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宣武門店這邊明顯有不少江湖漢子在晃悠,我們的人出去送貨,總是有不三不四的人跟着,從頭到尾都是。”
現在順字行的門店是有八家,不過最要緊的還是臨近宣武門的這家,也就是都城隍廟市中間地帶的這一家。
以前是典下來時就是很大的地方,後來發展的順了,又將隔壁兩邊的鋪子都典了下來,並做一處,房舍過百間,當然,是存貨的房舍多,住人的少。
距此不到二里地的城西冷鋪也是被重新修繕過,那裡是順字行夥計們的老家,大本營,日常居住,訓練,起居,仍然在那裡。
居住在冷鋪,主要原因當然是可以避人耳目,內裡裝修一新,十分舒服,外面仍然污水橫流,流民遍地,兵馬司和錦衣衛都不會選擇深入其中,這樣順字行的小小機密,也就能繼續保持下去。
至於日常經常,中心就是城隍廟店,而張用誠日常也是坐鎮在這裡。
這家店因爲是有總店的感覺,門首很大,雖只是五個開間,但門首間距極寬,與普通的九開間也差不多,店面之內,到處都是來來往往的商人與夥計,存貨的取貨的,領憑證票據的,熙熙攘攘,十分的熱鬧。
門口則是過百輛的騾車和馬車,現在順字行接手的小宗貨物還較少,畢竟張惟功的思路是後世快遞業的一些啓發,針對的是北京城三萬多家大大小小的商鋪,過於貴重的物品收費少了不合算,收費多了客人亦不合算,順字行畢竟是商行,不是鏢行。
大宗貨物,需要的騾馬車輛當然也是極多,過去送貨是腳行的生意,腳行中人多是賣力氣,用扁擔挑着的多,縱是有一些騾馬也是稀罕物,順字行送貨用大車,一次送的多,反省了不少人力,利益自然也隨之而來。
張用誠坐在店裡西南角的櫃檯高處,又背靜,還能觀察來客,見到有發展潛力的大商家前來,他便親自接待,這裡名義上的掌櫃也是他,不論是風度還是待人接物的經驗,他已經足夠當的起這個重任了。
而王國峰手裡拿着一串冰糖葫蘆,一邊和張用誠說話,一邊搖晃着自己的雙腿。坐在這麼高的櫃檯上,饒是他身量不低,到底還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怎麼也不能叫雙腿及地的。
“有沒有消息,是哪個會首或團頭的人?”
京城喇虎雖多,但能在順字行好幾個店這邊搞人盯人,這麼有組織有秩序,而且多半是膀大腰圓的壯漢,個個筋肉盤結,一看就非善類,能動員這麼多人,非得是團頭會首才成。
王國峰呵呵一笑,對張用誠道:“你斷然想不到的人!”
張用誠眼神一變,道:“是不是朱老大?”
“可不是就他嘍。”
“這是誰啊,手面很大啊。”
“左右不過是哪家侯爺伯爺,在京城,知道咱們背景的還想來硬吃這一套的,準定勢力小不了啊。”
在大明,黑吃黑不算什麼,公侯伯之家和那
些有勢力有背景的家族吃人才是真不吐骨頭的。普通的中小地主,特別是商人,錢財露白被人上眼了,被活生生吞掉根本就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順字行辦的這麼火,京師原本的幾十家腳行要麼倒閉了,要麼也只是在苦苦支撐,這麼多門店,這麼多夥計,每天接大量的單子,這些事情有心人一看就知道利潤不小。
這些大人物,自己一年收入可能是十幾二十萬,最少也有三萬五萬,但哪怕只有幾千萬把的利潤,他們就敢逼的人傾家蕩產!
京城的鋪行,也就是輪流給官府當差執役的商戶,一旦輪上,家主立刻就上吊的也真不在少數……這玩意,真是能折騰的全家都去要飯。
至於惦記上順字行的大人物,此前在張居正府前的衚衕口已經派人試探過,那些大漢,並不是真要當衆與張惟功動手,只是一種試探,看看惟功的態度如何,會不會被嚇住。
再又請一個都督同知給張元芳遞話,就是從官面上也施加壓力。
能隨便請動一個二品武官的人,其地位和勢力豈是等閒?
等兩邊都沒有成功,這個大人物又立刻派出城南朱國器……張用誠臉色變的很差,這幾年,朱國器的勢力也越來越大,好在他一直在城南發展,順字行的業務在城南不算多,小有幾次衝突,無非是勒索商家那一套,亮出國公府的背景也就消停了。
“這一次,風雨欲來,不簡單啊。”
“我看我們東主似乎不怎麼放在心上呢。”
“這幾年一直很順,東主怕是有些大意啊。”
張用誠用手緊緊臉龐,對王國峰沉聲道:“我們是東主一手拉拔出來的,東主想不到的,我們要想,從今日開始,東主的安全是第一位的,這件事,我們自己先做起來。”
“要不要先稟報東主一聲?”
“先暗中安排人手,這事情在我身上。”
“好,反正東主說過,他不在你當家。”
“還有,你得趕緊打聽出來,看看究竟是哪個大人物打咱們的主意!”
“嗯。”
王國峰十分伶俐,跳下櫃檯,點了點頭,便道:“我繼續到小時雍等各坊的宅門口去打聽。”
“切莫露了形跡。”
“放心。”王國峰笑笑:“這幾年打聽的事還少?人家看我們小,反不提防的。”
等他一出門,自有一羣打扮各異的少年跟着,王國峰一邊走一邊說,沒過一會兒,這些少年便都是各自消失在商行門前,融入大街上的滾滾人流之中去了。
“但願能順順當當的過了這一關。”
張用誠年紀越大,越感覺到商海風波之惡,一點不輕鬆,順字行的發展是和張惟功在宮中的成功分不開的,東主的安全就是大家能安身立業的基石,哪怕是自己擅自作主,這個黑禍,他也是十分樂意的背起來!
……
從未來皇后的家中出來,再又謝
過張誠和遲子凌等人,惟功不敢耽擱,騎上馬便是直奔皇城方向而去。
在他身邊,只有一個來興兒跟着,過了兩年,這小廝已經是十六七的年紀,內宅都要進不去了,好在跟着惟功時間久了,也變的機靈不少,平時跟着,還算是得力,加上此前是被打發來的,沒有什麼背景,惟功也就留用了下來。
等進了皇城大門,一路從御街直奔兵部衙門,從大門口一溜煙也似的進去,守門的兵丁見是他,連吭聲都不吭一聲,還忙不迭的打拱問好。
這兵部這裡的兵丁也是向來狗眼看人低,而且看人下菜碟,一般的武官到此,沒有門包銀子,那個臉色必然十分的難看,什麼樣刁難的理由都尋摸的出來,只有惟功這樣的天子近臣,說是武臣,但沒有人敢拿他當尋常的武臣來看,從小兵到吏員,還有低品的文官,都是如此。
進正門,過照壁,便是儀門,有一羣頂盔帶甲的丘八正聚集在一起等着傳見,最少也有五六十人之多,惟功略看一眼,最低大約也就是個千戶之類的青年,最高則是副將參將那樣的實職營伍官。
大明的軍制現在分成好幾塊,地方上分爲軍戶衛所,邊境衛所是六分種田,四分訓練和打仗,內地衛所,是七分種田,三分訓練和打仗。
其實現在內地衛所已經是十成種地了,根本無人訓練和備戰,普通的衛所逃亡的厲害,南方衛所十不存一,北方稍好一些,但亦是無用了。
邊境衛所,沿九邊的衛所還好一些,設衛之地是戰略要地,軍戶最好的出路還是應募當邊軍,所以軍隊素質和衛所制度保持的稍好一些,但不論是邊境還是內鎮,千戶以上的軍官要承擔世襲職務的話,還是得到兵部來辦理相關的手續,儘管軍官世代相襲是祖制,但不到兵部辦手續卻也是不行的。
很多普通的衛所軍官,備辦至京的費用都很爲難,後來朝廷也就睜眼閉眼,出臺了不少折衷的辦法。
能站在這裡多半是北方的實土衛所的襲職官員,所謂實土,就是兵民合一,衛所也有地方官府的職能,他們當然是一定要前來兵部辦理襲職不可。
除了衛所武官之外,更多的就是營伍軍官,五品千總以上,到遊擊,參將和副將都有,營伍官遊擊以上才需要到京師辦理接任的手續和領文碟旗牌,所以能站在這裡的,都是可稱爲將軍了。
大明此時的武職官職份還是很值錢的,很多武官終其一世,也就巴結上一個千總到遊擊,想從遊擊差遣到真正的參將,副將級別,那是千難萬難,不象明末時,總兵多如狗,副將滿地走,參將遊擊,更不值錢。
衆人說的正熱鬧,見是一個面孔十分年輕,也有幾分英俊,眉目疏朗,舉手投足間有一種說不出魅力的少年擠了過來,瞧面孔最多十一二歲,身段卻是和二十歲的青年沒有區別,甚至比普通的青年還高一些,而這個少年身上穿的卻是麒麟補服,腰間長刀的制式,也是與普通的大明武官,截然不同。
(本章完)