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高震主、獨攬大權”,這八個字用在唐奕身上,再合適不過。
復燕之功,大宋太祖、太宗兩位明主也未能得願,唐奕幹成了。
而手握觀瀾商合的實控權,與將門綁在一塊,朝中大把名臣與之爲黨,再讓他得了高位不......是大權獨攬,又是什麼?
就算趙禎再仁,也得琢磨琢磨,哪天唐奕要是不高興,分分鐘就把他架空了。
“哼!”
唐奕這句話一出,趙禎立時變了臉色,“信不信朕再扔鞋與你!?”
唐奕苦笑,“您要真的把官給我了......”
“那陛下與草民之間的的情份就不是鬧上一鬧,扔一隻鞋就能解決的了。”
“......”
趙禎一下扼住了。
趁着趙禎不說話的當口,唐奕喃喃自語,少了幾分君臣之禮,更像是與長輩吐露心聲:
“以前,我可以不考慮這些東西。”
“因爲不論我怎麼折騰,說到底我都只是一介布衣。白衣的身份不但與之無害,反而成了草民的一道擋箭牌。”
唐奕自嘲道:“所謂無欲則剛,應該就是這麼回事兒吧?”
除非你把唐奕弄死,否則所有的攻伐對於他來說都顯的蒼白無力,因爲他沒什麼可失去的
而有趙禎撐腰,有將門在側,還有一堆聽名字就讓人肝兒顫的老師,想弄死唐奕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就在那裡除不掉,也奈何不得。
看着趙禎,“況且......”
“那時我不是陛下的臣子,而是子侄。”
“長輩是允許他的孩子們任性的......”
......
“可是當了官,在您的面前,我就再也不是一個孩子了,而是臣子。臣子有臣子的本份,可恰恰奕不是個守本份的人。”
誠然目光直視趙禎,“陛下明白的,當了官,可就不一樣了啊!”
趙禎擰眉,“朕不疑於你,你卻自尋煩惱起來了。”
唐奕搖頭,“草民不是防陛下疑心加害於我,草民是防自己...”
眼中現出迷茫,“以前草民也沒想過這些,只當貪上一個仁慈的長輩,怎麼搞都沒有大礙。”
“但是,去一趟燕雲,卻是不得不想了。”
“草民親眼見耶律重元迷失在權力的漩渦之中不能自拔;親眼見那些大遼貴族爲了一己私利,出賣故國;親眼見耶律洪基爲了所謂的皇權,把無數人命堆在古北關下!”
“草民不禁會想,他們最初的樣子應該也是身懷家國,赤子之心可鑑日月的。”
“只不過有某種東西推動着他們,驅趕着他們,走到了這一步,迷失在了這一步。”
看着趙禎,唐奕颯然一笑,“那個東西,就是陛下現在要給我的。”
“奕不知道,我將來會不會也把一片赤子之心餵了狗,把最初的理想蒙了塵。”
“不知道會不會迷失其中!”
“......”
此話一出,不但趙禎愕然,連李秉臣也不禁爲之動容。
心道:這個小瘋子,終於長大了......
“話說,老奴要插上一句了。”
看向趙禎,恭敬地道:“大郎看的通透啊,陛下也就別勉強這孩子了。”
李秉臣一勸,趙禎更是糾結。
“可是......”
“沒什麼可是。”
唐奕不等趙禎說完,就把話接了過來。
“陛下想想。”
“如今的朝局已經不是從前了,士大夫唯尊的時代已經被奕打破了。”
“雖是布衣,然......”
“軍界有曹、番、王、楊四大將門。”
“文壇有範師、孫師、歐陽公助我造勢。”
“宗室有陛下和北海郡王護我。”
“朝中有文彥博、富弼、宋庠,龐、丁、唐、包一衆名臣與我同心。”
“這麼多助力之下,草民是站在臺前,還是隱於幕後,又有什麼分別呢?這個官當與不當。又有什麼不同呢?”
趙禎眼圈兒都紅了,“你既然說我是長輩而非皇帝,那長輩怎能不存私心,愧對了子侄?”
唐奕沒回答,也沒法回答,依然笑得平靜......
“那就讓小子再任性一回吧!”
“就這麼定了吧......”
“晚輩,告退!”
......
說完,不給趙禎分辨的機會,轉身而走,大步離去。
背對趙禎的唐奕依舊平靜、依舊從容。
白衣卿相,重點不是卿相,而是白衣!
不當官,唐奕還是唐奕,瘋子還是瘋子。他要的那個大宋,依舊在前方。
......
趙禎看着唐奕離開的背影,心中苦水翻騰,對於唐奕的虧欠卻是越來越多了。
李秉臣輕聲勸導:“大郎懂事了,陛下當高興纔是。”
“可也離朕越來越遠了......”
趙禎怎麼會看不出,唐奕說的那些固然有道理,可是說到底,還是爲了一個自保。
“陛下這麼說就差着意思了。”李秉臣安慰着。“大郎不受這個官,卻不正是不想離陛下越來越遠嗎?”
“......”
——————
趙禎心下的複雜且不多說。
只說在大慶殿上等了半個多時辰的文武百官,要是唐奕和趙禎再不出來,估計他們就得衝進去了。
王圭早就等不及了,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以他的歲數,怎麼可能熬得過唐奕?
別說他了,他兒子的歲數都熬不過唐奕。
真讓唐瘋子把內相的職位一佔,以朝廷現在的換相頻率,那真就是“隨緣”了。
“這個無恥的......”
老王圭越想越氣,正罵到一半,就見後殿閃出一人——
唐子浩!
王圭一怔,百官也一怔。
愣愣地看着唐奕從後殿走出,大步行來。
“有結果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什麼結果?”衆人不禁往唐奕身後看,他後面肯定得有官家。
不對,官家得走他前面,前面沒有,說明就不出來了。
那得有宣旨大監,還有那個捧着紫袍的小黃門兒吧?
可是瞅了半天,什麼也沒有。
正琢磨着怎麼回事兒,唐奕已經越過衆人直朝殿門而去。
看那意思,這是要走了......
王圭沉不住氣了,“唐子浩!”
一聲厲喝把唐奕叫住。“把話說清楚,你到底管陛下要了什麼官職?”
唐奕緩緩轉身,“官職?”
“哼!”冷哼一聲。“諸位自己留着玩吧。”
“老子......”
“沒興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