歸流?”雷書瑤睜大了眼睛,疑惑地問道:“這跟奴家有什麼關係?”
“怎麼能沒關係?你既然是僚人的聖女,那他們到底是內部自治還是改土歸流,當然就和你有關。”
雷書瑤輕笑一聲,道:“這就是秦王您想當然了。要是奴家和僚人的關係真那麼大,家父又怎麼會遭了楊盛的毒手?而奴家和幼弟又爲何被人千里追殺?”
“你的意思是……”
“僚人是不是改土歸流,影響的是那些部落酋長的利益,與竹王廟的關係不大。換言之,竹王廟的主要實力來自於僚人的信仰,而非其他。”
郭業道:“這麼說,竹王廟的真正作用是僚人的精神領袖?”
“精神……領袖?”雷書瑤思索了一下,道:“秦王高見,正是如此。我們雷家成也精神領袖,敗也精神領袖。因爲只是精神領袖,所以崛起的過程波瀾不驚。”
她略微頓了一下,繼續道:“也正是因爲只是精神領袖,所以實際上實力相當有限。楊盛鐵了心對付竹王廟,不光我們雷家無力自保,就是其他人也不願意爲我們出頭。”
“原來如此,與我之前想象的還是有點偏差。既然如此……”郭業一字一頓地說道:“如果我要求竹王廟支持改土歸流呢?”
雷書瑤眼前一亮,盈盈拜倒,道:“敢不從命!”
“很好。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郭業終究是捨不得這麼一個絕好的內應,敲打一番也就罷了。他說道:“三日後,咱們一起出發。”
“多謝秦王千歲。”雷書瑤道:“另外,關於如何平定僚人之亂,奴家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平定僚人的關鍵,不在於僚,而在於漢!”
“此言怎講?”
“僚人之所以起兵,一方面是揚盛野心勃勃。不過更重要的原因還是漢人的貪官污吏壓迫太過,僚人不得不反。”
郭業冷笑道:“這話我不愛聽。你們僚人連賦稅都不繳納,還談什麼壓迫太過?莫非朝廷倒找僚人錢你們才滿意?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那就是秦王有所不知了。不錯,按照朝廷法令,我們僚人的確不必繳納賦稅。不過事實上,各種常例錢還是要交的。只是這筆錢到不了朝廷的府庫中罷了。”
“此言當真?”
“奴家不敢欺瞞秦王。單憑三州之地,哪湊得出五萬僚人兵馬?其實這些人大部分是從其他州府來的。而您要想平定僚人之亂,最好的辦法,其實是釜底抽薪,不讓其他州府的僚人爲揚盛提供兵源。”
郭業道:“你是讓我澄清吏治,斷了僚人叛唐的念頭?”
“正是。”
“不是說揚盛已經統一僚人部落了嗎?你這個建議是不是晚了一點?”
“一統僚人部落?”雷書瑤輕笑一聲,道:“哪有那麼簡單?你們大唐都辦不到的事情楊盛就能辦到?那怎麼可能!再說了,如果那麼容易就辦到,楊盛又何必逼着我們雷家獻竹王印?”
郭業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現在楊盛只是獲得了各部口頭上的擁戴,相當於各部的總盟主。但事實上,他對各部並沒有直接的管轄權。”
“就是這樣。”
雷書瑤眨了眨那美麗大眼睛,道:“所以說,楊盛的五萬大軍並沒有那麼可怕。只要您用對了法子,也許不用一兵一卒,就能讓他的大軍灰飛煙滅。”
說着話,她還用手比劃了一下,努力做出了“灰飛煙滅”的樣子。
有人說認真工作的男人是最迷人,其實認真工作的女人也別有一番風情。
看着雷書瑤認真獻計獻策的模樣,郭業不由得一陣失神。
“秦王千歲,您怎麼了?莫非奴家說的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雷書瑤問道。
“沒……沒什麼……我在想些事情。對了,剛纔咱們說到哪了……”
“奴家說楊盛的五萬大軍並不可怕,只要您聽了我的建議……”
“不用聽你的建議,他那五萬大軍也不放在我的眼裡。”爲了掩蓋之前的尷尬,郭業的語氣有些生硬。
雷書瑤針鋒相對:“但若是牽連到改土歸流,總是死人越少越好。不是嗎?”
“好吧……我被你說服了。”郭業道:“那你覺得咱們該從何着手呢?或者說,哪個州府的官吏吃相最難看?”
“茂州!”
“茂州?”
“不錯。雖然三州叛亂並無茂州,但那不過是因爲恰好這三州有漢人百姓叛亂。實際上,對僚人最狠地,卻並不是這三州,而是茂州。茂州都督張信爲人最爲殘暴,僚人怨聲載道。”
郭業明白,茂州只能算是一個羈縻州,並無刺史一職。茂州都督總領軍政大權,算是當地的一個土皇帝。
他說道:“那咱們就先把這個張信繩之以法。”
雷書瑤對這個“咱們”的說法頗爲滿意,她臉泛喜色道:“秦王高見!不過,這個張信在茂州一手遮天,想查找他違法的證據可不容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對如何查找這些證據,雷小娘子已經有了些想法?”
“秦王不如隱瞞身份,微服私訪。如果是您親眼所見,張信總是抵賴不得。”
“微服私訪?這不大合適吧……”
“您是怕了?”
“怕?我當然不怕!高句麗的平壤城我都敢闖一闖,怎麼會怕一個偏僻的茂州?”
“那您爲什麼不願意去?”
郭業嘆了口氣,道:“你別光聽那些民間傳說,什麼大人物微服私訪,爲百姓申冤。什麼孤女上京告狀,蒙得大人物垂青,沉冤得雪啦。實際上,這種情況少之又少。“
“爲什麼?”
“因爲不合官場規矩!我這麼大人物,耍這種手段,也太掉價了。被人知道了,豈不是笑掉了大牙?”
“那怎麼會呢?”
雷書瑤眼珠一轉,道:“您若是想改土歸流,起碼得知道僚人的所思所想吧。微服私訪,整好可以實現這個目的。若是張信不開眼,整好犯到您的手上,也不能怪您吧?”
“可是……”
“哎呀,沒什麼可是的。退一萬步說,有人譏笑您又怎麼樣?您都當上秦王了,還在乎什麼名聲?您名聲再好,還能當皇帝成?”
“呃……說得也對!”郭業遲疑道:“那咱倆就微服私訪下茂州?”
“您真是太英明瞭!”
雷書瑤猛然站起來,對着郭業的臉頰輕輕一吻。
“你……”
“獎勵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