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菟月初明,澄輝照遼碣。
映雲光漸隱,隔樹花如綴。
魄滿桂枝圓,輪虧鏡彩缺。
臨城卻影散,帶暈重圍結。
駐蹕俯丸都,佇觀妖氛滅。
這首《遼東望月》,充分表明了李二陛下奪取此城的興奮心情。人逢喜事精神爽,這次破城的賞賜,也是格外豐厚。
可憐淵男建爲抵禦唐軍準備的豐厚財物,都成了李二陛下對大軍的人情。
首先,契丹和奚族的大軍,得到了大筆的糧食和布帛。
這兩族大軍雖然屢立大功,但是也真不聽話。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成爲一枚定時炸彈。
李二陛下賞賜完他們之後,就讓他們迴轉故土。對此,蘇支和摩會對此倒是沒啥不滿意的。
他們和唐軍不同。
唐軍此次出動了十萬兵馬,這雖然算是一宗重要的軍事力量,但是即便全部折損,對大唐來說,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傷筋動骨。
他們這八萬大軍就不同了,可以算是二族的傾國之兵。一旦有所閃失,恐怕契丹和奚族的名字,就得消失在草原上。
兵兇戰危,雖然贏了兩場,誰知道以後能否繼續獲勝?此時名利皆得,正是見好就收的大好時機。
然後,就是對俘虜的處置問題。
將近十萬俘虜,到底該如何處置?殺了吧,還真下不去手。
放了吧,他們繼續投靠高句麗咋辦?
關起來,那得派多少人看守?
在這個問題上,李二陛下展現了千古明君的高超政治手段。
他把三百來人的降將都封賞了高官厚祿,命他們隨軍而行。至於說普通當兵的,則每個人給了兩袋糧食,全部放走。
這一場大戰之後,高句麗缺糧那簡直是一定的。
唐軍放糧,高句麗的軍隊徵糧。那民心所向,還用問嗎?
儘管這麼一通放糧,幾乎把遼東城的存糧消耗完畢,但是從政治上來講,還是非常划算的。既解決了俘虜問題,又得了高句麗的民心。
至於說有些冥頑不靈之人,在這種情況下還想效忠高句麗?
一來,他們都是普通小兵,即便投靠舊主起到的作用不大。二來,也是最關鍵的,這種人太少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饒命之恩,再加上賜予糧食,這種情況下還要與唐軍爲敵?那可不是一般的白眼狼能夠做到的。
無數人賭咒發誓,表示一定要做大唐的順民,與故國高句麗徹底決裂。
甚至還有一幫人主動請願,要求加入唐軍,反戈一擊。
現在,郭業就受命安撫一羣過分熱情的俘虜。他們乃是加屍人。加屍人是高句麗的一個小部族,世代居住在加屍城。
這次有七百多加屍人被淵男建徵招來守遼東城,沒怎麼打仗,就被唐軍俘虜了。
聞聽了李二陛下的寬待俘虜政策後,他們十分感動,哭着喊着要加入唐軍,趕都趕不走。
這幫加屍人的統領叫吳何賽。他跪倒在地,道:“秦國公,我等是誠心爲大唐天子效力,您就把我們收了吧。無論是衝鋒陷陣,還是攻城守壘,我們加屍人都絕不含糊!”
郭業道:“你們這是何苦呢?打仗有什麼好?難道你們就不怕死嗎?回家過安穩日子多好。”
“怕,我等也是血肉之軀,爹生娘養的,哪能不怕死呢?但是我們不能就這麼走了。”
“爲啥?”
“按照我族的規矩,被人俘虜了,那就是人家的奴隸。運氣好的話,還能混個溫飽。運氣不好,就得勞作致死。”
“那陛下把你們放了,豈不是更好?”
“大唐天子把我們俘虜之後,不但不以爲奴,還把我們放了,賜予糧食,對我們簡直是天高地厚之恩。我等寸恩未報,就這麼拍拍屁股一走,那還算是個人嗎?”
“你們是想報恩?”
“正是。”
郭業嘆了口氣,道:“那你們有沒有想過加屍城內的家人?你等若是投奔了唐軍。淵男建的心眼可不大,會不會把你們的家人給……”
吳何賽神色一黯,道:“這種時候,也顧不得家人了。”
“這話是怎麼說的?”郭業道:“你們加入唐軍,卻累得家人慘死。陛下要是收了你們,豈不有傷他的仁君之名?你等難道想把自己的大恩人,置於不仁不義之地?”
“不……我等絕沒那個意思。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以我唐軍的實力,你們這些人連錦上添花也算不上。不收你們,無傷大雅。收了你們不僅陛下名聲不好,你們的家人也得慘死。雙方都不得利,這又是何苦來哉?”
“可是……”
“沒啥可是的。”郭業緩和了一下口氣,道:“你們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迴轉加屍城。待到我唐軍壓境之時,鼓動族人棄暗投明。這纔是你們最容易發揮力量的地方。”
吳何賽眼前一亮,道:“多謝秦國公的教誨!我等這就回去勸說族人。您就瞧好吧。”
郭業之所以給吳何賽出這個主意,其實完全是託詞。在大唐與高句麗的戰爭中,一個小部族的傾向,實在無關緊要。他之所以這麼說,完全是爲了把這幫加屍人哄走。
沒想到的是,這一招閒棋,在不久的將來還真的發揮了絕大的作用。
……
……
賞賜來賞賜去,終於賞到了郭業的頭上。
李二陛下道:“咱們有言在先,誰破遼東城,就可以得到金?鎧和先鋒官之職。郭愛卿甘冒奇險,說服孫代音獻城,朕當然要兌現承諾。”
“慢!”李道宗跪倒在地,道:“陛下,微臣有話說。”
李二陛下眉頭一皺,道:“江夏王,事到如今,莫非你還不服氣?”
“不是不服氣,只是爲了大唐的江山社稷着想,微臣以爲,寶鎧可以賜給秦國公。但要說先鋒一職麼,陛下還要仔細斟酌。”
“此言怎講?”
“您別忘了,秦國是憑藉三寸不爛之舌,勸降了遼東城主,才取了遼東城,此計可一而不可再。高句麗人最擅守城,若是攻打別的城池可怎麼辦?”
郭業怒道:“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打唄!”
“那卻不然。攻城可不能硬拼,該如何調動人手,如何組織攻城器械,乃是一門大學問。您以前的對手,都不怎麼擅長守城,您還可以隨心所欲。但是面對高句麗的堅固城池,您那兩下子恐怕不頂用。”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但是我李道宗就不同了,跟着陛下東征西討,打下過多少堅城?就是高句麗的城池,也打下來好幾座。陛下用我爲先鋒,纔是老實持重之舉。”
李二陛下聽了也頗爲意動,畢竟除了遼東城人家李道宗還真沒失手過。他說道:“秦國公,你覺得呢?”
郭業道:“陛下,江夏王所言,完全是無稽之談。微臣的確沒有攻下高句麗城池的戰績,但那不是我無能,而是沒有機會。只要您讓我爲先鋒,無論何等堅城都不再話下。”
李道宗把嘴一撇,道:“說得輕巧,你可知道,一次攻城失敗,就是成百上千條人命。可容不得你慢慢試錯!”
郭業微微一笑,道:“江夏王,您若是不服氣的話,咱們不如打個賭如何?”
“打賭?”李道宗這可逮着理了,道:“陛下,秦國公在您的面前意欲博戲,可不能輕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