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嶽山此時的笑容有些鬼祟,更多透着幸災樂禍的味道。
只見他用大拇指抹了一下嘴角的茶漬,嘿了一聲,說道:每年的臘月初八,陛下都習慣在宮中開宴,宴請朝中重臣入宮進食臘八粥。君臣同樂,自太上皇登基以來,就一直保留着這個傳統至今,呵呵,盧承慶就是在臘月初八那一天犯了傻。
言罷,還是覺得說着不過癮,竟然自顧哈哈大笑,自個兒獨樂樂起來。
臘月初八吃臘八粥,這個習俗郭業是知道的,不僅僅是宮中,就連民間亦是如此。
臘月初八俗稱臘八節,據說是傳自印度天竺,爲紀念佛陀成道而設的紀念日,佛教又稱其爲法寶節。
傳入中土之後,漸漸廣爲流傳起來。
唐朝崇佛,這是衆所周知之事,從李二陛下他爹李淵就一直竭力推廣佛教,到了李二陛下這兒,更是不遺餘力的大大推廣。
不然,後世也不會有太宗皇帝認御弟,玄奘拜別唐王西天取經的野史故事,更不會有明朝吳承恩的《西遊記》,這樣的經典名著問世。
基於崇佛的緣故,所以這個從天竺佛教傳入中土的臘八節,對李唐王朝來說,較之九九重陽這些傳統節日,還要來得重視。
當然,推廣佛教,也有李氏自己的政治意圖,佛陀勸人向善,普渡衆生,作爲統治階層來說,當然更希望治下百姓如同綿羊一般的溫順,加固自己的統治地位。
康嶽山見着郭業聽着入神,也就不再繼續賣關子,說道:臘八節那天,陛下與羣臣正在宮中進食臘八粥。突聞一陣哭聲從殿下的羣臣中,派人查看之下,原來是諫議大夫魏徵端着一碗臘八粥,嬰嬰啼哭。
好端端哭啥?難不成魏大夫覺着自己分到的這碗臘八粥少了,不夠吃?
郭業一想到宮中衆人在吧唧吧唧喝着粥,魏徵一個人嗷嗷一陣哭的情景,他孃的太有喜感了。
可樂之下不由打趣的插科打諢道。
康嶽山哼了一聲,說道:少廢話,繼續聽老夫說來,陛下爲魏大夫爲何啼哭。誰知魏大夫也不含糊,直接來上一句,臣端着這碗臘八粥之時,腦中浮想起當年太子殿下爲臣寬衣解帶熬粥,且親手餵食病榻上的微臣那番光景。如今卻已物是人非,怎叫微臣不睹物思人呢?
我草!!!
果然是一身虎膽的魏徵啊,這種話都敢當着李二陛下的面說出來,他難道不怕李二皇帝一怒之下將他腦袋喀嚓了嗎?
都說太子舊臣系是最不怕死最富有二愣子精神的一班人,果真不假啊。
李二陛下發動玄武門事變,親手宰了自己的太子哥哥和齊王弟弟,纔有了今天這個皇帝寶座。
魏徵竟敢在他的面前直言不諱提起太子李建成,併爲他嬰嬰啼哭,這不是一邊狠狠戳着李二陛下的傷疤,一邊問他疼不疼?還要不要撒點鹽嗎?
康嶽山不知道郭業此時如何想,只管自己說道:陛下乃是有德之君,千古仁君,自然不會因爲這個而遷怒魏大夫。相反還關懷地問了一句,朕能爲卿做些什麼?
那魏徵咋說啊?
呵呵,魏大夫也真是罕有的錚錚硬臣啊,他竟然跟陛下提出要求,希望皇帝陛下以儲君之禮葬太子建成,並追贈儲君封號,且定諡號。
日,縱是郭業早就知道了魏徵與太宗李世民之間的傳說,但是還是感嘆魏徵的一身虎膽不怕死。
這得是吃了多少顆的定心丸,喝了多少杯的壯行酒,纔敢當着這麼多朝臣的面向李世民提這個過分到極致的要求啊。
這不是讓李二陛下不答應也得答應嗎?純屬變相逼迫皇帝答應自己的請求。
自大唐開國以來,也只有魏徵敢這麼玩了。
當即郭業順嘴說道:這種場面,哈哈,陛下縱是不願意,也得答應吧?不然以魏大夫的那連天都敢捅個大窟窿的性子,如果陛下拒絕的話,肯定又是一陣數落與質問,不將陛下埋汰成千古第一昏君,他都不帶收手的,對不?
哈哈,你小子眼光夠毒!
說着自鳴得意地捋須三下,搖頭晃腦道:這事兒,你看得通透,老夫也看得通透,朝中羣臣也看得通透,唯獨一人看不通透。就在陛下爲了好讓天下知道自己的胸襟如何廣闊之時,有一個卻是蹦達出來與魏大夫唱對臺戲,拂逆了陛下的心思,等同當衆讓皇帝下不來臺。蠢材啊!
郭業一拍額頭,恍然大悟道:莫非是咱們這位時任兵部左侍郎的盧刺史盧大人?
然也!
康嶽山再次幸災樂禍地笑道:就是他,這廝不僅不同意魏大夫向陛下提出的請求,更是提議陛下掘出太子建成的屍骨,鞭其骸骨三日,再暴曬三日以儆效尤!
日他個仙人闆闆,這廝夠狠的啊?不過也忒兒傻了點吧?皇帝既然都這麼幹了,他還傻傻分不清楚的蹦達出來?
嘿嘿,他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太過小聰明,被利慾薰心遮蔽了眼睛,看不透事情的大局一面啊!
我明白了!"
郭業脫口叫道:他是覺得如今太上皇退位許久,而自己又是託了父輩萌蔭成了武德舊臣一系。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怕自己這個兵部左侍郎因爲不是天策府舊臣系的緣故,將會地位不穩,所以纔看不清局勢着急跑出來抱大腿,獻媚皇帝,期翼改換門庭,是不?
康嶽山詫異地看着郭業,這小子長得一副七巧玲瓏心嗎?咋什麼事兒都被看得如此通透?
有這種細膩心思,不進仕途絕對是大大的可惜。
繼而含笑說道:然也,正是如此。他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這種事兒來,你猜結果怎麼樣?
郭業不假思索,爽快地說道:第一,他反駁了魏徵的提議,還要求挖掘棺木,鞭屍暴曬,自然是得罪了太子舊臣一系;第二,他拂逆皇帝的心思,天策府舊臣自然容不了他;第三,他毫無氣節,太上皇還在深宮之中,武德舊臣大有人在,他卻這麼着急改換門庭,自然受武德一干舊臣唾棄。我日,他這次枉做小人,三系都容不下他,這下衆人還不羣起而攻之這個無恥敗類啊?
啪啪啪!"
康嶽山鼓起雙手,讚道:你小子洞察事事,心思縝密,天生就是塊當官的料,你分析的一點都沒錯。三系對他口誅筆伐,朝中已無他立足之地,此人又不招皇帝喜愛,還不趁此機會將他趕出朝堂,貶出兵部,發配到益州這個蜀中小地來?也好將兵部左侍郎這個至關重要的位置給騰出空來,好讓有能者居之嘛。
不可思議!
這世上還有這麼倒黴招他人所恨之人,三系羣起而攻之,被貶都算你丫幸運了,孫子就偷着樂兒吧。
郭業想着,盧承慶剛剛用三寸不爛之舌對付九位折衝都尉的場景,再回憶着將來盧承慶在高宗年間位極人臣的成就,不能否認,他是一個有本事有真才實學之人。
但是再有本事,在官場這種殘酷的環境裡,只要一步走錯,那就是萬丈深淵,不然他也不會現在混得如此悽慘。
不過這也可以解釋了,爲什麼盧承慶在貞觀年間如此的籍籍無名,不顯山不露水了。
敢情是招到貞觀三大派系的共同打壓和皇帝的討厭啊,麻痹的,真夠可憐的,比過街老鼠還要慘!
突然,郭業猛然醒悟,對着康嶽山問道:康大人,你的意思是說,我根本無需去理會盧刺史,該幹什麼幹什麼,是不?
不過,這時的康嶽山卻變得狡猾狡猾,一臉壞笑地說道:我可沒這麼說,本官什麼也沒說過。你覺得以本官和盧刺史之間的交情,我會在背後亂嚼舌根詆譭他嗎?
我靠!
郭業被老康頭的無恥行徑,毫無節操的自辯給雷到了,原來這個老康頭纔是最壞的一個人,孃的,算盧承慶這位刺史大人倒黴,竟然誤交如此損友。
郭業心中只得默默哀悼着,盧承慶,請節哀,看來這長安城,一時半會,沒個一二十年,您老人家是回不去了,有啥委屈就憋着吧。不過小哥堅信,你一定會出人頭地的,至少在六十大幾的時候,高宗皇帝會給你過把宰相癮。
哀悼完之後,他剛想對康嶽山表明自己的選擇與態度,突然程二牛從外頭滿身血漿的跑了進來,朗朗蹌蹌跨過門檻兒,哇哇大叫郭小哥。
郭業止住了要對康嶽山說的話,趕忙將程二牛一把扶住,問道:咋回事?這麼着急忙慌的,這一身血漿,你別告訴我,外頭還在大肆剿滅水匪?人殺光了,老子的漕幫怎麼辦?
沒,沒,呼呼~~
程二牛一臉疲憊氣喘吁吁,搭着郭業的肩膀斷斷續續地喊道:亂套了,可他孃的全亂套了,小哥,你趕緊出去看看吧。沒有你在,誰說話都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